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和娘和爹住在一块。
是不是真的爹和娘我也搞不清楚,但他们供我吃,供我穿,连我锁骨处有一颗心形的胎记都晓得,八成是我亲爹亲娘了。
还有一个帅哥,天天给我端药。他说他是我哥,我开始还不信,我都不记得他,最后他拉着我后颈子肉把我拽到镜子前,两张脸放到一块看,还真挺像,看来他真是我哥。
我哥对我不错,就是没事便望着我叹气。
他们说我是失忆了。就算真失忆了也用不着天天叹气吧?我只是记不得了,又不是死了。
还有一个小姑娘,梳着两个圆圆的南瓜髻,见我认不得她,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小脸哭得通红通红,我只好安慰她两句。和她聊了会天,才知道她叫佑芋。
嗯,佑芋,这名字真好听。
还有一个漂亮姑娘,长得斯斯文文的,一见到我就给我肩上来了一巴掌,满嘴骂骂咧咧,骂我蠢,骂我傻,骂我比门口的土土还傻。这我不同意,土土我还记得,是我从凡间捡来的小土狗,聪明着呢,给他骨头它就摇尾巴,不给它骨头它理都不理你。
漂亮姑娘还说让我请她吃饭,如果不是她给我的符,我可能早就魂飞魄散了。
真是好玩,我自己都穷的叮当响还有钱请她吃饭?
她还说,我睡了五百年。
五百年?这么久,但这话我信,我一向是很能睡的。
说着说着,漂亮姑娘哭了,然后就把佑芋特意给我做的酪糕吃了精光。
她说她叫灵溪,还说什么景卿慈已经好了,等他养好伤就把他领来。
景卿慈是谁啊?我很想问,但那姑娘嘴比我还碎,我张了八次嘴都没插上话。
嗯,比我还能说,是一个可以深交的朋友。
有时候靠着窗,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外面,是个男子,很高。
有一回我偷偷往外望了一眼,看清楚了他的面貌。
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可是神情却很悲伤的样子。
他是谁啊?
——楚镜瑶日记,七月廿八
自上回玉虚山一战,楚镜瑶便光荣的失忆了。
她也不晓得到底为什么,在家无趣后看了几本话本小说,然后才意识到,失忆这玩意,是有多烂俗。
可偏偏发生在了自己个儿身上。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当话本女主角的资本,但失忆这玩意儿却偏偏砸在了自己身上,让她不由得颇有些理直气壮的意思,便搬着小板凳坐到门口,天天等她的男主角。
还真让她等到了。
那天她正等着呢,后来等得实在太无聊,就开始用脚尖扒拉一颗碧油油得小珊瑚,小珊瑚三下两下就被她扒拉得见了根,她正要把那小珊瑚拿起来,手腕又开始疼了。
楚镜瑶右手手腕常常无端便抽搐着疼,有时候疼得连筷子都拿不稳。爹娘很着急,灵溪也来给她看了很多次。
正当她疼得龇牙咧嘴时,耳畔响起关切:“你没事吧?”
声音很焦急,楚镜瑶回头,将将好对上那人的眼睛。
楚镜瑶以前看那么多话本子,但从来不知道这一眼万年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但当今日她望见那人的眼睛时,心跳都落下了一拍,这才真正晓得这“一眼万年”得感觉,原来这么奇妙。
这个人的眉眼着实生的俊俏无比,一双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整个星河。楚镜瑶扼腕叹息,自己沉睡这五百年到底错过了多少俊俏公子,悲哀啊悲哀。
楚镜瑶突然笑了,没头没脑地来一句:“公子看得好面善,我们可曾见过?”
完了。
看着男子忽然黯淡的神色,楚镜瑶开始顾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还是他被她如此老套的搭讪方式给恶心到了?
但苍天可鉴,这真不是她想搭讪,而是当她望到他的那一眼,她就无端觉得他们两个肯定认识,而且还有不浅的交情。
错觉,错觉。楚镜瑶呵呵干笑:“那啥…我就随口一提,你不必放在心上。”
“见过。”
那许久未出声的男子突然开口,声音低沉,目光深深,仿佛被什么事勾起了思绪一般。
还真见过?楚镜瑶惊得挑了挑眉毛,然后说道:“你且在此处,别动。”
男子疑惑蹙眉,但也乖顺点头。楚镜瑶很满意他这个态度,于是加快回去的脚步,拿出了一个小蒲团和一个茶台,把小蒲团放在小板凳的边上,然后殷勤笑着拍了拍:“坐。”
男子坐下,楚镜瑶给他拿来一杯茶,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我就说我们俩认识吧。我呀,最近好像,脑子出了点毛病……”
男子抿了口茶,点了点头。
“不是那种脑子有问题的毛病哦…是那种,失忆了。”楚镜瑶摆摆手解释着,:“既然你说我俩认得,那我忘记你你也别生气,我们重新开始,行吧?”
男子听到最后几个“重新开始”,突然抬头,目光灼灼望向楚镜瑶,然后说道:“你说话…可算数?”
楚镜瑶点头如捣蒜:“当然算数!我听我娘说,我没失忆之前,可是九重天有名的将军呢!将军说话,自然一言九鼎。”
男子听到后,入释负重一般露出浅浅微笑,再次望向她,目光柔和如水:“好,不许反悔。”
楚镜瑶将茶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诶,那啥,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子望向别处,嘴角上扬的弧度温柔:“离晟,我叫离晟。”
楚镜瑶心中突然异样,仿佛是有一只小虫子突然降落于她的心头,痒且灼热。她赶快又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茶水灌下去,然后说:“嗯,好。”
离晟顿了顿,然后开口:“你知道,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吗?”
楚镜瑶拿袖子把嘴一抹:“什么关系?”
离晟轻笑,手掌张开握住楚镜瑶的手,语调温柔:“瑶瑶,你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这对楚镜瑶来说,委实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正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都洒出来了许多,等她回过神来马上心疼不已:磨了楚惜三个月都没用最后自己亲自上手抢上来的千年海棠芽就这么给自己洒了大半,罪过啊罪过!
“你说…我是你啥?”
离晟眉目含情,帮她理了理鬓角,柔柔唤道:“娘子。”
“啊哈?”楚镜瑶疑惑答道。
离晟嗤笑,勾起楚镜瑶的下巴,目光柔情似水如同翻着小浪都快拍在自己的脸上。
“娘子,我说,你是我娘子。”
当他唤出娘子的那一刻楚镜瑶突然又一阵恍惚,仿佛时间在那刻都骤然停止了,晨光以温柔的方式浅浅的点亮了他的眼睛,让她突然有一种这就是人间至美的迷离感觉。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脸颊越来灼热,她只好避开,说话都有一些说不清楚:“…证,证据呢?”
“你喜欢吃花糕和糖葫芦,最喜欢看霸道王爷的话本子,尤其迷恋懒回眸写的话本;你很会喝茶,泡的茶也比一般人泡的茶好喝很多;你睡觉磨牙,哭的时候会流鼻涕;而且……”
离晟唇边的笑容愈来愈大,:“而且,你喜欢我。瑶瑶,你特别喜欢我。”
除了最后一条有待查证,可是前面的好像都对上了?!楚镜瑶吃惊不小,她干咳两声,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太戏剧性了!
失忆这剧情本来就够狗血了,现在半道还蹦出一个便宜夫君来,自己之前…好像还很喜欢他??
不行,要心梗了。楚镜瑶捂住心口,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好就好在,这个便宜夫君长得好像还挺帅?楚镜瑶再次仔细打量他,心中七上八下。
“瑶瑶?”
“那啥…离晟,你别这么叫我了,我怕我折寿啊……”顶着这么张俊脸叫我“娘子”多少小姑娘得心碎啊!楚镜瑶两条腿扑腾着往后迅速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离晟皱了皱眉,一副被伤到的模样。楚镜瑶见他这样赶忙安慰:“那啥那啥,你别这样,你说我这脑袋还没恢复,咱慢慢来哦,慢慢来……”
“嗯。”不知不觉间,楚镜瑶的手又被离晟抓了去,紧紧握住,:“瑶瑶,我等你。”
楚镜瑶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突然感觉心口麻麻的,脸又很不争气的红了,:“行啦…那啥,你竟然说我是你…咳咳,那今天我也没啥事,我们喝个酒,怎么样?”
离晟应允:“嗯,我也会好久没有喝酒了。”
楚镜瑶听他这么说,顿时兴高采烈,她上月去东荒那里找一个小白桃精勒索了一瓶白桃酒,一直没机会喝,这回可找到借口了。
她把酒拿来,给离晟斟了半杯,给自己斟了半杯,小抿一口:“嗯,甜而不腻,桃香四溢,好酒,好酒。”
楚镜瑶怎么也没想到,这酒吃起来香甜可口,可却浓的很,酒过三巡,自诩“千杯不醉”的楚镜瑶也开始有些醉意,可是那酒实在是太好吃,她忍不住便多喝了几杯。
于是彻彻底底醉了,满嘴开始说胡话。
离晟倒也没喝多少,开始还拦着楚镜瑶,可楚镜瑶将酒瓶护得死死的,他只好看着楚镜瑶。看她双面酡红,眯着眼睛笑着胡乱哼着歌,突然绝对自己可以对着这幅图画过一辈子。
楚镜瑶突然回头,看向离晟,然后露出一个很傻的笑。
“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的脸,我好熟悉啊……”楚镜瑶指着离晟,笑嘻嘻地说:“你…你好像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离晟微微动容,问:“什么人啊?”
楚镜瑶突然把嘴一撇,委屈兮兮地说:“很像,很像一个辜负我的人…”说着说着,眼角突然攒出几颗泪珠,:“有时候,我脑海里总会闪过你的脸,很模糊,但绝对是你。我就、我就拼命想啊想啊,想要把你记起来。”
离晟为她把泪水抹去,问:“想起来了么?”
“没有。”楚镜瑶摇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想不起来。一想头就特别特别疼,手腕也疼。”
离晟见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哽咽,心疼的把她揽在怀里,轻声说道:“那就不要想起来了。”
楚镜瑶乖乖的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呢喃:“有时候晚上睡觉,我就做梦,梦到你抱着另一个姑娘。那时我还没碰到你呢,但看到你抱着别人,我的心就好疼好疼——”
说着说着,她突然小声嘤嘤哭起来。离晟用手摸着她的头,安抚道:“不会的,不会的。”
离晟抱着楚镜瑶,心中颇为五味杂陈。
他本来一直盘算着到底如何让楚镜瑶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可没想到楚镜瑶居然失忆了。
楚镜瑶失忆之中简直就是一个可爱本体,刚见到她的时候自己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把她塞进自己怀里揉一揉。
这么一来一去,总算把她给哄好了。虽然法子不是很磊落,但说句实话,他不在乎,他更注重结果。
可是,万一有一天楚镜瑶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她会不会怪自己骗她?
唉——离晟轻轻叹气,看了看自己怀里安稳睡着的楚镜瑶,无奈勾唇。
瑶瑶,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