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尽晚烟唱,梅朵难熬千古寒。尚风兮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两句话。
这是什么来着?谁说着?颇有一丝熟悉。
他挠着脑袋,口中唧唧咕咕。
“你不舒服?”
坐在他旁边的泠看着他这怪异的举动,疑惑的问道。
“不,只是想起了些事。”
“家事?”
“不清楚,无里头的事情吧。”
泠将头转了过去,没有再问。
远方红灯闪耀,黄线从街道一角横拉过整条中心枢纽,鸣笛覆盖了人们的呼吁声,整幅场景所透露出的只有危机与绝望。
“尚风兮,你应该明白自己要做的吧。”泠从车上下来,拿起一个便携移动的箱子。
“当然,你当我是吃白饭的?”
“我只是看你的神色不对劲,太悠闲又紧绷,总之很诡异。”
“我就是这样,说起来这就是案发现场?”
“不,在里面。”
尚风兮伸长脖子,扫视了黄线所画圈的范围。
以黄线相连的铁棍为点,向内心,地层表面不断的缩减,直至塌方,就跟个破旧不堪的漏斗似的。
拉开黄线,走向内心,站在塌方口。尚风兮蹲下身去,眼睛望向那黑色的洞穴,霎时,他的眼眶变得通红,一股无形的压力迫使他移开视线。
这地下,有蹊跷。他站起身来,头转向别处。
“泠,洞穴深度你们探测了吗?”
“探测了,离街道面层距离182米。”
182啊,一个可以把一辆武装运输车给搬到地下182米的深度啊的东西。正想着,尚风兮便随手捡起一块碎石,向地底砸去,空洞的撞击声从黑暗中传来。
他低着头看着脚下,脚底,一块形状怪异的石头吸引了他的注意。这块断岩石于其余的石头不同,它从中心向四周龟裂,裂缝深深的刻印在岩石内部,但岩石的另一侧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粗糙却凹凸工整。
尚风兮拿起那块石头,用手用力一搬,石头便破裂成两半。
有意思。他抹了抹嘴角。
“喂,泠。”他朝坐在椅子上的泠挥了挥手。
“有什么事?”泠将手中的电脑放下,快步走向前问道。
“这个街道近期整修过吗?”
“整修?这倒没有,这条街在三年内就没动过,况且,别说街区了,连民房都没有改变。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对了,我能下去吗?”
“能,但那里面的情况我不好判断。”
听到这,尚风兮眉头一皱,惊奇的注视着她。
泠也同样用她那淡灰的眼眸凝视着尚风兮,从尚风兮的表情中他读出了的疑惑。泠不慌不忙的将椅子上的电脑端起来,将屏幕对准尚风兮那颇有几分忧郁的面孔。
“这是2支调查队的人员,总共13人,派遣时间间隔17小时。调查队的所有人,左眼眼眶都带有微型摄像机,而且说巧不巧,他们最后所记录的画面都停留在一个分岔路口,将所有图片的结合,我们猜测这更像是个十字路口。”
“正对这下面?”
“不,他们的行径轨迹早已偏离这儿很远了。而且,据推断,他们附近便是02研究所。”
尚风兮盯着电脑上模拟出的地图,脑中回忆起从前在看到过的一张图片,他嘴巴略微张开,舌头舔着牙龈。
“绳子。”他将手伸到泠的眼前,眼睛从未移开过屏幕。
“有专门的工具可以下去。”
“我要一根绳子,绑人用的。”尚风兮一脸惬意的看着泠。“别人不晓得,你总有吧。”他怪笑着,脸上的表情就跟抽搐般古怪。
泠干冷的呵呵两声,向尚风兮那猥琐龌龊的样子翻了一副白眼,随后便转身去车上拿了条绳子。
斯须,泠从车上下来,疾步走向他,问道:“这样就好了?你还要什么吗?”泠将手中的绳子连同下去的装置一并递给了他。
尚风兮没有立刻回答泠,他只是细心的端详了下手中握着的装置,这是一个类似于腰带样的便携式移动器械,它可以让使用者在断崖层上安全移动。
尚风兮照着泠的说明,启动好这新玩意后,便用手死死的抓住握手。
在要准备下去的时候,尚风兮便打着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没有要带的东西了,但倒是有几句话要说。”
“什么话。”泠正把一个摄像头和通讯设备安置在他的眼旁,没有过多的理睬。
“就是......”尚风兮犹犹豫豫,故作神秘的说。
“那就没事了,祝你好运。”
“不不不,等等。”尚风兮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泠,这么久了,你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力有限且不敌我了吧。”尚风兮中途故意变换音调,语气中投入丝许嘲讽。他的面容变得不自然,下颚略向右靠。眼眸向上,一副群蚁傲视群雄的姿态,整个人从内而外都显露出了一种极为欠收拾的模样。
出乎他的意料,泠倒是依旧保持她那平心静气态度,并没像刚刚那样露出幅度过大的表情,她冷冷的抛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后,便将左手摁在尚风兮身上的装置按钮上。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透露些许出轻藐。
霎时,一股失重感扑面而来,尚风兮整具身子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在酷似漏斗壁的岩层上,左右摇摆,摆起层层沙砾,双手就跟酒疯大汉般,在空气中肆意舞动。
这种状态整整持续了近半分钟,当装置安稳下来时,尚风兮感到有点虚脱,他艰难的扶着自己那接近快要脱臼的脑门,反胃的感觉令他不自然的扶着墙壁,片刻过后,他自个无奈的傻笑了一阵。
“这家伙。”
他对着墙壁小声咒骂了几句。
“说什么呢?”
嗯?
他惊讶的抬起脑袋。
泠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尚风兮不可思议的环顾四周。在夜视仪的帮助下,黑暗之处清晰可见,而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洞中,墙壁上除了碎石就是土块了。
“喂喂,你在那?我......”
“我在地表,在用电脑上的语音程序跟你通话。”
“啊?我记得我没带装备啊。”尚风兮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向自己的右耳。
冷冰冰触感传入他的感觉,很明显那是一个微型的通讯机械。
“我跟你装移动设备时就顺手帮你安了个,别想像上次那样给我单兵作战。”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尚风兮苦笑着,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后,他重新调整装置,让装置带着自己向下移动。
可越到地底,尚风兮便越感觉身上一股子不痛快。他朝地下望去,离落脚处还有一段距离。
刹时,墙壁上有处有些凹陷,尚风兮移动装置凑上前去,用手拨开上面的泥土,那是一处用锋利尖锐的刀所划过的刀口,而在这之中,有些零散的铁片,像是在固定什么东西。
这个地底深处,有工程?不对头啊。
他们不解的看着这裂缝,手轻抚着缝隙,断层处的切割面十分光滑,而角度也把控的异常出色。
继续向下,尚风兮弯下头,鸟瞰洞底,洞底局部的景像印刻在他的脑海——那是一处由钢筋水泥混杂在一起的庞大之物,破烂腐朽的创造之物。
尚风兮用脚狠狠的向墙上一登,身子向后一仰,抓钩脱离了墙体,他在空中悬浮了一刹,瞬时,就如跳水表演一般钻入水中,安稳的着路。
在他落脚处的钢板,因为那一脚发出如雷似鼓的响声,而在这洞穴当中,这个声音被无形的放大,如同门铃,提醒主人有人拜访。
尚风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黏土,掸了掸头上的粉末,视线移交到那废墟之上。
他先是在它身旁转悠了一会,像是确定好了什么之后,便拿手用劲的搬开了叠在废墟顶层上的一块钢板。
依照资料上写的,那应该便是运输车上的运输箱了。尚风兮心中默念,向前方跨出一小步,走进箱子里,瞅了瞅箱子内部。
运输箱内部由钨钢制成,并且经过特殊的防御处理,宛若要从内部破坏,那所需的力道真是难以理解。
尚风兮用手在钨钢制作的牢笼上划了一道,凭借全身感官去感受那光滑的面板。霎时,冷汗从后背冒出,他不禁哆嗦了一下,手立刻缩了回来。
光滑,不对劲,怎么可能光滑,事情有些不对劲,这场事故绝对不简单。
一个能打破钨钢的生命体,却没有在钨钢上留下一道划痕,连凹凸感都没有呈现。生物体没有挣扎,被麻醉了?但为什么之后暴躁的毁坏了笼子,还直接把车子搬到了地下,然后遁地似的消失了,这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报复行为,这其中有蹊跷。
他的目光呆滞在钢板上,神色却在这长夜之下翱翔。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尚风兮喃喃自语着,脚便带着他走到了刚下来时的钢板上。钢板并没有什么特别,无论是材质还是损坏程度,可是,尚风兮总感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将钢板拖到一边,用手拨开地表的沙土——那是枚颗粒状小球。
尚风兮很早之前便见过它的样子,那是一种无人挖掘机械,可以在极短时间之内挖掘出很深的坑或洞,拥有顶尖的工作效率。没想到,在这里也会见到。
大惑不解的他靠在墙边,眼神恍惚不定,内心的疑惑始终伴随着左右。
“你当时在屋子里的那副气势呢?换人了?”泠的声音再次从耳旁响起。
这句话将尚风兮的思绪抓回来,他就像弹簧一样,头立刻抬了起来,眼神增添了些许光泽,略含激动的说:“泠,这件事情我觉得不是单纯的生物体自主逃脱,更像是有人为因素在里面,换言之,有人妄图协助它逃脱。”
另一头听完后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保持了沉默。
许久,当尚风兮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再次询问时,通讯的另一头传来了泠的声音,但这次声音的音调明显与她平常那波澜不惊,平淡如水的音调差距甚远。
“人为?除了几个高管,有谁知道火烛的存在,那些科研人员可翻不起这泼浪,能成功的......”停顿了一会,泠又接着说:“你知道,抱有这个想法来接手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吗。”
“我明白,所以我需要你帮我调查。我在下面找到了工程机器,我可不认为它会用这东西吧。”
另一头,又是沉默。
地面上,泠将信将疑的将尚风兮传来的数据整合在一起,顷刻泠的手机亮起,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那个电话号码并不是尚风兮的号码,而是一个陌生且无名的电话。泠看了眼号码,正准备接,顿时,她的手停顿在那儿,她犹豫了一会,点了接听。
......
地底的尚风兮百感交集,他实在想不到泠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这还重要。
让我等了这么久,玩什么呢,放鸽子?他忧心如焚,满脸怒气的倚坐在废墟上。
顷刻过后,泠再次回应道:“还在吗,刚刚我叫万奕心帮忙查了下,这地下施工过一个流通管道,是用来秘密运输军备物资的,抱歉,这是我的疏忽。施工文件发给你了,你看看吧。”
他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发来的文件,评析完后,这件事情突变的更让人心惊肉跳。
他满腹狐疑的向泠问道:“泠,那个,关于火烛的信息你们还知道多少。”
“我们知道的不都给你看了吗。”
“但......”话刚想说出口,尚风兮便将它扼在了喉咙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令他戛然而止,他清了清喉咙,重新审视了下此时自己所处的境地。
冷静下来,思考片刻。
他走到刚刚的落脚处,手放在泥墙上面,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妥,现在我所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少,而此事的情况非同一般,有层薄雾弥漫在这场事故之中。事件不简单,太过于扑朔迷离,过早的下结论并不是件好事。
况且,泠她的态度转变的属实让人离奇,天天摆出一副死鱼眼的她怎么突然就变换了口气。如今说出太多只会迎来不必要的麻烦。
尚风兮内心思索着,话语停顿了下来,假装不经意的随口一说,糊弄了过去。
“额,没什么事,我本来是想问我应该上去来着。”
“靠着墙,再点按钮就好。”
“那就行,没事了,我继续探查下这儿吧。”
“那你继续,我不打扰你了。”泠的话语随即同时间,一同消逝。
尚风兮慢步走到遗骸之处,长吁一口气,悬于长剑上的心落了下来,他仰起头,回想起泠的那句话——你知道抱有这个想法来接手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吗?
尚风兮嘴角略微向上。
横眉冷对,无处寻匿,这个世界给予了世人太多的谜团。
现如今,我手中所握有对案件的筹码太少。现在的我,宛若水面上飘忽不定的浮泡一般脆弱不堪。处理这件事情,定不可操之过急,要抽丝剥茧,一步步的将帷幕掀开。
尚风兮微闭双眼,呼出一口气,用细微的缝隙,洞察那令人迷惘的黑洞。
假使这件事情和他有联系......
尚风兮心里想着,手便跟着握紧了拳头。
这滩浑水,我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