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北院。
初春的暖阳,睁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新春的俏丽。每一座雅致的庭院,每一条弯曲的小溪,都静卧在那一树树梨花丛中,沐浴着春日的阳光。那一树树如雪的梨花,莹白高洁。一段醉人的风月,一颗感悟的心灵,就那么静静地凝固在音乐的世界里,万般牵肠。
梨花树下,站着两位男子:一位风流倜傥,气宇轩昂;一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们就是唐玄宗李隆基和“乐圣”李龟年。
“朕在做平王时,家中就养有散乐一部,在平定韦后之乱中,这些乐工功绩不小,朕一直想给他们找处怡情养性的地方。”
“这有什么难的呢?皇上,你看这满院的梨花,难道不撩拨艺人的情怀吗?”李龟年建议道。
“这不行,这里是朕的后宫,宫女很多,怎么能让男艺人经常出入呢?再说了,让他们整天在这里排练演唱,会影响朕处理政务的。”李隆基摇头。
“皇上,要是臣没记错的话,大白杨村村西,有一块三千亩的梨园,每当梨花开放时节,那里花香四溢。漫步千亩梨园,细闻梨花芳香,自然能激发艺人们无穷的想象空间,正所谓‘芳春照流雪,深夕映繁星’啊!皇上为何不把艺人们安顿在那里呢?”
“你提的这个建议很好。朕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朕还得处理国家政务,没时间享受那千亩梨花。”李隆基沉思了一下,遗憾地说。
“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难道没有去的理由?”李龟年反问。
“你说的不错,我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你在那儿给我立个没多少活的名分,我处理完国家政务,偷闲时也可以去和你们乐和乐和。”
“好吧,闲了皇上就过去乐和乐和。”
……
李隆基提到的府中散乐是怎么一回事呢?散乐和舞乐都是唐朝社会重要的艺术表演形式之一,散乐属于庶民艺能,舞乐属于贵族音乐。说穿了,散乐就是中国的百戏,百戏是古代民间表演艺术的泛称,尤以杂技为主。百戏产生于秦汉时期,汉代称“角抵戏”,至六朝(五世纪)末,一直称为百戏或杂技,隋朝以后才称为散乐。它包括找鼎、寻幢、吞刀和吐火等各种杂技。
当时,唐代皇家梨园的主要职能是教习和培养器乐演奏人员。它的组织机构非常庞大,主要有禁苑梨园、宫内梨园、太常梨园和华清宫四个部分。禁苑梨园,即大白杨村村西的大白杨梨园,里面是梨园男弟子学习生活的场所;宫内梨园,即宜春北院,里面是一百多个能歌善舞的宫女们学习生活的场所;太常梨园,有梨园别教院和梨园新院,包括兴庆宫和华清宫以及洛阳东宫等等离宫,这些也是梨园弟子活动的场所,只不过这里的梨园活动,有时是随皇上一同去的大明宫禁苑的梨园弟子活动,有时是离宫里的梨园弟子活动,或者是随驾梨园弟子和离宫梨园弟子一起的活动罢了。太常寺是宫廷掌管礼乐的最高行政机构,负责对外交流,它内部的分工也特别细致。
皇上李隆基是皇家梨园的名誉院长,皇家梨园魁首李龟年相当于副院长,李龟年负责皇家梨园内部的各种事务。正副院长之下还设置有乐营将。乐营将在今天相当于中央戏剧学院的教练或导演,或者说是中央文艺学院的各科任课教师,他们负责每门学科的编撰、教授和发展等。开元时期,皇家梨园里著名的乐营将有黄幡绰、张野狐、贺怀智、马仙期、雷海青、李谟、公孙大娘和王大娘等。乐营将教授下的梨园弟子也就是学生大概上万人,这些梨园弟子根据演出的需要和演奏者的专业水平,分别属于坐部伎、立部伎、小部伎、亚部伎、掐弹家和内人等各个部门。
坐部伎一般是比较优秀的演员,由乐工和舞者组成,乐工们是坐在堂上用古琴、曲项琵琶、竖箜篌、笙、排箫等丝竹细乐伴奏,舞者舞姿文雅,大抵为三至十二人,随着丝竹细乐声能舞出文雅的舞姿。坐部伎演唱歌曲主要有六部:《燕乐》(包括《景云乐》《承天乐》等)《长寿乐》《天授乐》《鸟歌万岁乐》《龙池乐》《破阵乐》等,内容多以歌颂帝王功德、祝愿帝王千秋万岁为主。今天,我们可从西安市长安区何家营的鼓乐中,依稀感觉到大唐遗存千年的坐部伎古韵的痕迹。
立部伎相对于坐部伎,就是一般的演员,也是由乐工和舞者组成,乐工是立在堂下演奏,伴奏的乐器有鼓和锣(即金钲)等,音域非常宏大。舞者有六十到八十人不等,舞姿雄壮威武。立部伎演唱歌曲主要有:《安乐》《太平乐》《破阵乐》《庆善乐》《大定乐》《上元乐》《圣寿乐》《光圣乐》等。
有时候,坐部伎和立部伎共同表演一支曲子,他们合作的代表性节目首推大气磅礴、名震中外的《破阵乐》。
小部伎为儿童演出队。李隆基为了能更进一步提高乐工和乐伎的音乐素养与表演技艺,使音乐人才源源不断,他还在宫内梨园法部里专门设立了小部伎。这样,就为唐代音乐艺术的稳步发展提供了必备的人才基础。李隆基这种对于儿童早期的启蒙性音乐教育的尝试,在世界教育史上也是罕见的。
此外,梨园里还设有舞部伎,舞部伎又分为文舞和健舞两大类。文舞是宫廷雅乐的组成部分,用在宫廷典礼仪式和祭祀仪式中,文舞最早来自周代宫廷“六代舞”,“六代舞”包括了《云门》《大章》《大韶》《大夏》《大护》《大武》六个乐舞,主要是歌颂帝王以文德治理天下,故称作文舞。特点是动作徐缓,节奏缓慢,具有礼仪性;健舞,主要流行于宫廷、贵族士大夫家宴及民间的小型表演性舞蹈。特点是节奏明快、矫捷雄健。古籍《教坊记》和《乐府杂录》记录了许多健舞名目:如《柘枝》《胡旋》《胡腾》等。《柘枝》是从西域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原的,为女子独舞,伴奏以鼓为主。舞蹈时女子时而舞袖低垂,时而舞袖飞扬,配以刚健明快的舞步,再加上身上所佩戴的金铃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让人很快融入音乐情感之中;《胡旋》和《胡腾》都是西北及中亚一带的舞蹈,也是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原,前者以急速旋转为特征,后者以多变腾跃为特征。
当时,梨园弟子们演出的节目有三百多个,这些都是由以皇帝为首的许多著名诗人、学者和作曲家创作与编写的,如“四明狂客”贺知章作过《紫青上圣道曲》、“诗佛”王维作过乐曲《郁轮袍》等。王维的许多诗歌如《相思》《凉州词》都被梨园弟子们谱曲演唱,“诗仙”李太白的《清平调词三首》、“天台白云子”司马承祯的《玄贞道曲》、茅山道士李会元的《大罗天曲》等等,都是梨园弟子们经常演唱的节目。
梨园除了对演员的专业要求高外,还有一整套严格的规章制度,如:
严格的排练制度。每天早上,演员们必须先练习嗓音和器乐一个时辰,再和大家集体合练一个时辰。发现错误,及时改正;遇到集体排练,不能抢别人风头,练好自己的音乐;不会者宁可不吹奏,也不能乱吹奏等。
公开的点戏制度。凡是想演出的演员,先由梨园负责人把编排好的曲目呈现给观看者,梨园负责人不能随意附带自己的感情色彩,完全由观看者自己定夺,点名曲目,再用墨勾画出,然后被点的演员开始准备曲目,演唱时认真负责,不能砸了梨园的牌子。而没被点上的演员坚决不准上场演出,只能前去做边围工作。
公平的选拔制度。内廷的梨园,由宫廷派中官(内监)主管,宫外有分属两京太常寺的梨园。长安太常寺属下的“梨园别教院”,洛阳太常寺的“梨园新院”,人数都及千人,它们都是培养和选拔音乐人才的基层机构。别教院和新院为教坊选拔人才;教坊坐部伎为内廷梨园选拔人才。梨园弟子每年都要考核一次,不合格的弟子或年龄大的就会被辞退,这就保证了梨园弟子技艺的质量。(引自百度百科)
森严的接见制度。每年至少有一次,皇帝要抽出时间接见内廷的梨园弟子,掌握梨园的情况,传达文艺的前沿方向,挖掘有艺术潜力的梨园弟子。中官(内监)接见的是两京太常寺的梨园……依次类推,不能越级等。
梨园弟子的主要任务是将当今社会或以前社会诗人创作的美好诗词改造成美妙的乐章传唱推广、认真地研习法曲、制作适合演奏的乐器等,总之,一切活动都是围绕把梨园艺术办好。梨园中也提倡艺人们自己创作新的节目,只要是好曲,不论人物地位尊卑,都可以上演,这样,就为唐代培养了许多艺术专业人才,他们进行着大量的宫廷日常演出活动。
宫中梨园弟子是全国千万艺伎中的佼佼者,他们经过严格的专业培训,得到老师的口传心授,才拥有精湛的技艺。此外,太常寺管辖下还有梨园别教院,这里也有乐工数千人,他们主要演奏法曲,他们的艺术水平和地位虽然低于宫中梨园,但高于东都洛阳的梨园新院。每当皇帝离京到各地巡幸时,也要带上部分梨园弟子,所以像临潼华清宫也有梨园,但叫随驾梨园,其遗址也是最近才被发掘出来的,而梨园弟子总部,仍然还是在长安大明宫西侧的梨园内,这点,著名梨园专家李尤白先生,倾其毕生精力,走南闯北,跋涉千里,严格考证,早已澄清了唐代梨园遗址的迷雾。据《新唐书·礼乐志》上所说:“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号‘皇帝梨园弟子’,宫女数百亦为梨园弟子,居宜春北院。”
从此,宜春北院,无论是风中、雨中,都多了那辛勤排练的白妆、素袖;无论是晨雾里、暮霭中,都多了那蹁跹起舞的素腰、碧裙;无论是梨花飘落时、阶边青草里,都多了那蝶影随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