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贝克，你就不能给我点好消息吗？一次也好！”安托万用胖胖的手指头掐灭昂贵的图兰雪茄，肥厚的嘴唇翻卷着，喋喋不休地抱怨：
“我马上要去参加执行议会。可你叫我怎么给议长和各位议员们说？难道要我坦白承认，说耗费无数公帑的联合调查署，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最后连一个恐怖组织都搞不定？”
“可是，署长，这也不能只责怪我们吧？探索者总部那么多觉醒者，还不是没有抓到‘众生皆凡’的首领‘凡’，只逮住了一些小虾米。”
“你还有脸说别人！探索者总部总算抓住了一些恐怖袭击者。你们呢？跟在后面屁都没捞到一个！”
贝克苦起脸来，这个四十多岁的高大汉子像孩子一样委屈地叫起来：“署长大人，您说这话可就不公平了！探索者总部可掌握着上万的觉醒者。我们呢，不足二百！还大都是低阶，中阶觉醒者没几个。如果有探索者总部那么多的觉醒者，我敢向您保证，早就把‘凡’抓到您面前了。”
“我知道，我知道。”安托万署长把脸上的肥肉揉出了一道道油腻的波涛，痛苦地呻吟：“可我也没办法啊！你不是不知道觉醒者有多么抢手。探索者总部把觉醒者抓得牢牢地，军方和那些财阀也像狼一样盯着。就我们手头上这些，还是我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挖来的。”
“算了，先不说这事了。”安托万变脸一样严肃起来。顿时，他地中海式的油亮秃顶和圆润无比的脸蛋也不再显得可笑了。灰白的眉毛下，暗蓝的瞳孔深邃阴鸷，透出让人遍体生寒的光芒。
“贝克，‘关门计划’现在有进展吗？”
贝克脸色也凝重起来：“还是没有取得突破性成果。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试验了各种武器，包括最新的生化武器、基因病毒等等。结果显示，凡是进入‘银辉虫洞’，这一切都消失了。藏在人的身体内部也不行。‘银辉虫洞’仿佛是有意识一样，把所有有害的物质都剔除了。”
“核武器和反物质弹呢？有新的发现吗？”
“我们已经秘密进行了十三次小型模拟实验和相关分析。研究结果还是认为人类无法通过这些武器摧毁‘银辉虫洞’。”
“如果……加大爆炸当量呢？”
“这个……估计也不行。据科学家们分析认为，‘银辉虫洞’仿佛处在理论上的另一个时空层，完全不受爆炸影响。而且，探索者总部可能有些察觉了，他们最近重新布置了防御体系。我们的人已经无法靠近‘银辉虫洞’了。”
贝克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下署长的脸色，迟疑地说：
“署长，我不是很理解……目前开拓赛塔德世界是大势所趋，觉醒者出现时一件好事，人类未来也可能需要移民到赛塔德。为什么您还一直坚持秘密进行‘关门计划’呢？如果被议会和探索者总部发现……”
安托万吃力地站起，挪动肥胖的身子走到窗前，俯瞰着下方城市的繁华，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低沉地说：
“我承认，赛塔德对人类来说很有意义。但是，”他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爱将：“贝克，你要记住！联合调查署存在的意义，是保障西洲联合体的安全，以及全体公民的安全。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赛塔德世界可能是人类的一个机会，但也可能是不可预估的危机。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将最终控制权掌握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署长，您指的危机是……赛塔德原住民？那些本土能力者虽然强悍，可在我们人类的舰队和高科技武器下，还是不堪一击啊！”
“不，我倒不是很担心原住民。”安托万举起圆滚滚的手指头，“你别忘了，赛塔德……还有神灵和黑魔星……”
“神灵……可根据近30年来人类的研究分析，赛塔德有没有真的神灵还是一个疑问。在赛塔德本土原住民的历史记载中，也只有一些神谕、神迹等出现。没有可信的证据表明，神灵真正在世人面前显露过真身——也因此在赛塔德各大神殿中，只有代表神灵的符号，并没有具体的神像。根据研究者分析结论，可能所谓的神灵，不过是一些超出我们想象的能力者在装神弄鬼。”
贝克并不同意署长的观点，接着说：“万一真的有神灵也不用担心吧？按那些历史记录和传说来看，神灵的威力也比不上我们的科技力量。现在我们人类已经拥有探索星系、轻易摧毁行星的能力。就算传说中差点毁灭赛塔德世界的黑魔星出现，我们所有的太空舰队主炮齐射下，星球也给它炸没了。”
“不要轻视那些不可知的力量！”安托万署长摇摇头，“我们对赛塔德原住民的高层力量、神灵和黑魔星的力量都一无所知。我们的科技根本解释和分析不了，所以不要轻易下结论。”
“贝克，‘关门计划’必须继续进行下去！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会向议会承担相关责任的！”
“是，署长！”
“对了，”安托万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教育署那边的‘全民觉醒计划’还是没有进展？”
贝克摊开双手，耸着肩：“十一年如一日啊，一个觉醒者都没有。署长，那个烂计划早该终止了！十一年前，他们就开始让十万以上的中学生在海萤星修炼冥想术和战能呼吸法，结果呢？那些中学生的儿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到今天仍没有一个能觉醒的。”
“看来，进入赛塔德仍是觉醒必须的一步啊！”安托万遗憾地摸着光秃的头顶，“让教育署那些家伙继续忙乎吧，反正也不花什么钱，不练白不练。说不准哪天就成功了呢？贝克，先下去吧，我要去参加听证会议了。”
安托万走回办公桌后坐下，看了看时间。三分钟后，他按下座椅扶手下的按钮，座椅靠背变形翻转，一个头盔自动罩在他头上。
眼前一片五彩的光芒闪过，然后他已经置身在月球1号坑西洲联合体议会总部会议厅里的座椅上。旁边几个人影同时闪现出来。三维立体投影的影像效果超绝，如果不是信号传输偶然有不可避免的干扰，导致影像出现局部扭曲变形，几乎像是真人出现。
安托万左右看了看，认出了太空开发总署的格纳上将，一个军装笔挺、暴躁易怒的无趣老头；还有笑容奸诈的资源署长奥斯顿；最上首坐的是西装笔挺整洁、身材高大的费利克斯总长；自己左边，是科学与环境总署的多拉博士；右边是联合防务总署的博格上将。
西洲联合体采用执行议会制。最高机构为联合议会，共有218名议员。十位执行议员和议长负责处理具体事务。总长领导各署进行日常行政管理，重要事务提交议会决议。
目前，月球已成为西洲联合体和亚林共同体两大势力的太空舰队总部，以及太空开发的总基地。联合议会总部就设置在月球1号坑上千米的地下。
议会会议厅陈设典雅华贵，日益稀少的名贵木材铺满墙壁，散发着天然的木材香味。地面是厚厚的天然羊绒地毯，踩在上面如在云中。
会议厅中间，放着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安托万等人正围坐在桌边。前方是一个大理石高台，上面安置着一排装饰华丽的宽大座椅。
不一会儿，高台后的金丝楠木门打开，联合议会波顿议长带着十名执行议员走进来，一一在高台座椅中坐下。
会议桌上首的费利克斯总长站起来，向高台微微躬身致礼：“议长阁下、各位执行议员，关于西洲联合体环境及资源事宜，我及相关管理部门提请召开第二十六次听证会议。请议会批准。”
安托万闻言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本次听证会不会针对“众生皆凡”恐怖袭击案了。
坐在高台正中的波顿议长身材瘦小，有一双不怒而威的深凹双目，神情严肃，白发一丝不乱。他看了看执行议员们，然后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奥斯顿署长，此次听证会是由你部门最初提出申请的，请你先阐述理由。”费利克斯总统说。
“议长、各位执行议员，总长先生，”资源署长奥斯顿站起来行礼，然后从一脸笑容变成了一副苦瓜脸：“鉴于目前西洲联合体的资源匮乏问题，我不得不向各位提出警告：再如此下去，我们的资源将入不敷出，各项发展很快将陷入停顿！”
执行议员们面露惊讶，波顿议长不悦地问道：“奥斯顿署长，你说我们的资源匮乏？从何说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从对各星球进行开采以来，近40年来西洲联合体一直没有为资源担忧过。”
“是的，议长阁下。”奥斯顿脸更苦了，“可是，最近十多年来，我们同时展开的计划太庞大了：星系外探索计划、星球移民实验、探索者计划、海萤星环境治理计划、地底城市计划、末日方舟计划，还有日益庞大的太空舰队。我们多年积累的物资已被这些计划掏空了，而且越来越不足以应付如此大的消耗。因此，我请求暂停部分计划，以保证联合体资源的供应，请议会对此进行决议。”
波顿议长灰白的眉毛拧成一团，附身与执行议员们低语了几句，然后看向费利克斯：“总长先生，你的意见是什么？”
“以上计划均关系到人类未来的生存发展，可以说每一项都十分重要。但奥斯顿忧虑的问题也迫在眉睫，急需解决。因此我认为，先从我们面临的最大危机——即生存环境问题，对以上计划进行重要度和急迫度排序，暂停部分目前不是很紧急的计划。这样吧，先请多拉博士为我们分析一下目前我们面临的环境问题。”
多拉博士风韵犹存，但衣着不整，黑色长发凌乱，典型的研究狂风格。她站起来打开墙壁上的光屏，输入一组组触目心惊的图片呈现给大家：
“各位请看，海萤星生态环境仍在恶化：臭氧层空洞继续扩大，大气污染还没得到有效治理。最严重的问题是，全球气温比四十年前又升高了2.3摄氏度，导致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我们的陆地面积已缩减了近八分之一。而且，森林大面积荒漠化，动植物灭绝进程加快。目前野外已不适合人类生存，我们只能生活在城市封闭性环境里……”
波顿议长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讲解，直接问道：“具体细节就不用说了，我们关心的问题是——在目前情况下，人类是否还能在海萤星一直生存下去？或者还能生存多少年？”
多拉博士思索了下，犹豫不决地回答：“这个不好精确回答。根据我们最近几年的分析结论，情况可能比原先预计要糟得多。估计在三四十年后，人类生存环境就比较艰难了，而大约一百年后，海萤星生物将全部灭绝，地震不断，火山大规模喷发，随后冰川时代降临……人类已彻底无法生存，至少是不可能大规模生存。”
安托万震惊地抬起头，他发现，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苍白。
“……但是，有一个新的发现可能会带来转机。”多拉博士的大喘气说话方式，让所有人像是喉咙里堵了一口痰般难受，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就在今年，我们观测到，通过近几十年对生态的持续治理，环境恶化速度有缓解的趋势。根据数据模拟演算，我们推测出一个新的可能——如果继续严格控制对环境的破坏，加大生态治理力度。那么，在几十年后，海萤星生态有可能会到达临界点，星球自我调节功能开始生效，生态停止恶化并开始逐步好转。”
“能肯定吗？有多大可能性？”费利克斯总长着急地问。
“现在只是数据模拟，只能说可能性极大。如果考虑到未来科技的发展，我个人认为，生态环境好转的希望是真实存在的。也许，我们人类未来可以一直生存在海萤星。”
“也就是说，环境治理计划不但不能停止，还需要继续加大投入。”波顿议长眼中带着一丝激动和兴奋。“执行议员们，现在对环境治理计划进行初步表决吧！是否继续并增加投入？”
执行议员们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座椅前方的空气中浮现出表决结果，十个代表通过的绿灯亮起。
“好，环境治理计划已全员通过。下面，进行其它计划的表决，各位有什么想法？”
“议长阁下，我提议首先停止地底城市计划。”多拉博士说。
“你的理由呢？”
“不知道是哪个蠢货提出的方案？在地底深处大规模修建避难城市，让全人类未来躲到地底，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多拉博士心直口快，怒气冲冲地说：
“先不说未来的地震、熔岩爆发等自然灾害，地下城市怎么抵挡的问题。如果未来人类已经无法在地面生存，那么在地下像老鼠一样也躲不了多久。”
“海萤星有110多亿人口，这么庞大的人口，所需的生存物资从哪里来？我们的技术做不到完全自给自足，必须外部资源进行补充。我们储存的物资将很快耗尽，那时候怎么办？”
“还有，民众心里压力怎么解决？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连希望都没有，还谈什么生存发展？只能是苟延残喘、自相残杀。”
“在我看来，地底避难只可能针对极少数人群，而且也不能多存活太长时间。此项计划毫无意义。”
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中，一名执行议员开口道：“多拉博士，我不认同你的观点。关于生存所需的资源问题，并不是不能解决，亚林共同体的相关计划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借鉴。”
“哦。”波顿议长很感兴趣的把头转向说话的议员，“费克议员，能说说亚林共同体是用什么方法吗？”
“亚林方面计划采用大规模人体冻结深眠的方式，可以将物资消耗减少到最低。”
“我反对！议长阁下。”多拉博士昂头叫了起来，“人体冻结深眠，那和死亡有多大区别？人类需要不断衍变发展，全都冻结了，社会也陷入了停顿，还谈什么发展前进！”
“而且，要冻结多久？一百年？二百年？还是一千年？如果没有其它选择，为了保存人类火种，我也赞同这种暂时拖延逃避的方式，虽然可能没有太大意义。”
“可是，我们现在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无论是治理改善环境，等待星球生态好转，还是星球移民，或者冒险进入赛塔德都是更好的选择。甚至连末日方舟计划都比修建地底城市、进行人体冻结更靠谱。我宁愿在太空中航向不可知的未来，也不愿在地底做一个冻结的躯壳。”
“议长阁下、各位执行议员，我赞同多拉博士的说法，建议暂停地底城市计划。”奥斯顿署长说：“我不是科学家，不清楚各项计划的成功性。但从资源消耗来说，地底城市计划无疑占据了最大的份额。我们西洲联合体有近50亿人口。修建能容纳近50亿人口生存的地下城市，光是想想就让我头皮发麻啊！”
波顿议长点点头：“那就进行表决吧！关于地底城市计划是否继续执行，各位执行议员，给出你们的意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