七月的清晨,阴云笼罩着西安城,天气闷闷的,没有一丝风,连知了都叫烦了。司机准时到达,问:“今天天气预报可能有暴雨,你们要不要推迟行程?”
两个人对望了一下,异口同声地说:“没事儿。”徐莉说:“我也看了天气预报,下午三点以后才有暴雨。那时候我们都回来了。”
车驶出西安,过了咸阳,路开始变得越来越窄了。到了兴平,开往大姑村的路就基本都是土了。坑坑洼洼,异常难走。偶尔有柏油路的胡同,被晾晒的麦子占了大半。村居左右两排高大敞亮,有的房顶特意铺着仿汉瓦的瓦片,让人仿佛置身汉代。更神奇的是有身着蓝衣蓝裤的老妇人在家里的过道里织布,几千年的时光好像在旋转的梭子里流转而过。
“咱们是先去看那个铁钟吧!在村东边。”刘丽看着她准备好的笔记说。
果然,在村东的广场上有一个六角凉亭映入眼帘。看建筑风格,精致繁复,展翅欲飞,并没有汉代的古朴简约。凉亭下有一口棕红色的铁钟,如一位举目远眺的老人,远远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
“您先等我们一下,司机师傅。我们很快就回来。”刘丽跟师傅打招呼。
这口钟有一些斑驳,大概是清代乾隆年间,地方乡绅捐建的。钟上的文字都是一些大众常识。刘丽解释着说:“班昭是东汉史学家班彪的女儿,哥哥班固也是著名史学家,写了史学大书《汉书》。可是这个班固没写完《汉书》就死了。妹妹班昭帮忙写完了这套历史名著。班昭并不是大姑村的人,而是右扶风安陵邑人。但他的老公曹寿,人称曹世叔是这个村的人。这个村本来叫佘庄,至少曹寿在的时候还叫佘庄,后来为了纪念我们的曹大家,就改名大姑村了。”
“这还蛮女权主义的。”徐莉感叹。
“为什么?”刘丽问。
“你看这个村子不叫曹大家村,一定是为了降低班昭老公的存在感。”徐莉笑着说。
“那是。曹寿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班昭一家多显赫,她自己又能写书,又能指点江山,更别说她有个封侯西域的二哥班超和能写书的大哥班固。”刘丽补充。
“你看看,女性自己厉害了,也就不用担心别人不尊重你了。以自己之名命名丈夫的故乡,历史上也不多见。”徐莉佩服着。“大家,一听就是非常高级的尊称。可是,这个姑字就显得粗了点儿。”
“中国女性大概是喜欢谦卑平易的形象。我外公是南方人,他们发‘家’的音是ga。有可能汉代古音‘家’字读gu。”刘丽一边和徐莉说,二人一边向车那边走去。下一站,班昭墓。
车艰难地向北行进,不远处可见班昭的坟头高高耸立在田间。到了土路上,车无法行进,两个女生下车前和司机约好下午一点半在下车的路口那里集合。
她们各自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有考古需要的一些家伙事。天气格外的闷热,一丝风也没有。二人穿过一片田地,来到久违的班昭墓前。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行了作揖礼。
“你带了什么东西吗?我们要不要拜祭一下?”徐莉问。
“没有。哎呀!应该至少买束鲜花。我包里有些桔子,可以吗?”刘丽说。
“怎么不可以?快撒上!”两个人就把刘丽包里的十几个小桔子洒在了坟冢上。算是完成了拜祭。
接下来,真正的工作就开始了。
徐莉熟练地操着尺子丈量,“高3.3米,宽10.2米。东南角有两个人为盗洞。”徐莉说着,刘丽记着。这两个人不是第一次合作考古,她们一起去考察过卡罗莱纳的奴隶农场、加州的淘金和修铁路的中国劳工史之类,所以配合得非常默契。
刘丽看着坟头上青青的草,若有所思。
忽然,不知怎的,这些草拼命晃动起来。霎那间,乌云滚滚,狂风骤起。
天地交接的灰黑之处,一道闪电直劈回来,接着是潜伏已久的闷雷声。
“爸爸的,这么大动静,要造出一个弗兰肯斯坦来吗?”徐莉忿忿地说。
“你别吓我。弗兰肯斯坦可是我看的第一本英文小说,是当恐怖小说来看的。”刘丽有些怕怕地看着不远处一道道的闪电,生怕那里走出一个怪胎来。
马上,拳头似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两个人赶紧顶起了书包。
“爷爷的,什么狗天气预报?明明说三点下雨,现在连十二点都不到。”徐莉骂着。
她们的衣服马上就湿了个通透。
“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吧!”刘丽建议。
“班女神,我们是不是对您不敬啊?给我们这样一个见面礼?”徐莉望着班昭的坟头不理解地说。
“我的桔子里有一两个有点坏,莫非班女神吃到了,不高兴了?”刘丽打趣。反正两个人已成落汤鸡,早避雨和晚避雨都没什么大差别。
“我说呢!就是你的事儿,刘丽!对我们班女神大不敬,拿了坏桔子来敬神。”
“我好歹还有东西献给女神,你什么都没带?”刘丽顶了回去。
“你这家伙,我替女神给你一个神拳。”徐莉嬉笑着跑过来追打刘丽,刘丽朝东南方向奔跑。
眼看在瓢泼大雨里,徐莉就要追上刘丽了。不成想,又来了一道闪电和三声闷雷。光电和坟冢交接东南角突然塌陷了下去。
只听两个女生一齐失声惊叫,和塌陷的土地一起掉了下去。地面上大雨在坟四周积满了水。徐莉的皮尺飘了起来。刘丽的纸笔粘着泥水,耷拉在长长的青草里。刚才两个美丽的女孩在雷雨中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