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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纵身一跃

看着脚下被夜色笼罩却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陆天宇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两个月前,一次看似毫不起眼的感冒发烧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在诊所连续打了一个星期的点滴却迟迟不见好之后,他便转进了大医院进行治疗,可是随着检查报告出来,他被诊断出携带有HIV病毒,也就是平日我们口中的艾滋病。

晴天霹雳!当噩耗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降临在陆天宇的头上时,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世界在这一刻也变得出奇的安静,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许久之后,陆天宇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各种负面情绪便接踵而至,痛苦、悲伤、沮丧、愤懑、不甘以及难以置信,但在这些负面情绪的背后,更多的却是疑惑。

陆天宇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对于艾滋病的一些基本常识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HIV病毒主要是通过体液来传播的,其中最遭人诟病的传播方式就是性传播,此外还有血液传播、遗传携带等,但无论是哪一种传播方式,没有十分亲密的接触过程,是不会扩散开的。可以这样说,社会上人们之所以对艾滋病患者畏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基本都是因以讹传讹的夸大之词造成的。而为了消除人们对艾滋病患者的歧视和错误认识,很多知名的爱心人士都亲身示范过近距离的接触过艾滋病患者。

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陆天宇心中才会无比的疑惑,自己究竟是如何染上艾滋病毒的,可思索了良久仍旧是一无所获。首先,他排除了遗传携带的可能。其次,性传播感染艾滋病毒对陆天宇来说,也是无稽之谈,因为到目前为止陆天宇都是处男一个。甚至于陆天宇所认识的人里,也从没听说过有谁是艾滋病患者,他一度认为这种病离他无比的遥远。那么这病究竟是哪儿来的?这个疑问一直像一个幽灵一样萦绕在陆天宇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虽然很想去寻找答案,但是陆天宇很快就发现,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接下来两个月所遇到的人和事让他彻底的明白了什么叫做现实,什么叫做命运。眼前的世界仿佛突然变了脸一样,向陆天宇展示出了它最为狰狞的一面。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面前,陆天宇也突然变成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一切都变得那么难以理解。

回忆到这里,陆天宇脑海中本能性的屏蔽掉了这段痛苦的经历,仿佛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画面、甚至是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尖刀,不停的戳进他的心脏,让他痛的几乎窒息。

然而,梦魇的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顽固,你越是想要屏蔽它,它越是清晰的浮现在你的脑海中,那些鄙视、厌恶、唾弃、畏惧,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眼神如走马灯般的在陆天宇的眼前一一闪过。与此同时,还有那谢刺耳的声音同样如魔鬼般萦绕在耳畔!

“年纪轻轻的,行事作风就这么不检点,真是活该!”

“作孽啊!”……

这些人似乎完全不关心陆天宇是为什么得的艾滋病,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他们的脑海中只有“危险”“远离”“不检点”“活该”等字眼,甚至已经将艾滋病和不检点的性行为牢固的结合在了一起,也不知该说是自作聪明,还是愚昧无知。往日里一口一个亲戚、朋友、兄弟、姐妹的那些人,此刻也仿佛突然变得“忙碌”了很多,“忙”的连电话都没时间接,“忙”的在大街上见面后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想到这里,陆天宇的呼吸逐渐变得有些急促,然而刚刚燃起愤怒的陆天宇,很快就将愤怒收了起来,因为他真的无力再愤怒了……

陆天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所有人性的弱点,他都有。在极端的打击之下,他曾想过要潇洒的挥霍完最后短暂的生命,不留遗憾,甚至还动过要报复社会,在疯狂中终结自己生命的念头。不过,人之将死,做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或许是因为陆天宇消极厌世的心态所至,原本潜伏期很长的艾滋病,居然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引发了各种症状,他的病情开始急剧的恶化,尤其是免疫力的下降往往导致他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就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各种并发症也是接踵而至。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是如临深渊,只要稍微一个不留意倒下了,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只是时间问题,也许是下个月,下个星期,甚至下一秒……

虽然政府的医疗政策让陆天宇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苟延残喘罢了。

人活着,往往靠的是一股精神力量的支撑,这股精神力量可以是爱、也可以是恨,但它必须要有希望、有未来。而当绝望的大山如死神般降临,彻底扑灭心中的希望之火时,极少有人还能够继续执着下去。

很可惜,陆天宇不是这极少数,他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普通通的一个,他阻挡不了病毒的侵蚀和死神的步伐,他的希望之火在确诊艾滋病的那一刻,就已经熄灭了,而扑灭这希望之火的不仅仅是病毒,以及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价值观。

就在刚刚,陆天宇独自一人悄悄离开了病房,爬上了医院的顶楼天台,就这么看似简单的一个举动,却仿佛抽干了天宇身体里所有的力量,看来上天已经开始收回他的生命力了。

站在天台边上,看着这令人心寒的高度,要说陆天宇心中完全没有恐惧是不可能的,但是怕死并不代表可以不死!

自杀!这个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懦弱的词语,曾一度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在潜意识里,陆天宇一直认为自杀是一种无能的表现,是一种没有担当逃避现实的做法,是对活着的人和关心他的人最大的不负责任。因为死亡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更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可以选择死的不知不觉,毫无痛苦。但死了之后呢?留给活人的往往是巨大的痛苦和悲伤。陆天宇以前不知道多少次的评论或嘲笑过那些自杀的人和自杀行为,认为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和没法解决的呢?

可能是报应吧,当他自己真正面对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我们看到的永远都只是表象,而只有在自己身上时,体会才会更加的彻骨!

当死亡不可避免的时候,陆天宇除了认命还能做什么?歇斯底里,还是放声痛哭?又或许是找个无人的角落默默流泪?这样做如果有用的话,他不介意去做一做。

陆天宇的性格也决定了,他绝不会等待命运将自己慢慢的折磨而死。十天?一个月?半年?陆天宇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每多活一天,就会给家人带来无尽的担忧、悲伤和痛苦,而这种折磨本不应该强加在这些无辜之人身上的。

想到这里,陆天宇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父母令人揪心的目光,差点就动摇了他的决定。可是很快他就再次稳定了下来,因为理智告诉他,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勇敢的去面对和接受死亡,给自己、也给活着的人一个解脱,还世界一个清静。

想到这里,陆天宇不再犹豫,毅然决然的跨出了那一步,纵身一跃!

陆天宇曾幼稚的认为,人或许只有在面对死神的时候才是人人平等的。可是现在看来,人与人之间从来就没有平等过,将来也不会存在。有人死的轰轰烈烈,有人死的默默无闻,有人带着快乐离开,有人怀着悲凉离去,而他,则要背着这莫名其妙的耻辱憋屈的死去。

在下落的那一瞬间,陆天宇再次问自己:后悔吗?此刻问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过他还是知道了这个已经反复问过自己无数次问题的答案。

是的,我没有后悔,我有的只是愧疚和不甘。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更为重要的是,对于自己的死,不知道会给家人带来什么样的打击,父母能不能从这样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想到父母站在自己的坟前痛哭的场面,陆天宇就如被刀戳了心一样。但长痛不如短痛,陆天宇始终相信:没有什么是时间解决不了的,时间能够抹平一切,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什么时候落地的,陆天宇自己都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身体阻顿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了平整的柏油路地面和远处逐渐模糊的灯影,随即他的意识便开始模糊起来,最终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死亡!这个无数人都想逃避,但所有人又都必须面对的事实,困扰了所有的人。人死去以后究竟去了哪里呢?是烟消云散,什么都不会留下?还是像人们说的那样灵魂去了地狱天堂?然而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探索死亡的道路永远是一条单程旅行,即使有人知道了答案,但他们已经不可能回来告诉我们了。

不过此时,对于陆天宇来说,死亡什么也不是,只有永恒的寂静与黑暗。在黑暗之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感觉,甚至连思维也不复存在。在这里一切都是静止的,一切又都是虚无的。而自己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与整个海洋融为一体,甚至都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只能随波逐流。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世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从这个角度来讲,陆天宇或许是真的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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