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第二天我又是被三娘摇醒的。梳妆后本想着去阿寻那里,才被下人告知他已经入宫了。
一上午都在被三娘督促着学女红、绘画,读《孝经》、《礼则》,抄每日固定的两篇《女训》,当真是苦不堪言!
但每每下午时说什么也动不了了,三娘便由着我去了。我倚在斜榻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户外面,这偌大的王府除了梅儿竟无人与我作伴。
从嫁到南朝至今,不觉间已过了大半个月了,在燕国筹备时尚且寒冬,如今却是初春了。这娇嫩的花仅结出骨朵儿,颤巍巍地随风摇曳,生怕一个大风过来便落入土中,滋养了他物。
偏偏有几枝长得盛的,已悄然伸进了屋内,使这冷冰冰的殿内有了些许生动。也不知为何,才几日的时光竟已变得伤春悲秋起来。
我想到了从前在公主府的时候,几个哥哥日日给我送好些稀奇玩意儿,总是不超过两日便厌了,唯一喜爱的只有那个挂在老桂树上的秋千,初秋时分,桂花一开,坐在秋千上闻着阵阵沁香,甚是惬意。于是名三娘也在庭院中扎了秋千。
“王妃真是胡闹,传出去了成何体统!”三娘许是见我无聊的很,嘴上虽不情不愿,可还是帮我扎了。
“推高点,对对对,就这个力度……哎呀,又低了,使点力!”
“王妃,从前公主府有一干奴仆,现在只有奴婢一人,推的手都酸死了。”梅儿在身后无不抱怨的说到。
我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冲那边的洒扫宫女喊到:“你们几个,对,就是你们,别扫了,过来同我一起玩儿吧。”没想到我的话却将她们吓到了,纷纷跪下请罪。
“王妃赎罪,奴婢们惶恐,实在不敢坏了规矩。”我很是奇怪,竟有如此自虐的人。从前母后虽御下极严,但只要我应声儿,没有几个敢拒绝的,这南朝的人却频频拒绝我。难不成是阿寻命她们不准与我说话的?
“你们莫怕,在我这里不用管什么规矩,若是胆心王爷责罚,就说是我命你们如此的。”若不是我实在无聊的很,断不会这般好言相劝。
渐渐的,那几个小丫鬟开始与我熟络起来,本就是十五六的姑娘,哪有天生如此自律守规的。
我问她们为何这般古板呆滞,其中一个小姑娘便告诉我:“奴婢进府时较晚,只听比自己年长的嬷嬷告诫,不可多言、多听、多想,王爷曾有一段时日脾气古怪,性情暴烈,惩戒犯错的下人,轻则驱逐出府,重责杖毙。”
“是了,”又一位年岁较长的丫鬟说到,“奴婢曾亲眼瞧见一个下人无意间闯入王爷的书房,就这么被活活打死了。”
我竟不知阿寻有如此的一面,在我心里,阿寻时刻都是温润如玉的偏偏君子。此时,我也无甚心思再与她们攀谈下去了。
“放肆,主子的事何时轮到奴才来议论,下去各领三十棍子!”三娘这时出来,倒把我吓了一跳,可无论如何都是我让她们说的,况且三娘这何事越过我便惩戒,也令人着实生气,离开母国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么?
“三娘,我尚且未发话,你便自作主张教训,她们不过是受我命令,府中规矩是否太多了?”说完我便自顾自的走了,梅儿在后面紧跟着我。
三娘见我面有愠色,于是跪在院中请罪,到底是阿寻的人,我也不怎么好罚她,便唤到了里屋。
“王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要冲撞您,只是那些外人看的不真切,若是因此离间了您和王爷,便是百条命也不够死的。”
“你且告诉我,若他真没做那些事,为何人人惧怕他?”
“王妃,有些事奴婢不可多言,但您可知王爷身份特殊,这些年日子过得艰难,能理解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您初嫁南朝,不清楚也是有的。”
我的确是不知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回想起那日阿寻与皇后的态度也甚是不解,似乎并不像亲生母子那般。当初阿寻入燕国为质子的身份便是太子,他也曾告诉过我,他的母亲乃是一朝国母,如此身份,怎的偏偏让太子之位落入他人之手,这期间又发生了些什么?
“当今皇后并非王爷生母,曾经的中宫,已被陛下下令处死,家族也接连处斩,王爷自是太子之位不保。这些话,旁人是万万不敢提及的,也是王爷心中永远的一根刺。”
“我懂了,你下去吧。”三娘的这些话令我震惊不已,连着梅儿也惊讶了许久,一个没有了母族帮扶的废太子,想要在这宫里活下去,自是百般不易,想到这里,我也理解了阿寻许多,便是我如此不懂事,竟还埋怨了他许久。我这么想着,也暗自下决心,日后定要学着替他分担。
天色渐渐转暗,阿寻终于在戌时回来了,我亲自为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坐在他屋中等着。
门轻轻的响了,初春夜里还是有些许微凉的,阿寻裹着晚风,吹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小琬今夜怎的在这儿?没有休息么?”阿寻面带倦色的问我。
“嗯,你多日未来找我,我便过来了。对了,这些菜我记得都是你以前爱吃的,可要尝尝?”我满心欢喜的看着他,却不想阿寻拒绝了。
“小琬费心了,只是方才在宫中已经吃过了,”阿寻指着桌上的甜汤八宝,白玉粉丸,酒酿桂花露说着,“况且这些乃是小儿才喜爱的吃食,我早已不爱吃这些甜的了。”
“是我事先没问清楚,可阿寻为何几日来对我如此冷淡?若是不能帮你,替你分一分忧也是好的。”
“而且,”我红着脸嗫嚅道,“而且母后也对我说过,相爱之人是要同房的,今日不若我就在这里睡吧。”我眨巴着眼睛瞧着他,想着我都如此主动了,他不会再不懂了吧?
我看着阿寻愣了片刻,想是没料到我会如此,但很快便说:“小琬,现在还不行,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我一听眼泪抑制不住的就落了下来,“你胡说,次次都找些理由搪塞我,若是变了心,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阿寻犹豫了片刻,伸手抱住了我,在我耳畔轻轻的说到:“小琬,有些事情,我暂时无法与你解释,只是你要相信……”相信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含住我的双唇,湿漉漉,软绵绵的。待我们双方都忘乎所以时,才不舍的分开。
“阿寻,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要……”他似是看出了我要说什么,食指微微点住了我,摇了摇头,语气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宠溺,“小琬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小琬只需要记住,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倚在他的肩上,手指在他的胸口上画着圆,周身点的香环绕着我,不多时,便倒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