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前俞祁离家出走,那个时候他十二岁,个子矮上成年人一大半。
醒过来从屋子里出来完全不能辨别方向,赵庆明给他留了五十块钱,外面一直在下毛毛雨。
房是木房,在一个建筑工地的土坡上,俞祁是被雨滴醒了,醒来其实第一反应是回去找母亲,但在屋里坐了一会,他决定不回去了。
他沿着车轱辘印走,朝着城市的光走去。
“外婆,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呢?”
俞祁从记事起每年夏初和外婆在葡萄架下乘凉的时候,都会问一次这个问题。
“你爸他在你出生那会就跑了,我当初和你外公早劝过你妈说这个男人不靠谱……”
每次故事的版本都是一个讲法,一讲讲几年,就是每年的结局不太一样。四岁那年,外婆说他爸在隔壁市当货车司机,五岁的时候说他爸回来了,在一个小厂里给人送货。他六岁那年,父亲在当地一个高中食堂做厨师。他没能等到之后的故事,母亲从来不愿意跟他提起有关他爸的任何事,外公外婆去世之后,母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在夜总会上班的时候常常连着几天不会回家。
俞祁七八岁的时候常常在半夜被母亲的哭声惊醒,又不敢作声,十几平的出租屋里一张大床,俞祁和他母亲各睡一头。他一直很有自信觉得他可以解决好母亲的那些眼泪,但迟迟等不到母亲的开口,他们之间就好像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粘稠的胶体,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通过那个胶体就已经被阻断了。彼此看彼此都是没有任何动作的最亲近的人。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他找到一家还没有打烊的面馆,面馆老板是个面容慈祥的大叔,四十来岁的样子,打扮很体面整洁,姓丁,大家都叫他丁叔。这个面馆是他父亲留给他的,自从八年前他父亲去世之后他就一个人一手经营到现在。丁叔没有结婚,但有一个儿子小丁。
丁叔好奇这个出现在傍晚十一点的孩子,问他怎么那么晚还不回家。
俞祁只是指了一下菜单上的香菇炖鸡面,没有作答,等丁叔把面端上来时,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却只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他想还在外婆家时,早餐常常都会有热腾腾的香菇炖鸡面端在他的面前,外婆不怎么会做饭,唯独这碗面是她能做得最好的,母亲从来不和他们一起吃早餐,每天匆匆忙忙洗漱完毕就出门工作,他七岁前的记忆里,几乎都是外公外婆。虽然从来没有父亲,但外公外婆他们给予的已经远远胜于那份缺失掉的爱。
“哭什么呢哎呦喂,大男子汉不可以哭鼻子的呵呵呵……”丁叔一边吆喝着一边生硬地扯了纸巾往他鼻子上塞。俞祁接过纸巾,狠狠按了按自己两只眼睛,停留了一会,“叔,你…你这里能不能收我帮你洗洗碗,我不要钱的,给我个睡处就好…”俞祁说这话的时候,手还是揪着纸巾扬着头按在眼睛上的。
丁叔一愣,把头探出店外瞅了瞅,接着拉合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