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他啊。
凡凡看着这位穿淡青长袍的男子,眉眼里的忧郁像是弄得化不开的墨云,又很是沉静。
凡凡想,也许她在这个时空的自己会喜欢上这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也许真的是世人本能还是喜欢美色吧。
毕竟,美好的事物,还是让人忍不住欣赏的。
只是,这位温若庭不知为什么,让凡凡有种感觉到脆弱,像是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已经被某种神秘的东西吸引走了。徒留一个名贵的表象在这个虚空中轻轻的浮着。
凡凡对着两位点点头,便在前方带路,穿过前院,沿着游廊,来到了后院林夫人待客的外厅。
三人路过外厅门口的一盆桂花,桂花大约高一米,虽然是初冬,但因为是南方,花还开得正好。香气丝丝透出来,衬着初冬微冷的气息,有一种冷美人的感觉。
凡凡边走边侧身闻了闻,嘴角弯了弯。
跟在身后的温若庭,看到此情景,愣了愣。
神色有一丝恍惚,他竟然觉得眼前的这位丫头,刚刚有一瞬间像是他那已经逝去多年的心爱之人。
林若琳,林若琳,林若琳。
反复思量,反复思念。
情深不寿,爱重而夭。
他常常觉得,她从没有离开过,又有时觉得,她离开的太久了,就连第一次的遇见,也仿佛像是上一世的事情。
一切的爱恋,徒留他自己神伤。
久久不能忘怀。
他饱读诗书,自然知道,人死万事皆休,已是不可追。自己这样,又有何益处呢。
不过作茧自缚。
他的先生,林阅曾对他说过,过刚易折。
他未尝不知。
执念怕是太深。
他曾是孤独的,身为世家子弟,他所受的教育让他秉着精英本性,与多方本能的打好关系,努力的展现着自己优秀的一面,外人看来,他谦恭有礼,博学多才,能文能武,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才。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出于惯性,并非本性。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是孤独的。
像是一个人住在没有窗没有门的一个封闭堡垒,他是他自己孤独王国里的主宰者,而不愿意对任何人打开自己的内心世界。当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时,他就自己造一个孔洞,看看外面无聊的虚伪的人情世界,然后,又自顾自的关闭。
你是一个住在自己洞穴的老妖怪。若琳曾怎么评判。
她是怎么发现自己那耀眼外表下的孤寂和怪诞的?
这已经无法考究了。
因为,当这个生命中的精灵走进他的内心时,他这个老妖怪开始走进了春天,他和他美丽的精灵在日落之时,沿河散步,雨天在竹林中撑伞漫步,听雨声,听竹子声,还有伞下,她细细的呢喃。
她喜欢泥土的气息,虽然是大家闺秀,外表虽沉静,但无人之计或只有两人时,她会展露外人所不知道的顽皮和娇俏。
毫不介意的席地而坐,与他争论文章的观点,有时她的一些观点,甚至于让他感到新奇,两人意见不合之时,争得脸红气急,但一转身,又凑在一起看地上新开的花朵,新长的叶子,甚至于那晶莹的露珠。
他原想,这是上苍怜悯他的孤寂,赐予他的礼物。那段时间,他终于展露了由衷的笑容,连他的母亲也发现了儿子的变化。以前的儿子,是优秀的别人家的儿子,虽然优秀,但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疏远清冷的精英模样,但是自从某个时间开始,他变得像是落到了人间一样,开始变得可以靠近,可以交谈。
但是,为什么得到与失去都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呢。
正要两家商量婚事之计,若琳突然急病,不久就离去。魂归土里。
温若庭失去了他生命中的精灵。
他的一切,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比没遇见林若琳之前,更为黑暗和抑郁。
没有得到光明之前,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遇见了又失去,他就住在了地狱里,住在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笼,不愿意跨出一步。
他的母亲,温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落寞的样子,心痛不已,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时时催促着,让他到处走走。
杜彦是温若庭的同窗,也是林夫人的外甥,而林夫人又是林若琳的叔母,是以温若庭过来拜访林夫人也是母亲的意思,多走动走动,散散心。
杜彦是个风流才子,像只花花蝴蝶,很是讨人喜欢。
林夫人一看到他进来,就满脸笑意,忙吩咐上茶端好吃的上来。而温若庭则是按礼节见过林夫人后,坐到了一旁。
林夫人拉着杜彦问长问短,杜彦发挥交际花般的口才,滔滔不绝的讨好林夫人,惹得林夫人笑声不断。
凡凡带两人进来后,又端茶上茶点,眼角余光不时留意着这位任务目标。
心思百转。
凡凡自然不知前世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外人口里的林若琳是这位温若庭公子未过门的妻子,过门前,不幸得了急病,去世已有三年。林若琳是林大夫的侄女,因为父母去世的早,她从小就寄居林家,通过杜彦认识了温若庭。
之前,凡凡一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林家,现在倒是有了些眉目。
原来,前世,她是生活在林家的。
而且,还是个可怜的孤儿。
不过,幸运的是,林家待她还不错。书香世家,她自己本人也是大家闺秀。
不过,即使林家待她再好,身为孤儿,寄居他人屋檐之下,其中的滋味,多是敏感自卑的吧。
凡凡站在角落里,看着温若庭端正的坐着,喝茶,听杜彦与林夫人交谈,那这位天之骄子温公子是怎么看上这位孤女的呢?
也许是同样的孤独吗?
凡凡看着温若庭,有些若有所思。
来林府这段时日,没有听下人谈论过林若琳,只在温若庭来府,厨房里的张大娘才唠叨了几句,感慨了一下老天不公,可惜了早早逝去的林若琳没有福气。凡凡才得知,这么一段典故。
如果不是这样,林若琳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个府里,没有出现过在这个世上。
凡凡低下头,有些嘲讽的笑了笑,像是突然发现了自己和林若琳之间的联系。
孤独。
虽然是不同的时空,但同样的孤独与寂寞。
是这样吗?
即使离开,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像是没有存在过。
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存在。
哦,不是。
在这个时空里,你遇见了温若庭。
他还记得你。
凡凡的心里像是被什么酸涩的东西浸润了,酸酸的,涩涩的,止不住想掉眼泪。
为了那个过去的自己,那个已经离开的林若琳,为了这个被留下来的温若庭,这个还记得还想念林若琳的温若庭。
凡凡看向窗口,初冬的空气有些清冷。
微冷,吸入肺中,清清的,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