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家里变得异常热闹,我向家里的下人打听才知道是我二姐要回府省亲了。
我这位二姐嫁的非常好,她的夫君是一位宗室藩王。
这一年,刚好皇帝想念自己的兄弟了,便召这位藩王进京。我二姐才有机会回一趟家。
既然是尊贵的出嫁女儿回府,那么自然不能少了重要的排场。
我父亲在朝中的官阶不算低,却也不算很高。
尤其在京城这片地界,大官小官权贵豪门世家多了去了,大理寺丞实在算不得拔尖。
所以他素来为人低调。
但是这次二姐省亲,却是要大加奢靡一番,这一来是给足二姐二姐夫体面和尊重,二来也是向旁人宣示:我们家也有了不起的亲戚,是不容小觑的!
我作为家里不受重视的儿子,自然跟荣耀至极的二姐是不能比的,平时也是并不亲近。
等到家里开晚宴,父亲把我们这些还在家里的孩子一个个叫去见人的时候,也只是能够跟二姐照个面而已。
我看着这位二姐,容貌并不十分出众,但是气度非常雍容,有一份贵气,一份威仪还有几分聪明。
我心里想:像这样身份的人,大抵应该就是如此吧。
见了二姐一面,我们就被安排吃席。
最核心的桌子上,只坐着父亲母亲、二姐和几位年长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
话说,这时,我那位二姐夫还没见到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看着最核心的那一桌,心里不禁想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坐到那张桌子上,跟他们畅叙亲情?
可是我再一想,却觉得这并不应当成为一个我向往的情景。
因为就算坐到那张桌子上又如何?那里的菜更珍馐美味么?可能是这样的。
但我面前这一席的佳肴也足够我彰显饕餮本色的了,饭菜其实只要不是过分难吃,越是简便清淡,越有上乘滋味,但若是过分豪奢,往往就很难品出些味道来了。
我将面前的酒杯斟满,喝了一口,酒倒真是不错,喝下去,便有一股暖流滑落到胃里,让人猛可便有了兴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鲜明了色彩,人的神情也更加美好,好多曾经的顾虑烦恼也化作尘埃雾水,阳光洒落变成一道彩虹。
酒过八巡,我就喝高了。我喝高了,跟很多人不同。有的人喝高了,就哭。有的人喝高了,就笑。有的人喝高了,就打人。有的人喝高了,就骂街。
我喝高了,自己清楚,但是身体有些麻木了,动作上就迟缓,走路本来想迈一步,实际只迈了半步,本来想走直线,实际一步三摇就是走不直。此时身体已经醉了,但是我心里还很清楚。我也不声张,对旁的兄弟说道:小弟不胜酒力,先回去睡了。
就这么一路朝自己住处走去。
我真怕自己这副醉态被家中长辈看到,所以挑了个僻静路线,绕道后花园。
此处白天人不少,夜里人却不多,别人赏花总要有阳光映射才见美丽光景不是?
可我竟在此处,意外地撞见了人。我心里有些发慌。
准确地说,是撞见两个人。
一个人扭着另一个的胳膊。另一个跪在地上,被扭得“唉唉”叫。
拷问的人声音悦耳至极,仿佛黄鹂鸣啼。
她说:你送来的信在哪里?
被拷问的是个男的,听声音年纪也不小了。
男的说:实不知你要什么,你无故锁拿我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女的手上稍一用力,男的就疼得叫出声来。
女的说:我是幽冥阎罗,专门查问你这等过路的小鬼的。你是吴大将军府上的吧?给赵王妃送信来的吧?把信交出来!好啊,朝廷一品大将军私下里交好外地藩王,足够论个连坐了,这等大罪你还想包庇?
男的嘴上却硬气,说:我实不知你说的是什么,到底没有什么信,你这般无凭无据,却要屈打成招,如何使得?你究竟是哪家衙门的?
女的说道:老子的官阶,凭你还不配问。在大将军府我就盯着你了,早见你拿了信,还敢抵赖,信不信我拧断你一臂?快,给老子交出来!
我远远一听:妈耶,这是哪里来的阴私故事,我姐夫私通朝中大将,他难道想造反?造反依罪应当论个什么罪名?诛九族?那岂不是连我也饶上了?MD,坑小舅子?我可连他们家一点正经光都没沾上过啊!
此时,那女的已急了,说道:藏到哪里了?将你扒个精光,不信老子搜不出来!
那男的也急了,说道:你是哪家的女子,要扒男人的衣服,我可是正经成了亲的,你不可胡来!莫要这般不知羞耻,做什么?不可,不可,你再这样,我可要叫了啊!
那女的竟真的去扒那男的衣服了。
我一想不管她是什么人,不能让她抓住我姐夫的罪证!
今夜月黑风高,反正也看不清嘴脸,我是正经跟师傅学过功夫的,就去把那男的救了,湮灭了罪证,就能挽救了我姐夫赵王,挽救了我姐夫赵王,也就挽救了段府上下,挽救了段府上下,也就挽救了我这条区区小命了,嗷嗷嗷,干!
我借着酒劲儿,朝那二人冲了过去。
那女的旁光一扫,看到一道人影杀了过来,心里暗惊:我故意挑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怎么这么快就被人发现?看来这赵王身边也是藏龙卧虎,不乏高人,果然非同一般!
我此刻大醉,正经拳脚便是如何也使不得了,不过,我听闻师傅讲述过古人有过“醉里挑灯舞剑”的故事,人喝醉了虽是乱打,但酒精麻醉了神经,反而不惧疼痛,让拳脚增添了威力,而且动作会因为神经醉了,就变得行动极不规则,这般打将起来,凶猛难防,端的也是好拳!
那女的见我闯将过来,手按在那男的背上,借力翻身凌空飞身一脚直踹我的面门。
我只感到一阵疾风驰来。
脚一软,身子就倒在了地上。
女子凌厉的一击踢了个空,心头诧异不已,心想:这厮竟是如何躲过我这一脚的?
我忽地挺身而起,刚好,女子在我头顶,被我用小臂一扛,将她撞飞到一旁。
女子被我打得翻身到底,起来后,捂着肚子,指着我骂道:你,你顶我的肺?
我一拍地上那男的,提醒他说:还不快走!
那男的知道来了救兵,赶紧把被扒开的衣服拾掇拾掇,起身逃跑。
那女的见了,忙喊道:不许走!
然后又指着我,问道:小子,你好样的,你知道阻挠御史巡检办案,该个什么罪名?
我手扶下巴,假做寻思,心想:我不能吱声,说话了,以后她能凭声音查到我,这妞儿是御史巡检?莫非是真的?话说,自从本朝女帝登基以来,确实大力提拔了几位女官。若说封了个查检百官的女巡检,那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是真的,那我更不能让她查到我姐夫造反的罪证了,更不能让她抓到我!
我寻思了片刻,就把这一切想明白了,忽然向她身后望了一眼。
她以为身后来了什么人,也向身后看去,可她身后除了假山、繁花、流水、小桥,并没有人。
待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已不见了我的踪迹。我早已逃之夭夭。
吴大将军府的下人疯了似的,逃回府去,见了大将军,只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大将军想了想说:信呢?
下人说:怕被那女子查出来,吞了。
大将军说:吞了?你倒是忠心。去库房支取一百两银子,这段时间安排你回老家躲一阵子,记住此事若再有人问起……
下人说: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曾去过段府。
大将军说:嗯,就这样,你去吧。
说完,下人走了,大将军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既然有人察觉了他的下人私下里接触了赵王,女帝向来多疑,就算查不到证据,也必然不会轻饶了自己,想想就觉得忐忑,便亲自写了道奏折给女帝,表明心迹。
他写道:……臣绝非私通赵王,臣只是想致信给赵王妃、段家二小姐,我与她曾是旧时友人,只想问问她的近况而已,并非有非分之想,臣虽素来道德不检点,却知道义守伦常,且绝对忠于陛下,绝不敢有负深恩,请陛下明察。
他的奏折被派人送进皇宫大内女帝手中。
女帝坐在黄缎金榻龙床上,房里熏着龙涎香,手里拿着这奏章,嘴角上挑笑着。
这时,一个女官捂着胸口呲着牙弓着背走了进来,行了一礼。
女帝奇怪地问:爱儿,你这是怎么了?东施效颦么?
被称为爱儿的女官正是被我打了的那个女巡检,名叫李爱。
李爱捂着胸口,说:陛下,陛下莫要戏谑臣,臣让人顶了肺了。
女帝闻言赶紧用吴大将军的奏章挡嘴,笑着说:啊?我就说你武功学的不到家,非要干个捕快拿人的活儿,让人顶废了吧。
李爱说:陛下,臣是被顶了肺了,不是顶废了。
女帝拍拍自己的龙床,说:来让朕看看。
李爱就走过去坐下,让女帝看。
女帝说:没啥大事,人家留手啦,多休息休息,喝点热水就好啦……你,是去监视吴唯庸了,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李爱说:吴唯庸这厮超级猥琐,绝对有问题!
女帝说:你也觉得他很……猥琐?
李爱说:他绝对猥琐,陛下也这么看?
女帝下意识看看手中奏章,说:说说你见到的。
李爱说:他为了私通赵王,秘密地写了一封信,臣想偷偷看看他写的什么,可他十二分小心,根本无从偷看,然后他便十二分小心地把信封好交给了他的一个下人。臣想看他准备私通谁,没想到那个下人就去了段府,然后总是想找机会接近赵王妃。臣就知道他的鬼蜮伎俩,那就是想私通赵王,又不敢直接,要通过赵王妃传递这封信。是以臣判定,此人绝对系猥琐无疑了!
女帝说:那也……未必就是……
“那也”说的声音大些,到了“未必”声音就小了几分,因为看到李爱信誓旦旦的神情。
女帝说:那你应该拿了那下人,搜了信出来,朕才能治他的罪啊。
李爱说:陛下果然英明,一下就说到了重点。臣何以没能拿了那下人,再搜了那封信出来?只因臣遇到了一个绝对关键之人物!此人出招狠辣凶恶是自不必说的。关键是他何以竟能查知臣会在何时何处拿住那下人,便刚好出手阻拦,又顶了臣的肺,救走了那个下人,由此可明证赵王身边必定重金招募了当世高手,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女帝想了想说:你暗中潜行,监视吴唯庸,跟着那下人,搜拿罪证,一切应该都是极其隐秘才是。可据你所说,这人却在你擒下那下人查问时,刚好打伤了你救走了那下人。可见此人潜行之能犹在你之上。若是这等人物有个几十上百,为那些怀着不臣之心的奸恶之徒所用,这可就是朝廷真正的隐患了。
女帝说:赵王过些日子就要回藩地了。他在京中,无论如何翻不起什么浪。吴唯庸也不在话下。可是赵王若是离开了京城,回到了藩地,他就可能会做出些事出来,若他真的蓄养猛士,图谋不轨,朕需要有人替朕盯着。
她看了看李爱,李爱起身下地,跪下说:臣愿为陛下分忧。
女帝说:朕是女子,先皇将皇位传给了朕。朕的那些兄弟们心里未必服气,就是朝中有些大臣也……不过你记得,只要朕在位一日,你们这些女官就都可以在朝中占一席之地,未必输给了那些须眉男人。所以,你们要尽心帮朕啊!
李爱再度说道:臣必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女帝皱眉说:不许说死,朕要你们都活着!不过,在京城的这几日,你还是要重点查查,这里毕竟是咱们的地方,把打伤你的那个高手查出来,看看他到底是谁?为谁做事,最好能把他背后的人揪出来。这个人潜行功夫既然如此了得,我看恐怕不会是吴唯庸身边的,你不妨从赵王妃和段家那里下手,也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同一时刻,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醒酒,不知为什么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我揉了揉鼻子,说:又是哪个靓女又惦记我了?
说罢,便又沉沉睡去,睡得好香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