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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三章 庆云

族长的“关心”,仿佛是花氏一族唯一一次针对颜生锦的行动。

元宵节的夜晚,城里的烟火与花灯都比往年漂亮。花千初最爱热闹,吃过晚饭,就带着月牙儿和月弯儿出了门。

车水马龙的街头,每个人都装扮一新。灯影朦胧,桔红的光芒照映在身上,每个人都变成了一团团淡淡的桔火,温暖而昏黄。街上有人吹笛,有卖艺人在歌唱,有卖花灯的吆喝……繁华热闹的红尘深处,人们在其间穿行,美得像场迷梦。

花千初买了三盏花灯,主仆三人一人提了一盏,乐悠悠地满街转悠,满面都是笑容。

人们没有办法不注意这个笑得异常甜美和清澈的女孩子,这样的美丽,这样的明亮,许多艳羡的目光投注在花千初身上。她浑然不觉,追逐着她的视线里,多了两道闪烁不定的目光。

穿过最热闹的街区,两个男子追上来,拦住去路:“姑娘要往哪里去啊?”嬉皮笑脸的。

花千初笑着答:“我还没有逛前面呢,正要去看看。你们也要去吗?”

“前面有什么好看?”其中一个涎着脸上来,“我知道有个地方更好玩,姑娘想不想去?”

花千初信以为真,“在哪里?”

“就在那儿。”混混指了一个地方,黑乎乎一丝灯火也没有。

“小姐别被他们骗了。”月牙儿低声道,“这里人少,我们快回去吧。”

“他们为什么要骗我?”花千初道,“既然说好玩,我们就去看看吧。”

这里的人已经不多,有人路过听到几句对话,也只是警觉地看了那两个混混模样的男子一眼——嗅到阴险的气息,路人的步子加得更快了,谁也不想得罪这些地头蛇。

两个丫环有些着急,拉着小姐就往人多的地方跑。两个混混哪容得煮熟的鸭子飞掉?立刻抓住花千初的手臂,“嘿嘿,美人儿,既然到了这里,怎能不进去玩一会儿呢?”

他们的笑容异常淫邪,花千初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笑脸,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本能地反感,退开一步,“我不要跟你们走。”

“咦?”一下子就被甩开的混混有些诧异,“还会两手啊?”

作为赫赫有名的唐门的外甥女,花千初也曾学过一两招粗浅的工夫。只是这工夫实在太粗浅,她也没有怎么认真学。方才脱身,只是混混们当她是个弱女子,未曾加以防范罢了。跟着厮缠上来,花千初本事低微,顿时被捉住,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月牙儿知道凭自己两人的本事是救不了小姐,让月弯儿回家去告诉颜先生,一个混混看见了,待要去阻止她通风报信,月牙儿已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

元宵节本来就热闹,这条街上虽然僻静,没什么摊子,却有不少行人经过。两个混混互视一眼,一人拉了一个,就要往陋巷里走。

“住手。”一个冷冷的声音说。

来往的行人,只是驻足观望,唯有一个黑衣女子出了声。

混混喝道:“女人我警告你别管闲——啊——”

似乎有细细的银光一闪,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以一声极惊异而短暂的闷哼结束,捉住月牙儿的手臂软软地松开,整个人倒下去。

“妖怪啊!”另一个混混惊恐地扔下花千初,没命地逃了。

主仆两个惊魂未定,一起望向那个救了她们的女子。

女子一身黑衣,面容有些苍老,然而身姿曼妙,无以言传,伏下身从倒地的混混身上拔出一根细细的银针,淡淡道:“不要怕。我不是妖怪。我只是个大夫。”

“大夫的本事真高明啊!”人群里走出一个盛装的女子,向花千初笑道,“花小姐真是福大命大,有这样的贵人相救。”

“你认识她?”女大夫冷冷问那女子,“刚才为什么还要躲在人群里偷笑?”

女子一阵尴尬。

花千初只觉得她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月牙儿小声提醒道:“她是方家的小姐,方若宁。小姐你帮她做过衣裳的……”

一语未了,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跃下一个人。花千初一见他,所有的惊惶惧怕,都在刹那之间化作眼泪流下来,扑到他的怀里,“锦哥哥……”

“我来了,我来了。千初。”颜生锦抱着她,打量怀里哭得鼻子通红的女孩子,声音里有丝轻轻的颤抖,“他们有没有……伤着你?”

花千初摇摇头。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颜生锦松了口气。

“是这位大姐姐帮了我。”花千初向颜生锦道。

颜生锦抱拳躬身,“多谢夫人。”

“不过举手之劳。”女大夫淡淡地说,她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目光落到花千初脸上,却温暖了许多,她问:“你就是花千初?”

“夫人救了我家小姐,在下真不知道如何报答。”颜生锦也道,“请夫人到花家喝杯淡茶,聊表谢意。”“想来,你就是颜生锦?”女大夫目光一转,脸上又恢复那冷淡的神情,“我并不是什么夫人。我姓庆,是个游方郎中。”

“庆大夫。”颜生锦再次施礼,“大夫与药王同姓,莫非药王谷中人?”

“算是吧。”庆大夫答得有些苍凉。

颜生锦招来马车,让花千初和庆大夫坐上去。花千初一双眼睛刚哭过,眼眶微红,拉着他的手依依恋恋不想放开。

“颜先生上车吧。”庆大夫淡淡道,“我已经一把年纪,先生不用顾忌男女之防。”

颜生锦道声“唐突”。花千初紧紧地靠在他身边,就像孩子靠着自己的母亲,就像宠物靠着自己的主人。颜生锦轻轻道:“千初,刚才只是那些人跟你闹着玩,你不要当真。”

“闹着玩的?”花千初抬眼看着他,一直重重地压在心上的厌恶和恐惧稍稍松动,“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颜生锦的声音十分柔和,脸上有一丝笑意,“最近流行这样捉弄人的。这样的恶作剧很多人玩。呵呵,没想到你也着了道。”

“可是……可是他们……”那张猥亵的脸浮现在面前,花千初的心紧了紧,不由靠他更近一些。

“他们装得很像是不是?”颜生锦的笑容更加温和,五官不算出色,笑容却令人如沐春风,“你的胆子一向大,都被吓到了,是不是?”

“我才没有被吓到!”花千初脱口说,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只是,只是他们真的是装的吗?”

“不信吗?”颜生锦微笑,“不信可以问庆大夫。她只是个大夫,又不会巫术,怎么制得了混混呢?其实都是装出来逗你玩的。”

花千初一双黑浸浸的眸子立刻望向庆大夫,“真的吗?庆姐姐?”

看着颜生锦在撒谎,庆大夫的嘴角一直噙着冷笑,但当花千初这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望向自己,那些肮脏的真相却说不出口……俗世中的一切阴暗,光是听见,对这个灿若朝霞、明若溪流的女孩子来说,都是一种玷污吧?

庆大夫咳嗽一声:“……真的。”

颜生锦看着她微微一笑,目光隐隐有感激之意。

“他们真是的!这样吓人!”花千初完全相信了两人共同编造的谎言,长长地舒了口气,卸下了一身的重压,笑容再一次回到了她脸上,“下次我见着他们,一定也要好好吓吓他们。”

她的笑容,仿若清泉,可以溅到周围的人身上。只有内心最纯净最明朗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笑容吧?庆大夫看着忍不住有些失神,几乎没有听到颜生锦说什么。

“庆大夫来杭州多久了?”

“哦……一个月。”

“才来这么短时间?”花千初插进来,“杭州肯定没有玩遍吧?明天我带庆姐姐好好玩。”

“一个月,也不算短。”庆大夫有意无意地看了颜生锦一眼,慢慢道,“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听说许多事情了。”

颜生锦因她略含深意的视线怔了一怔,张了张嘴,仿佛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开口。

到了花家,花千初把庆大夫拉到房里去聊天,颜生锦把月牙儿和月弯儿叫出来。

“小姐今天出门,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颜生锦斥问,“嬷嬷和护卫怎么一个也不带?”

“他们都要陪家人过节……”月牙儿怯声道。颜先生从来没发过脾气,真不知道他生起气来,竟然这样严厉。

“因为过节,就让小姐这样出门吗?”颜生锦眉头紧皱,“告诉账房,今日当值的嬷嬷和护卫扣三个月月钱。”

“其、其实是小姐不让他们跟的……”月弯儿颤巍巍地补充,“小姐说每天一大堆人出门很烦……”

“今天的结果你看到了吗?”颜生锦咬牙切齿问出这几个字,压抑下怒气,“从今以后,但凡小姐出门,随从一个也不能少。”

两姐妹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极险,再也不敢分辩半个字。

“这件事总算过去,不要在小姐面前提起半个字。”颜生锦挥挥手,“回去吧。”

月牙儿和月弯儿这才回到花千初的房间。

知道自己的经历只是一场玩笑后,花千初明显放松下来,哭过的眼眶仍有些红,月牙儿打来热水侍候她洗脸。她一面洗脸,一面道:“庆姐姐,你不要住客栈了,住到我这里来吧。”

庆大夫没有回答,脸上神情似有所思,似有所忆。她的脸有些苍老,但有一种奇特韵致不会随时间改变,这令她看上去竟异常地迷人,她微微叹息,道:“原来羽衣纤手花千初是这样一个人……嗯,也唯有这样的人,才做得出那些衣裳吧。”

“我只是想给锦哥哥做衣服穿,给别人做的都是顺带的!”花千初重新坐回她身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锦哥哥身上穿的衣服,才是我做得最好的衣服!”

“嗯。”庆大夫点点头,“我看到他今天穿的那件外袍,布细密柔软,胜过世上任何一件丝绸,袖口绣上的暗花更是精致无比,连腰上的荷包都是稀世珍品。”

“庆姐姐好眼力啊!”花千初十分高兴,“一般人都看不出来呢。”

“我看得出来,是因为我曾经穿过你做的衣服。你的手工针线,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相比。”庆大夫看着她,“而且,杭州城里关于颜生锦的流言众多,我一看到他,就不免更注意些。”

“关于锦哥哥的传言?”花千初好奇,“什么传言?说他什么?”

“说他——”话到唇边,庆大夫却咽住,改口道:“说他很能干。”

花千初笑了,为他得意,“每个人都说他很能干。”

庆大夫暗自叹了口气,想了想,换个话题:“你要我住下来是吗?”

“是啊是啊!”

“那好。我就住下来。”庆大夫看着她明澈的眼睛,认真地说,“千初,你不应该被任何人伤害,你要永远都这样开心快乐。我住下来陪你,就算有什么事,我会帮着你。”

“庆姐姐你对我真好。”花千初握住她的手,“他们都说我像小孩子,可是就算小孩子,也分得清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

庆大夫幽幽一叹:“你真分得清吗?”

“当然!”花千初说,“比如锦哥哥,比如你,就是对我好的,你们真心喜欢我。比如那个方若宁,就不怎么喜欢我。”

“呵,她不是不喜欢你,她是嫉妒你。”

“嫉妒?”花千初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什么是嫉妒?为什么要嫉妒?”

“嫉妒,就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庆大夫用最浅显的话来解释,“为什么要嫉妒呢?因为你比她好。千初,既然你知道她不怎么喜欢你,以后就少跟她打些交道。我别的本事没有,看这种女人,却是看得最清楚的。”

“哦?”

“因为,我曾经也像你一样,被许多人嫉妒过。”庆大夫轻轻地说,眸子变得迷蒙起来,“许多女人看到我的表情,就像昨天方若宁看到你的表情。”

说着,她忽然又轻笑起来,“不过,我现在的样子,已经再不会有人嫉妒了。”

花千初怔怔地看着她,“你好像……很多心事的样子……”

庆大夫苍茫地一笑,“那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像你这个年纪,我也是没什么心事的。”

“你的年纪一点也不大。”花千初认真地说,完全无视于她苍老的面貌,“我觉得你很年轻……你的眼睛很年轻……”

庆云。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虽说药王谷遗世独立,外人了解不多,但是每一个能够从药王谷出来行走江湖的大夫,无一不是医术极精的盛名人物。

何况还是位女大夫。

从药王谷出来的女大夫,大晏上下,怕找不出第二个来吧。

可是为什么却连一点背景消息都打听不出来?只知道她在民间行医,去过许多个州府,而杭州,不过是她长长行医之道上的小小一站。

“颜先生在想什么?”店铺的掌柜殷勤问,“难道是账目出了问题?”

“哦,不。”颜生锦合上账本,站起身来,“生意做得不错,辛苦了。”

“哪里哪里。是颜先生辛苦。花家上上下下的生意,可不是平常人管得下来的。”

颜生锦温和一笑,出了店铺,直接回花家。

还没踏进书房门,就听到了一个声音道:“唉,这些东西我就是看不懂啦!”

声音清脆娇嫩,除了花千初,还有谁?

“慢慢看,就会懂的。”这个声音比较低哑,是女大夫庆云。

颜生锦心里微微一惊,直接推门进去。只见花千初坐书桌后,桌上摊着一本账册,庆云正在教她看账目。

“锦哥哥!”见他进来,花千初清脆地唤道。

“嗯。”颜先生答应着,慢慢走近,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账本。”花千初苦着脸,“庆姐姐叫我看账本。唉,为什么总要叫我看账本呢?”

颜生锦的目光落到庆云身上,淡定的目光中有一丝说不出的冷冽,“原来是庆大夫对账本感兴趣。”

“不敢。”庆云直视他的目光,“我只是觉得,千初作为花家的主人,应该了解自己的家事。”

两人的目光直接在空中相撞,隐隐有杀伐之意,花千初忽然觉出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千初,你去花园里玩吧。”颜生锦说,目光却始终落在庆云身上,“我和庆大夫,要好好看看这些账本。”

花千初虽然有些迟疑,还是离开了书房。

屋子里剩下目光交锋的两个人。

“庆大夫。”颜生锦先开口,声音低沉,“我以为你只是个大夫。”

“我也以为颜先生只是个管家。”

“原来庆大夫知道我是花府的管家。小姐虽然年幼,但是有我这个管家在,还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她身上打主意。”这句话他说来淡然,却极有分量。

“当然。”庆云脸上的神情极为嘲讽,“千初的主意,你早已一个人打定了!”

颜生锦双眉一掀,“你说什么?”

“颜先生这样聪明的人,还需要我说得太露骨吗?”庆云一笑,“隔绝人世对千初的影响,让十七岁的千初心性还像个单纯的孩子。然后一手遮天,包揽花家的所有生意,最后将一切据为己有。这,不正是你颜先生的如意算盘吗?”

颜生锦微微一怔,“你是因为这个,才让千初来看账本的吗?”

“若不是为这个,难道你以为是我对账本有兴趣吗?”

“既是这样……我无话可说……”一丝萧索和落寞涌现在颜生锦淡定温和的脸上,他吸了口气,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顿了顿,回过头来,道:“原来,传言已经这样厉害吗?你才到杭州一个月,就这般深信不疑吗?”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你怎么解释千初过分的单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会这样吗?”庆云道,“我对这样的财产纠纷不感兴趣,只是想警告你,不要伤害到千初。”

颜生锦笑了,他的笑容一向温和,这一次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他道:“你不会知道,在这个世上,我也许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但永远不会伤害千初。”

庆云怔住。看着他缓缓地转身出去,整个人还没办法从他那个笑容里回过神来。

那个笑容,竟然那样辛酸。

那样,清明的辛酸。

花园里,花千初摘迎春花去逗蝴蝶,长长的衣袖在风里翻飞,衣带那么长,飘飘若仙。

一朵花玩完,又去摘另一朵,忽然发觉颜生锦站在花园的一端,远远地看着她。

“锦哥哥!”花千初眼睛一亮,飞跑到他面前。

隔得远,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站立的身姿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到了近前,才发现他眼底的落寞更重,望着她的两只眼睛,好像变成了两口深潭。那种目光,那么幽深,隐隐有股说不出的悲凉。

锦哥哥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花千初大吃一惊。

“锦哥哥,你怎么了?”

像是被这句话惊醒了似的,颜生锦的神情恍然恢复常态,轻声道:“没什么。”

花千初松了口气,往日里温和淡定的锦哥哥回来了,她拉着他的手在石凳上坐下,“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我?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吗?”颜生锦的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初春的阳光照着她粉嫩的面颊,黑亮的眼睛,润红的唇……他低声道:“我只是……只是害怕自己做错了。”

“做错什么?”问完花千初就笑了起来,“锦哥哥不会做错的。”

“是吗?”他问得低沉,“即使所有人都来怀疑我、指责我,也没有错吗?”

“我不会怀疑你啊!我不会指责你呀!”花千初说得再自然不过,她对他的信赖,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的眼睛是世上最干净的黑宝石,在这样一双可以倒映整个天空的眼睛面前,颜生锦慢慢地微笑起来,“是的。只要你不怀疑,不指责,只要你过得开心,怎么样都是可以的。”

锦哥哥笑起来好看极了!花千初在心底痴痴地想。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指尖沿着他的唇线,画了道微微上翘的弧。

颜生锦忽然捉住她的手,“别胡闹。”

“摸摸也不行啊?”花千初有点丧气地收回手,“锦哥哥你对我越来越差了。”

“谁说的?”

“从前要怎么抱就怎么抱,要怎么摸就怎么摸……”花千初惆然地叹了口气,“现在你都不大理我。”

“我怎么会不理你?”颜生锦道,“只是你已经长大,不可以像小的时候那样。”

“那我宁愿永远也不长大。”花千初把头埋在他的膝前,闷闷地说。蓦然感觉到他的身子轻轻一颤,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眼睛,又一次变得幽深。

“……我们都希望自己不曾长大……”颜生锦低声说,“千初,你总是会长大……也许,该找个人陪着你,照顾你了……”

他的声音好轻,好轻,轻得花千初都听不太真切,问:“你说什么?”

“我说……”他重新微笑了起来,风拂过初春的花园,拂过两人的衣角与发丝,他替她把一缕发丝拢到耳后,目光比此时的春风还要温和,“该给你找个丈夫了……”

美丽的少女伏在男子的膝上,微微抬起头,男子脸上有温和的笑容,伸手替她掩起发丝。

春风吹两人的衣襟,淡黄的迎春开得鲜亮,空气里充满了早春的芳香。

一切都如图画一样静好。

花园的另一端长廊上,黑衣的庆云眼里有些迷蒙。

是她多虑了吗?那些传言,都只是谣传吗?

入夜之后,颜生锦请庆云到花厅。

桌上放着一壶酒,几碟小菜。

庆云并不落座,只问:“这么晚了,颜先生请我来有事吗?”

“在下只是想请教庆大夫一件事。”

“请说。”

“庆大夫从前认识我家小姐吗?”

“不认识。”庆云说,“只是穿过她做的衣服。”

颜生锦微微有些惊讶,能穿得起花千初做的衣裳,非富即贵,而庆云不过是个游方郎中。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似是明白他的想法,庆云道,“那件衣服,曾经给过我一份美好的回忆。”

“庆大夫是因为这份回忆,才格外关心我家小姐吗?”

庆云有片刻的沉默,缓缓坐下来,“算是吧……我想,没有人舍得伤害千初这样女孩子。”

“庆大夫说得很对。”颜生锦在她对面坐下,“既然庆大夫是真心喜爱千初,就留下来多陪陪她吧。白天我说的那些话,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先干为敬,在这里赔不是了。”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庆云略一沉吟,也奉陪了一杯,道:“我不是个轻信传言的人。事实上,在见到千初之前,我根本没有把外面传的那些话放在心上。但是见到千初,我立刻就相信了这件事情的异常——千初本身很聪明,心性却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颜先生,你不想为此做点解释吗?”

颜生锦沉默了。夜色沉碧,星辰闪烁,颜生锦的面容在夜色里朦胧如梦。

“像孩子一样快乐,难道庆大夫不曾想过吗?”他的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长大了之后,可曾像儿时那样欢笑过?”

庆云微微一震,谁能忘记童年的回忆?谁不怀念儿时的快乐?

“难道你……难道你只是……”庆云忽然说不下去,整个人动容,“那么,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呢?你知道外面的传言有多难听吗?”

“说清楚?”颜生锦说着,提起酒壶,往两人的杯里满上酒,“我只是想要千初快乐,现在她是快乐的。说与不说,重要吗?”

他高高地仰起头,又喝了一杯。喝得有点急,酒水溢出了一些,他抬手拭去,低下头来,微微有些喘息。

这一连串的动作,似电闪,似雷劈,庆云竟霍然站起来。

“你……你……”一向冷淡的庆大夫,一时间竟连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眸子亮得吓人。

颜生锦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你、你喝酒的样子,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庆大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复下来,“他有心事的时候,就会这样喝酒。每次我看到他衣襟上有酒渍,就知道他又独自伤心了……”

颜生锦苍茫地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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