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儿出来,文心一脸迷糊地从星星孤儿院里出来,神色有些凝重,像是被何奶奶珍藏的那张照片吓得出了魂。
“小心?”
“嗯?”
“想什么呢?是不是太累了?”
“啊?没有啊。我们接下来就去城里吗?”
“走吧,赶上末班车!”
“几点了还有吗?”
“不信啊?”
“信,老道嘛!”
暮色开启半边天,文心牵着载道的手。两人走在乡间的路上,采着野草去买票赶上末班车。车上零星的几个人,乡音杂七杂八的,文心和载道说着说着,文心累得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一路的甜蜜在车轮的嗡鸣中转动,文心偷偷醒来,从载道的肩膀上抬起头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她徐徐地往自己的靠椅上退,准备安心地闭上眼,嘴唇不自觉地抿着。
退开刹那,紧紧握着的手又将她拉回来。天边的晚霞照射在头顶的旋涡里,打着幸福的光环,一路向北行,末班车到站。文心顺势微抬起头,眼睛看着他,无声的时间里,抑制不住的笑从两人嘴边偷溜出来。
眼睛像是保险箱,将两人压缩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暗格,暮色更深,眼底更浓,载道慢慢靠近。
正值此时,一个售票员扯着嗓门巡视着车辆,大喊:“车上还有没有人啦?城里到了!唉——”
“走啦!”文心推了推旁边的人,站起来像阿姨笑道,“阿姨阿姨,就下车,这就下车啊!”文心拖着载道瞪着眼睛便将一脸不正经的载道拖走了。
“哎,这小年轻的——”甩过头开始挨个检查车厢,嘴里嘀嘀咕咕的,飘到那个靠后地两张破布椅子。
“丢死人了……”小姑娘嘀嘀咕咕地拉着他就跑,像是身后追赶着狼豺虎豹。
“小心点。”
“老道走啦!”
“你知道去哪吗?”
“去……去…哪啊?”
“……跟我走吧。”
“哦。”两人兜兜绕绕坐着公交车来到城中心的广场,正值十月佳节,旅游的人挤遍了大街小巷。这是云州的夜,曾经这条路上,是我和陈陈,近五年了,我的世界竟然闯进了一个他,文心想。
夜色刚刚升起,广场上的喧嚣被十月的热浪翻滚。中心的旗帜在风中飘摇,金色的星星和天边的月亮挂上了钩。文心和载道一路闲逛着,从云州繁华的市中心到烟火初升的夜市,聊着天吃着当地特色的小吃。银饰摊位前一个老爷爷在盯着眼镜前的银饰耐心地打磨,放在一旁整齐归置的银饰闪闪发亮。
“唉——老道老道!”
“怎么?”
“老板,这个是橘子花吗?”
“啊?你说啥?”微微抬起头的老大爷透过眼镜,皱起眉头仔细问。
“您这是橘子花吗?”
“橘子?买橘子去水果店啊,小姑娘。”他摇摇头,又将眼镜往鼻梁上推一推,理都不理地又埋头打磨手里的活计。
“爷爷您好,她问的啊,是橘子的花,花!”载道跟过来接过那坠着五瓣小花的银色链子,夹杂着方言高声问道。
“哎哟,花啊,那是栀子花,橘子花谁要啊!”
“哦。”文心摸索着那坠着的五瓣花瓣,又将它依依不舍地放下,对着那个机器下工作的人说,“谢谢老板啊!”
“谢谢啊!”载道也冲着那人叫了一声,听着那人瞥了一眼,道了声“奇怪”。
两人从铺子里走出来,顺着人流走着。
“怎么?你喜欢橘子花吗?”
“嗯,可惜了那不是。”
“橘子开的……是五瓣的白色小花?”
“对啊,我的家乡在庆州橘凤县,那里种着漫山遍野的橘子树,每到夏秋,树枝上开满了橘子花。”
“我见过。”
“这里也有橘子树吗?”
“有啊,可是橘子树我倒没见过,不过橘子花……”忽然地停顿让文心心痒难耐。
“什么?不过然后呢?”
载道看着她停下步子跺脚,满是期待地望着自己,想起回忆里的那串橘子花,笑着:“还记得橘之恋曲吗?”
“那个小酒馆?”
“嗯,那家店的老板娘喜欢橘子花,每到夏日里总是喜欢在窗边挂满橘子花串儿,我经常去那里驻唱。”
“我知道啊。”
“你知道?”
“就……真心英雄嘛,四年前我吧,就在那里看过,嘿嘿。”
载道倒是看破了文心的端倪,不理会她的讨好卖乖:“四年前?你才初三哎,你进去了?”
“没有没有!我保证!”见载道等着下文,又乖乖地念道,“我就趴在窗户边看你来着……”
“是你?”
“趴在窗边看,我?”载道难以置信这突如其来的缘分,以及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嗯。”文心跳起来赶忙要遮住他看自己仔细思索的眼睛,“不行你不准再想了!”
载道眼疾手快往后一退便挡住了文心的袭击,边躲边叫道,“偷花的小贼!”
“喂——”
两人就这样嬉笑着跑过繁华、寂静……穿过公交站台,到稍显安静的马路边,不远处便是文心提前预订好的酒店。
“就送到这里吧。”文心站在侧边一处的花园高台上,与载道平视着说完,就要轻松跳下来。载道一把拉住文心,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
“怎么了?”文心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询问,“谢谢你送我?”
噗呵——载道一笑,笑这姑娘的脑回路,“你呀你呀!”载道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按了按她的头顶,“小心点儿”,失笑间趁其不备单手搂着她将她抱下来。
“啊——”文心轻叫,转瞬便安全落地了。
“明天见。”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愉悦,说话声从头顶传入文心的耳朵。文心抬头瞧着,忽地又站上那不算太高的台阶,没等得及反应,手便胡乱地拍在了他的头顶。跳下花坛便直直地往酒店里冲,还没得及跨出几步,便又被载道提溜回来。
“书包,不要了?”
“哦,给我!”
载道倒是瞧见这小妮子害羞,便也没多说,从肩上取下书包,便为她背上,两只手被提溜着钻进书包背带,与她背带裤的带子重合。
“晚安。”载道拍了拍她的脑袋便放行了。
“晚安。”文心不等着这道不完的话蹦出口,便一股脑地背着书包往前冲,烫人的温度如糖衣一般包裹着脸蛋。
载道瞧着不见文心踪影,提步往来路走去,穿过繁华的街巷,回到那家银饰铺子,老大爷是个能工巧匠,活计一忙完,已赶着收摊了。
一骨碌爬上床的女孩儿在白色的床单上打着滚,翻来覆去想着这真是奇妙的一天:
“是不是太冲动了?”
“会不会太主动啊!”
“死了死了。”
“哎呀不管了……”
蒙过头顶的被子被猛地拉开,双腿晃悠着,又咯咯地笑着,想到什么轰地爬起来,盘着腿在群里一个个地通报着消息。
“陈陈——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我恋爱啦!”
“就载道啊!我遇见他了,在云城。”
“嗯嗯,我一定会的!”
“电话来了,你早点睡,晚安。”
陈陈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文心这一瞬间收到了来自全部的祝福,接通了陌生电话,是载道吗?
“喂,你好。”
“睡了吗?”
“载道?”
“是我。”
“你怎么知道电话号码的?”
“微信啊。”
“哦。”文心满脑子地搜刮着消息又听着那脱口而出的单字,直打脑袋,仰头埋在枕头里。一声轻笑从电话听筒里出来,听着那边动静的载道回:“早点睡,明天见。”
“嗯嗯!”文心想,果然女生在恋爱中就是一只阴晴不定的动物,“明天见……”
“等等,那个明天……几点啊?”
“……这么——”
“再见!”
文心挂断电话,止住了他要说出的调侃。
在另一边的载道刚从银饰铺子里出来,将手机放进兜里,坐上地铁回家。
夜色正浓,一栋两层别墅在竹林中隐蔽着。夜晚的冷风吹袭着墙面,沙沙的竹叶遮挡着二楼的房间。此时,许久未见的秦老板在黑色的椅子上点了烟吸着。
“红姐,秦生来了。”华子毕恭毕敬地对着吧台上喝着红酒的女人汇报。
“是吗?”
“周万坤找到他了。您看——”
“果然是老黑手下的。暂时不要动。”红姐品完最后一口酒,将酒杯留在那个流理台上,丹凤眼轻轻一勾,外面的竹叶簌簌落下。
“走吧,好久没听到好消息了。”红姐拍了拍华子的肩膀,径直往外走去,一身黑裙消失在楼梯中。电梯门渐渐关上,一抹自信的笑容越来越大。
“你等着。”红姐向要进去的华子吩咐道。
“是。”
秦老板坐在椅子上,晃悠着椅子转过来,向着来人道:“红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红姐笑了笑,也不在意他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吸着烟,俨然不复上次见面的姿态了。
“你知道我已经不干了,一旦出来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给我多少?”
“爽快!果然是老黑的一把手——”
“我要一个人。”
“你很爱她。”红姐瞧着那个抽着烟的男人,窝在皮椅里冷静地开口,她明白,但又嫉妒。
“我只要一个结果,他的命。”
“当然——可以。”
“货什么时候到?”
“哈哈哈,你误会了。老黑他死了,你知道吗?”
“……”烟头刺了食指,秦生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缩了一下,等烟雾散去,将那个开着红酒的女人看得更清明,“你——”
“你应该很恨他吧?是他把你带进了罪恶的深渊,让你永久都活在谎言中……”
秦老板又继续抽着烟,一口一口地抽着,许久没抽,倒是很喜欢这种放肆的烟味:“说吧,要我干吗?”
“怎么,怕了?”女人弯腰将一杯酒放在他身后黑色沉木的办公桌上,低声说道。红姐还没来得及退开,便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洒出来的红酒泼上黑裙子,红色浸在裙袂里,透着斑斓的光泽,深不见底。
秦生一把抓住女人,凑近她:“如果她知道了,我也会让你尝尝……”
“我们是合作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合作愉快!”秦生陡然放开她,拿起桌上的酒杯,同她手上一碰,两只高脚杯碰撞出清脆的乐声。红姐也没有理手腕上的红印,倏地一笑吐出“合作愉快!”便将最后残余的红酒一口饮尽。
这个夜晚还有很长,秦生接过了合作资料同红姐打磨着细节。竹叶在初秋里由青转黄,一夜之秋便将它轻易吹落,外墙上的斑驳将这座别墅里的秘密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