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公主还在外候着呢!”
刚出去,陈叔宝便听见近身太监在身边提醒,抬起头,见陈婤坐在椅子上等候着。
“父皇。”一看到陈叔宝的身影,陈婤马上站了起来。
“你为何还在这里?”看着她,想起张丽华所言,陈叔宝倒是心生宠爱,不再为刚才之事生气,毕竟她还是小孩子。
“父皇,婤儿还有事和父皇说。”
“婤儿,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说,父皇累了,你先退下。”
“不,父皇,婤儿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您说,是关于符咒的事情,还请父皇相信母后……”
一提起沈婺华,陈叔宝的脸色一沉,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婤儿,父皇不追究你伤害贵妃一事,已是网开一面,赶紧退下。”
“父皇……”
“退下。”
“父皇,难道区区一个张贵妃会比父皇发妻的清白还重要吗?难道父皇真是寡性薄情之人?”陈婤急了,拦住意欲离开的陈叔宝,口不择言,犯了陈叔宝的大忌。
“放肆。”一个有力的耳光极重地刮在陈婤的脸上。
陈婤呆住了,一脸惊讶,不敢相信对她动手的是一直宠她、爱她、护她的父皇。左手颤抖地摸着发疼的脸,双眼泛红,“打我?父皇居然动手打我?就为了……那个女人动手打我?”
看着宝贝女儿的脸上慢慢出现的五道淤痕,陈叔宝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微微发疼的右手,这是第一次,他对他的宝贝女儿动手。
她低下头,喃喃自语,“您变了,您变了,自从您当了皇帝,您就变了,您不再喜欢婤儿,也不再喜欢母后。我错了,我错了,我以为父皇还是以前的父皇……”
陈婤抬起头,盈盈的眼泪流了下来,“今日我才知道,在我眼前的,只是陈国的一个皇帝而已。”
“婤儿。”陈叔宝满怀愧疚,伸手想看看她的伤势,却被她退后一步,躲开。
“皇上,陈婤今日逾矩了,陈婤告退。”言罢,陈婤毅然离去。
看着陈婤用失望的眼神望着他,继而对他的疏离,转身跑去。陈叔宝一阵心痛,仿佛心被生生地挖走了一块似的。
“启奏陛下。”刘富全拿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脏兮兮的人偶,上面还写了些文字似的东西,还在上面插了许多针,“这是在侑德宫附近搜获的。侑德宫的宫女也承认此人偶是皇后亲自所制。”
陈叔宝看着眼前的人偶,伤痛早已搁置一边,而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沉。
“不知陛下该如何处置……”刘富全恭敬地低着头,眼角却满是笑意。
陈叔宝不停地踱着步子,一时决定不下来。一刻钟之后,他狠狠地拍去刘富全手上的盘子。
“哐当”一声,盘子和木偶同时落地。
“传朕旨意,将皇后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直到事情查清为止。”
“奴才遵旨。”
在刘富全将要退下的时候,陈叔宝再说,“摆驾侑德宫。”
正当陈婤趴在沈婺华膝上痛哭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太监尖细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沈婺华急忙扶起陈婤,与陈婤一起迎驾。
“臣妾参见陛下。”沈婺华迎上前缓缓参拜,而陈婤只是拜下,并没有说话。
陈叔宝没有看她们一眼,绕过她们直接坐到后座上,满肚子的火气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陈叔宝不语,沈婺华也不敢起身,转过身来又重复了一遍,“臣妾参见陛下。”
陈婤抬眼看了看陈叔宝,委屈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很快她又低下头不让陈叔宝看见。
来了就好,来了就代表母后还有机会平反。
看了看眼前的沈婺华,陈叔宝不免有些厌烦,但当看到跪在沈婺华身后的陈婤,眼中却顿时有了些许柔情。看来不管陈叔宝如何绝情,对于陈婤的疼爱之心却是抹杀不了的。
但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想让陈婤知道,“婤儿,你先退下。”
由于陈婤犹在气头上,想不告而退,但一想到沈婺华之事还有待解决,不能置气,于是她低低地道,“是,父皇。”然后退了下去。
陈叔宝耐心地等陈婤退了下去,他才把手上的包袱丢在她的前面,包袱里的符咒、人偶全都散落在地, “哼,皇后,皇后,好一个皇后。看看你干的好事!”陈叔宝恨恨地说。
沈婺华望着地上的物品,暗道不妙,除了那张符咒,居然还多出了一件木偶,“臣妾见过此符咒,虽然它是从臣妾的宫里头搜出来,但臣妾并不知道符咒是从何而来,而至于这人偶……臣妾却从没见过。这一切都是陷害,臣妾是冤枉的,望陛下明察。”
“皇后,你可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又有着坚实的娘家做后盾,还有谁敢陷害你呢?”
沈婺华的兄长沈遵礼是陈国宰相,朝廷大多数将领都出自其门下,手上掌管着陈国一半兵马。表面上陈叔宝是皇帝,但实际上掌握着陈国的实权却是沈遵礼。陈叔宝为此郁郁寡欢,一直视沈遵礼为眼中钉。
对于沈婺华,他早就想罢了她的皇后之位,改立张丽华为后,但由于沈遵礼的阻挠没有成功。
沈婺华无助地望着陈叔宝,“臣妾……臣妾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但臣妾的忠心苍天可表,如若有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而且……”沈婺华不断地想着其中有何破绽,“而且臣妾这么做对臣妾完全没有好处,臣妾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母,就连大哥也是当朝宰相,沈家长子亦是官至三品的武将,沈家的权利、地位之高无人能及,臣妾何苦要做那么多的东西?何苦要葬送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呢?”
沈婺华这一番话,说得倒是有道理。陈叔宝不禁开始沉思。
“请陛下务必查清楚,还臣妾一个清白。”沈婺华跪直了身子请求着。
看着沈婺华炯炯的双眼,似乎不是在说谎。陈叔宝不禁头痛起来,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有人陷害她吗?如果是有人陷害她,有会是谁陷害她呢?
他站起身,踱着步子,却发现沈婺华仍未起来,“起来吧!”
沈婺华没动,只是无语地看着他。
“起来吧!”陈叔宝倒是有些不忍,亲自把她扶了起来。
沈婺华直视着陈叔宝,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陛下有多久未曾驾临侑德宫了?”
陈叔宝愣住了,他多久没来了?“大概……半年吧。”
“是六年又两个月零十天。”沈婺华准确地告诉他,“臣妾****夜夜、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陛下的到来。终于,臣妾盼来了,盼来了陛下的身影,但陛下一到却只是审问臣妾。这就是臣妾用六年又两个月零十天所盼来的回报吗?”
“寡人……”陈叔宝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陛下,陛下,老奴……参见陛下。”刘富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进来就马上跪下,“有……有有……有刺客,贵妃娘娘被刺伤了。”
“什么?宣太医了吗?”陈叔宝没有再对沈婺华说任何话,他急得边走边问。
“宣了,太医正在处理娘娘的伤口……”
沈婺华呆站在那,看着陈叔宝的背影,久久没有动,眼泪不知不觉夺眶而出。她呆呆地伫立在门口,傻傻的,痴痴的。
“谁言不相忆,见罢倒成羞。情知不肯住,教遣若为留。”一首诗自沈婺华的口中吟出,她的脸上布满了哀伤,“陛下,这是您为臣妾做的诗,您还记得吗……还记得吗?”
累,好累,漫长的等待煎熬了她的整颗心,也挫败了她的自信心。
她错了,错得很离谱。爱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而她却还幼稚得希望他会回头。
呵呵,这就是她的爱情,犹如烟火,纵然美丽,却也短暂。
罢了,罢了,从今日起,便让她的爱随风而逝吧。
当太监前来宣读圣旨时,她笑了,笑容是那样的凄凉,那样的惨淡。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皇后沈婺华位居后宫之首,然不守宫规,妖言惑众,串通敌国,互通款曲,刺杀贵妃,居心叵测,实属大逆不道,现罢免沈婺华皇后之位,责令打入冷宫,永不待见。钦此。”
刺杀贵妃?原来这就是第三波陷害——刺杀、嫁祸。
张丽华啊张丽华,为了皇后之位,你可是煞费了苦心,无奇不用,但恐怕我们沈家并非如你所想那么脆弱,根基偌大的沈氏家族,岂会因你区区一点小计谋而崩溃。可别忘了陈国的大部分兵马依旧掌握在沈氏家族之中,不知皇上会否为了你的一己之私而罔顾陈国的安定,且看看谁会笑到最后。
“臣妾遵旨。”沈婺华站起,呆呆地接过圣旨。
一旁的太监想替她脱下衣冠,但却被她怒目而视。
“本宫一日未取下后冠,一日便是皇后,岂容你们无礼。”
太监们还挣扎着想说什么时,沈婺华又继续说了,“你可别忘了,本宫的背后有什么人?”
被沈婺华一吓,太监们倒是不敢动了。
其中一个稍微机灵点的太监上前道,“可……可是……皇后娘娘,奴才们可是奉旨办事,还请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奴才们。”
“本宫知道了,但脱下凤冠霞帔之事,本宫自己来,不需你们动手,你们只管在外候着。”
不理会太监们的不满,沈婺华径自走入了侑德宫。
本该灯火通明的侑德宫里如今只剩下一盏暗黄的油灯在摇曳着,满布黑暗的宫殿之内到处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沈婺华放下圣旨,拿着油灯来到梳妆镜前审视着自己的容貌,半晌,她才打开衣柜,拿了白色的裙衫换上,取下了凤冠、金步摇等饰品,及腰的秀发披散在后,镜中立即出现了一位朴素清丽高雅的女子。
她满意地笑了,笑得很淡雅。这一笑,就好比那山中的幽兰,清新脱俗。
在这个寂寞的宫中,她耗费了青春,虚度了年华,却换不回一丝一毫爱人的眷恋。
她扫视了一眼居住了已久的寝宫,这是她看的最后一眼,从今后,她不会再想起,也不会再留念,包括她所付出的一切感情,全部抛诸脑后。
最后,她毫无眷念,拂袖而去,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