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车上,米分分一直在碎碎念。
“虽然不是个好父母,却是个好子女。”
来接他的是表姐和未来的表姐夫,后座坐在表姐的闺蜜。
憨厚的表姐夫是修车的,工作稳定又没有不良嗜好,挺好一人。
老家没有什么变化,水泥的小路多了几条,楼房还是那样。
后半段的路就不是那么好走的了,靠着电三轮左晃右晃的走。
从跟表姐的谈话中才明白,这些水泥的小路才修不久。
全是五小工程车碾的,天天几十辆的过,不坏才怪。
吃着集上买的炸串,米分分的思绪开始瞎飘。
这回会来要待多久?回去要干什么?
还没到家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姥姥,手里的拐杖很显眼。
“我回来了。”
跳下车,对着姥姥就是三个响头。
“回来就好,吃胖了。”
“伙食好。”
比起三年前,姥姥明显的苍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
手心里的手掌很瘦小,很明显能感觉出来,除了骨头没有肉。
当晚,米分分第一次给自己的姥姥洗脚。
瘦小的脚掌上一扯全是皮,一点肉都没有。
老妈在视频的那头几次哽咽,作为子女不能在父母床前尽孝,这是很失败的。
缓缓的搓洗着手里的脚掌,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的自己还在家里上学,每逢赶集都要去姥姥家。
姥姥家前门就是集市,而自己家则在乡下。
可能是缺爱吧,幼年的自己对姥姥很依恋。
姥姥也很疼自己,每回去都会从柜子里掏出小零食。
这些都是二舅妈买给表姐和表弟的,姥姥每回都会收起来一点。
自己来的时候,悄悄的递给自己,还让自己不要声张。
作为姥姥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姥姥很疼妈妈。
爱屋及乌,也很疼自己。
听说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急得直哭,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这也是那回自己睡午觉的时候,看到姥姥摸着自己的右脸落泪的原因。
后来自己跟随父母去了苏省,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每回快走的时候,都会把自己拉到一边。
悄悄的给自己塞钱,一塞就是两千块。
她这是怕老妈生活的不好,关心自己的女儿。
老妈每回说起这个,眼泪都直淌,止都止不住。
当晚房间里,米分分跟老妈聊了一会。
二舅的热情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新买的牙刷和毛巾拖鞋、换了一下午的床单和被罩。
还有床头上的一杯温水。
“他要是这么对我,我会哭。”
“这让人无所适从。”
“外甥像舅,多跟他讲讲话,他,他太寂寞了。”
也是,怎么可能不寂寞呢。
老婆在外省打工,女儿在家学车,儿子在外地上学,自己一个人赡养二老。
老婆性烈如火,心直口快,爱得罪人,一张嘴说天说地。
一双儿女都不听话,说就顶嘴,惹不起。
造化弄人啊。
喜好画画、下象棋的二舅本就很内向,言语不多却感情丰富。
摊上这样的老婆孩子,唉。
因为化疗,姥姥吃不下饭,一天只吃一碗稀粥加一个鸡蛋白。
一天!
姥爷有点老年痴呆,但到哪里都会握着姥姥的手。
在家呆了几天就回来了,病情控制的很好,暂时不需要担心。
又呆了几天,苏省的家也呆不下去了。
老妈看自己不顺眼,单纯的做家务已经不能维持感情了。
保安的生涯还在继续,除了站岗就是看监控。
六月的一天早上,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似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好事不灵验,坏事件件灵。
“你姥姥八点多走的,你要不回来一趟。”
老爸的微信留言,带来的却是噩耗。
当晚十一点多,车到了县城。
全部的人都在,望着冰棺里的姥姥,米分分失身的愣在大门口。
磕红的额头什么都带不回来,昏暗的灯光包裹着他。
三天,就呆了三天。
最后一天的晚上,大舅妈和二舅妈当着大家的面吵了一架。
为了随礼的几万块钱怎么分,里面还有姥姥留下的几万。
大舅妈是重点中学的老师,平时很是德高望重。
二舅妈是个打工的,嘴皮子很快。
米分分一家冷眼旁观,边上的几个小辈也不说话。
回去坐的老爸的车,一家四口除了老妹不在,齐了。
“为什么你不顺道来接我一下?”
“我太心急了。”
“这不是借口。”
“你之前不是回来过一回,见过了吗。”
“这种事情还分几次的吗?”
几个小时的车程全在争吵中度过。
然后悲剧的发生,米分分买了一个不知道几手的电瓶车。
骑不快,也骑不远,但作为代步还是不错的。
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十字路口,一个摔倒的老人。
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网贷成了最好的帮手。
四万五,四万五。
回家之前,还剩一万出头。
回到家,听到米分分出事的第一时间。
老爸老妈想到的不是欠了多少钱,而是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委屈的眼泪一下子迸发,瞬间怒吼出声。
这就是,家吗?
自己打三份工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吗?
一连两个月米分分都没有跟父母说过半句话。
或许自己就是父母眼中,不懂事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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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烟又烧到手了,被熏黄的指甲泛着焦臭味。
闪着灯的电脑机箱发出细微的声响,老爸刚回来,还在吃饭。
一跟他说话,就免不了会被提及修车的事情和师傅。
那是去南都之前的一个夏天,红色的短袖,及膝的短裤,满手的油。
那时的自己很叛逆,刚从工厂辞职,家里很不理解。
回家待了几天,父亲的反感,父亲的厌恶。
拿着前一个月的工资和鞋柜上的一千元,带上自己的电脑,孤单的出发了。
在一个全是中年妇女的小作坊,干了半天,就半天。
前同事就在里面,可自己不能跟他一起干,因为老板是女的。
租的房子也不是很好,只有一张床,地上都是土,没有风扇和空调。
晚上会有老鼠和蚊子,经常一晚一晚的睡不着。
白天里面就像是蒸房,一个月瘦了二十斤。
电脑也卖了,要吃饭,又没有工作。
没有钱,只能喝水。
就犟着,谁来劝都不回去。
一个月之后的一天,老爸带着老妹来了。
不由分说的拉着米分分就往外走,什么东西都不带。
老妈的脸色很难看,像是看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一般。
三天后的中午,接到了老爸的电话。
“就在家边上,很近,修车的。”
“知道了。”
除了知道了,还能说什么呢。
没有经济来源的自己,完全被父母掌控。
师傅也戴着眼睛,还有个师弟,比自己早来半个月。
修车的生涯很不好回忆,因为每天都是千篇一律。
除了捅娄子就是补胎保养,要不就是换喇叭。
第一次补胎就捅娄子了,给人家的胎磨穿了。
赔给人家一个新胎,同时还道了歉。
师傅没有责怪,客人的话就不是很好听了。
“你是修车的,是服务业,这一步是迟早了。”
“知道了师傅。”
中间换了一个学徒,一个走了,一个又来了。
每月两百块的工资很开心,年终一千多块的分红也是如此。
中间师傅生了个小孩,放假一天。
每天回到家都是老妈的责骂和挑事。
不能回嘴,一回嘴就会得到上千句责骂。
这也是不修车,一心去南都的原因之一。
两年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两年。
他很想逃离这个家,像牢笼一样锁住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