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于子山偶尔瞟着门外，依稀还能听见门外走廊上的声响，那两人该是走了吧。
“姓名！”
“于子山。”
“年龄。”
“23。”
“这个人你认识吧？”
“认识，金教授嘛，玩毒理学的。”
“看来你很了解嘛。”
“长官，虽然我只是个可怜的小助理，但这些东西不了解了解，我就只能大街上乞讨给你们添麻烦了。”于子山抖着腿说着笑话。
“严肃点！”
“行行行，长官您说。”
“你和他连续几日总是有意无意地碰到，故意的？”
“怎么？故意不犯法吧，这不见着老教授了激动嘛。”
“你大学本科学的计算机，怎么还兼职生物了？”长官讥笑道，也同他轻松地聊天，玩着手中的笔。
“现在就业多难啊，多学一样总没错嘛，您说是吧？”
“说说吧，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长官，真没谈什么。”于子山眼珠子骨碌一转，又嬉笑一声，然后正色道，“行行行，我本来是准备套点信息的，只是那家伙嘴硬得很，什么都没有啊！”
“是你的上司，任红？”
“呵，她可不会这样，我啊不就想着捞点功劳嘛，你懂的。”于子山叼着一根烟，也不抽，手里又把玩着，双腿闲散地张开，把警署当成了一日游之地。
“武为民死前，收到了一封邮件……你看看？”长官嘴里虽是疑问，但直接将那些装有照片的透明袋放在中央，观察着这个不着调的男人，揪他的时候此人正在理发店。
“我看看。”于子山探过头，仔细辨认一番，忽地跳脚，“长官！这谁啊？谁干的？哪个瘪犊子干的？”
“不是你吗？”
“我？我贼喊捉贼呢？对我有好处？”于子山又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上扬，好似讥笑着这群智商低下的人。
“但也没坏处。”于子山刚要开口，长官便接到电话出去了，审讯室里陷入了沉默，于子山看着那开门时的一束射进来的光亮，神态有些凝重，不顾别人欲要点烟，但似是想到还有女长官，又停下，将嘴上叼着的烟拿在手里转着。
“小子，你可以走了。”长官将门打开，请他出去。于子山似是早已料到，但面上仍旧端着：
“确定查完了？”于子山笑了笑，将那根烟放在长官的手里，两袖清风地走了，“送你的。”
“戏演得不错啊。”路过他时，长官又调笑道。
“还是您配合得好。”于子山摆了摆手便走了出去，只是无人看到他愈发凝重的脸色与越来越快的步伐。
“就这么走了？”
“……金斌吐了口，对得上，与他无干。况且此事还得去问问那位温总，现在可不仅仅是武为民的死啰。”长官将拿根烟捏了捏，将他放进烟盒里，揣进兜里，想了想刚才那个电话，谨慎些好。
“您的意思是——”
“他啊，是个苗子。”
年轻的长官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跟着队长去一探究竟，温辛。
已是隆冬，深处热带的云州却依然暑气袭人，只有在夜里才能稍降一日的喧嚣。任红和华子在厂里刚巡视完机器与工人们的劳作，坐在车上往别墅驶去。
“红姐，这次之江可是彻底倒了。”
“哦？有这么严重？”
“查来查去不过是个意外，倒动了根本了。”
“……呵。”在后座的任红从嘴角飘出一声轻笑，很快便消逝在哄闹的车流中。
“温辛那老女人可玩得一手好牌，只字不认武为民干的事，这两人也确实各忙各的，倒也抓不到确凿的证据，现在只有让死人背锅了。”
“死都死了，想必武为民也是愿意的。”温辛一边随意地翻看着工作报告，一边说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只要出来，还能东山再起。”
“是，亏得武为民死了，不然就他那事儿，就得和他老婆进去团圆了。”
“……毕竟是老朋友了，那就想个法子让他们团圆吧。”任红轻松地说，好似在谈论着微不足道的小事。华子想到什么，望着后视镜里的女人笑道，“红姐，这次有现成的人替我们。”
“有话直说。”
“是余元牧，一年前他做了假新闻被迫离职，但这一年里他可从来没歇过，说是跑到西南片区到处暗访，现在可是风光回归。”
“哦？”红姐似是明白什么，丹凤眼扬起，脸颊泛着红润的光，这不过是个三十三岁的女人，眼神里却透露着瘆人的光，“当年是她亲自监的工，正愁我没有门路，这现成的金疙瘩就来了，哈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当初不过诈一诈她，就自乱阵脚了。”两人得到了许久唯有的欢愉和畅快，眉梢染上了喜色，一路往西，却见着滨江路段，那家小酒馆的背面。
“华子，这酒吧呢？”
华子撇过头，知晓任红问的是什么，收敛了神色回答：“早就被人接手了，不过生意好像不太好。”
“嗯。”红姐从繁复的工作报告中抬起头，瞧着前方的路口，想了想吩咐道，“去精神病院，我去见见她。”
华子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似要开口阻拦，但又明白任红的风格，便没作它想，绿灯亮起，脚踩油门拐弯往云州精神病院驶去。
“麻烦你了。”红姐向华子使了个眼色，华子便上前将一叠东西塞了过去。
“有什么事叫我，她就在里面。”
红姐推开门，昏暗的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只有本来的天色加持，才能勉强视人这里寂静得可怕，不似其他房间的闹腾，这间屋子好的床上平躺着人好似已经在睡梦中死去。
红姐找了把角落的椅子，拖过来径直坐上，也没有开口，只是打量她，说是得了抑郁，又说现在改幻想了，总之每天都要吃药。她很瘦，病号服松松垮垮地贴在她的手臂上。
阿竹往一边钻，用被子缩成一团，闭着眼睛发抖着。
“怎么，不认识我了？”
“你走，你走！”她情绪激动着，但无力地拍打着空气，尾调却是悲哀。
“看来你头上的伤好了，都记起来了吧……”红姐从黑色的风衣兜里摸出一根烟，笑道，“心里的伤很疼吧？”
“怎么，不记得？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是你打的电话吧。”
“我的阿竹妹妹，你知道啦？”呛人的云雾缭绕在周围，任红笑得开心语气里带着讥笑。
“你走吧。”
“看来你是不想出去了？也是，你的刑期也到了，这日子有吃有喝有朋友，挺好的。”
阿竹背过身子，不再看她。
“当年不过冒着顺子的声音和你聊上几句，叙叙旧情，是你自己为了证明他爱你，求他杀人，他如了愿，怎么，你不高兴？”
“你卑鄙！”阿竹的手指紧紧抓住被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口中幽幽传来。
“我卑鄙？”任红好似不敢相信，将烟掐了，丢进垃圾桶里，“我卑鄙……看来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啊。”
任红坐在椅子上望着她的脸庞，缓缓道来：“你还不知道吧，那天是个忽如其来的暴雨天，我们在三江仓库有笔买卖，他及时赶来了，老黑把他痛骂了一顿，他说顺子找了个小姐，几个男人便说些荤话……”
“……”阿竹的嘴如被胶水死死黏住，眼睛睁得圆溜，如死不瞑目般，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在你忍受凌辱的时候，他就在窗外，听着你的叫声和辱骂，他以为你在玩乐子呢！”红姐一字一句充满激情地演讲着，要将那如冰一般的字像一把利刃一样插进她的胸口。
“啊——”华子在外看着，也不用担心有人进来，“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她一声一声地重复着，像是下咒一般。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不过在我手里，这不重要。”
“是你，是你……你！”她猛地从床上爬过来，死命地摇晃着她，不过片刻便被她捏住手松开。阿竹躲在角落里哭着。
“顺子好色，秦生重情，秦生认识你，爱上你，对你怀有愧疚，又厌倦了那时的生活，有你在，离开是秦生最好的选择……”任红陷在回忆里，带着缅怀，“你看，他多爱你啊，为了你，他被人打断了腿……”
“呵……重情，爱我？”
“他对兄弟怀有愧疚，不也为了你走上不归路了吗？他对你怀有愧疚，不也帮你重获了新生吗？”任红好似一个天真的人，坚信着他们的爱情。
“重获新生？为了他，我做了假证词，进了监狱，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到头来，他不过是愧疚罢了。”阿竹似乎明白掉进了她的圈套，猛地叫道，“不，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我一没有杀人，二没有唆使，你可真是傻了……”任红怜爱地看着她，似乎不忍她的处境和可怜的样子，“说起来，你这善良单纯的皮下的样子，他知道吗？”
“……”阿竹嘴里念念有词，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全然听不见话。
“一个瘾君子可翻不起浪花，那添了剂量的药是你给的吧？”
“也是，一个女孩儿日夜打工就为了父亲，他死了，你就能活了。”
阿竹肩膀一震，手无力地摊开，又紧紧地抓住，险些要将那被单撕烂，泪水一颗一颗地顺着脸颊蜿蜒成一条小河沟。
敲门声响起，时间到了。任红也不留恋转身离开，这个没有自由的自由之地或许是她最好的选择。
“你懂什么？”阿竹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音调从低到高，从呢喃到尖叫：
“你经历过深渊中的希望吗？他就是——”
任红只是顿足，随着话落，闭了闭眼睛。
“你忘过吗？”只是呢喃……
一群医护人员赶着进来，打针吃药缓解情绪，她又成为了一个平躺着的如死去的女人，而任红告诉自己，她的路还很长很长……任红昂起头，恢复一贯的笑容，迈着自信的步伐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