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浪湾因其地势险要、海湾形似虎口而得名,距离定安城主城约莫二十里的样子,虽说仍受辖于定安城区划,但两地各建有驿站,可以认为虎浪湾就是隶属于定安城的一个县城了。
“从这步行前往虎浪湾也不过一个时辰,现在约莫未时两刻,往返之下也不过酉时便可回来,倘若是乘马的话就更快了。”千羽说道,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确,正是打算今日就前往虎浪湾。
“那翼长的意思是...”
“去就近的驿站要匹马便可。”千羽说道。
都尉桓听罢点了点头,如果是骑马前往虎浪湾的确能省下不少时间,而就近的驿站就在城中,到头来几人还是要返回定安城。
一炷香的功夫,都尉桓等人便在驿站换好了马匹,而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便抵达了虎浪湾。
虽说虎浪湾可以看做是定安城的一个辖县,但这里实在是没有一点县城的样子,居住在这里的多是些渔民,这里的渔民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其他地方的渔民都是以个人的形式出海打渔,如果遇上恶劣天气可能就要无功而返。
但虎浪湾的渔民们更像是一个集体,虎浪湾之内有着一个被称作“集渔”的机构,更像是一个行会一般,这里的渔民集体出海,一次出海便长达一月甚至一季,而到了渔产匮乏的季节之后就收网返航,所有渔民们所捕捞到的海产都将送往集渔,由集渔之内的人员进行远销盈利,剩下的海产便被晒成肉干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海产远销所带来的的盈利是平分给各家各户,而且为了避免有些人只干活不出力的情况,在出海之时都会有人监管,而这种监管者是集渔机构每个月都会秘密变更的,所以没有人知道究竟谁是监管者,也许长久以来跟自己在同一条船上打渔的朋友就是当月的监管者也说不定,所以一直以来没有人敢偷懒。
千羽随着都尉桓来到了虎浪湾北部渔民们的聚集区,那里虽说是渔民们的聚集区,但眼下却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渔民都趁着这夏秋交替的最后一次旺季出海打渔去了。
“华表兄,为何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啊?”千羽的眼前正是虎浪湾的渔民聚集区,那里高低交错、参差不齐的建着些寻常的木屋,而由于虎浪湾的地势高低不齐,所以这里并没有能够驾马行车的大陆,只有堆砌了石块、铲除了野草的小路,然而在这里,千羽却连一道鬼影都见不到。
“房子里也没人啊...”千羽走到就近的房屋前顺着半开着的窗户向屋内张望一眼。
“都出海打渔去了,翼长有所不知啊,这虎浪湾的渔民一次出海可是要一两个月的时间。”都尉桓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千羽听罢恍然大悟,但有忽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不对,都出海打渔去了...又哪来的命案呢?”
“这事...说来也巧...”都尉桓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受害之人恰好身体不适,告病在家,结果没成想,就遇到了这等灾祸。”
“哦...”千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这被害之人涂生一丝同情。
“对了,现场所在何处?”说了这么多,千羽才想起来自己来这的正事。
“这边来。”都尉桓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房屋。
千羽跟随都尉桓来到了命案发生的现场,那里是一间渔民所居住的寻常木屋,而这一次不同于前两次,案发现场所在正是木屋之内。
千羽打开那因海风日夜吹拂而已经腐朽的木门走了进去,初入屋内,千羽竟感觉到一丝温馨,虽说这里的屋子一个个都破旧不堪,不少木屋都翻修过好几次,但屋内的设施还算完善,倒是烟火气十足。
但是,千羽来的这里不是别处,是命案现场,这地面上无比干净,只有不远处的床榻上沾着些许血迹。
“华表兄,这现场可有人打理过?”千羽感到诧异,不由得问道。
只见都尉桓摇了摇头,千羽所问的这个问题,当日他与虎浪湾巡防营的将士也问过,但得到的结论依旧是没有。
屋内十分干净整洁,除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鱼腥味,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瑕疵,完全不像是命案发生的地点。
千羽走上前去观察了一番那沾着血迹的床榻,榻上也不是很凌乱,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
这让千羽着实有些惊讶和疑惑,究竟是要有如何的杀人手法,才能将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干掉,如果是一击致命,那必然要击中要害,依方才都尉桓的描述,凶手使用的是爪刺类兵器,如此锐器击中人的要害,不可能只留下这么一点血迹。
想到这里,千羽的瞳孔猛然紧缩,这一切的一切都似曾相识。
“华表兄,尸体所在何处?”千羽猛然回头急切地问道。
都尉桓看到千羽的反应不由得有些疑惑,为何千羽会忽然询问起尸体的事情来。
“被巡防营的人带走了,现在...多半已经埋了吧...”都尉桓细细思索一番便开口说道,毕竟这场命案已经是约莫五日之前发生的了,倘若不将尸体掩埋的话,想必已经发臭了吧。
“带我去见巡防营的人!”千羽连忙说道。
“啊?”都尉桓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快带我去见巡防营的人!”千羽再次强调道。
“哦哦...”都尉桓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便转身出门去了。
“翼长,为何如何着急要见巡防营之人?”路上,都尉桓问道。
“来不及解释了,巡防营所在何处?”千羽问道。
都尉桓仔细算了算,开口道:“约莫...十里左右吧,巡防营是集渔按照定安城防营的配置组建的队伍。”
“十里?”千羽抬头看了看天色,烈日已经越过了他们的头顶,眼看就已经是申时了,徒步往返怎么说也要半个时辰。
随后便是枯燥无味的赶路过程了,而在路途之中,千羽也向都尉桓细细询问了这虎浪湾之内的一些情况,都尉桓也向千羽介绍了有关集渔机构和巡防营的一些事情,大约申时六刻时间,千羽等人便抵达了集渔所在的地方。
集渔位于虎浪湾西南部的一个山谷之内,山谷十分狭长,与虎浪湾直接相连。
诗人李恒在《溥游记》一书之中曾记载了这里,原文如下:
“早闻虎浪湾前有一谷,曰岖隘,今行至岖隘谷前,但见隘而无岖,甚疑,然行至虎浪湾,若睹猛虎,游三日,返至谷下,观其如指探虎口,久惊而不能行。”
这上古以前叫岖隘谷,但在诗人李恒看来,的确狭隘但却不崎岖,这山谷与虎浪湾相接就好像伸出手指去探虎口一般,于是这岖隘谷后来便改名为指虎口。
谷内修筑着大大小小的建筑,但多数都是用来囤积海产,早在上一个海产旺季之时,这里的库存便就已经清空了,如今只剩下些风干的鱼虾。
“前面就是集渔了。”都尉桓指着不远处一座高耸的建筑说道,说罢他又指了指那高耸建筑旁的一座广场说道:“那边那个就是巡防营日常操练的地方。”
说实话,想要在如此狭窄的地方找到一片能供将士操练的场所实在是不容易,也就数百步的功夫,千羽便来到了巡防营门口。
“见过城尉大人。”巡防营门前一名将士对着都尉桓行礼道。
“这是校首中丞千羽。”都尉桓指了指千羽说道。
那将士见到年轻的千羽迟疑一下,但还是行礼道:“见过中丞。”
“几日前虎浪湾有一桩命案,死者尸首现在何处?”千羽顾不上太多的客套,直接冲着那将士问道。
那将士细细思考一番,显然是已经忘记了此事,没过多久才开口道:“禀中丞,领队将死者尸首冷藏了起来。”
听到冷藏二字的千羽第一反应并不是惊讶,而是喜悦,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直接抓住那将士的双臂问道:“真的?在哪里?快带我去!”
“在...在...巡防营西角。”那将士显然也是被千羽过激的反应给吓到了。
虎浪湾渔民们每年都要捕捞大量的海鲜,而其中一些要远销上国各地,所以说必须要保证在运送过程中海鲜不会腐败,所以经过成百上千年的改进,这里的人自己琢磨出了一套用于贮藏和运输的冷藏办法。
巡防营西角的一处底下冰窖内,巡防营领队带着千羽等人来到了冷藏受害人尸体的地方,冰窖之中开了两口,都是风口,所以窖内的风很大,但温度的确很低,只见那巡防营领队在就近的墙体上拍了拍,墙面便一分为二,想必其中定是有着什么机关。
而墙面分开之后就是一个装满了棺材的储物架,那领队找了找,抽开其中的一个冰柜,只见一具浑身毫无血色的尸体正完完整整地躺在棺材里,棺材的底部还铺着一整块厚实的冰块。
千羽连忙上前去查看,他走到棺材旁,伸出手毫不犹豫的就将那具尸体翻了过来。
“翼长你...!”都尉桓也吓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千羽的动作幅度会如此夸张,都说人死为大,都尉桓总觉得千羽的行为有些过分。
千羽将尸体翻过来以后,紧紧地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尸体的后脖颈处有着两个大小相同的孔洞,一般来说,那个位置若是收到如此锐利的上海,肯定会血流不止,而不论是伤口处还是现场的床榻之上,千羽都没有看到多少血迹。
“这具尸体你们可曾清理过?”千羽问道。
“禀中丞,未曾有过。”那巡防营领队说道。
“果然...”千羽听罢便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
“如何?翼长你可有什么眉目了吗?”都尉桓察觉到千羽的异常,便出声询问道。
千羽点了点头说道:“这几起命案的凶手...恐怕是已经有些眉目了...”
都尉桓听罢首先是一喜,但又从千羽的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便继续问道:“听翼长如此说来,难不成这凶手你曾见过?”
单是从杀人手法就能知道行凶人的真面目,只能说明千羽早在以前就见过此人,或是见过相同的杀人手法。
“只怕...这杀人凶手,并不是人啊...”千羽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何意?”都尉桓听到千羽如是说来就更加疑惑了,说这杀人凶手并不是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千羽是在辱骂这杀人凶手非人哉不成?
“马上回定安城,此事已有眉目,还需从长计议。”千羽转过身来对着都尉桓说道。
“不是...这杀人凶手究竟是何人?”都尉桓被千羽吊着一点胃口很是难受,于是便刨根问底道。
“哎呀华表兄,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回定安城吧!”千羽稍稍有些急躁地说道。
“...那好吧。”都尉桓见千羽死活不说,也只得作罢。
随后,两人便出了巡防营,准备回定安城去了,然而就在千羽准备离去之时,却见峡谷之中人群聚集,正在朝着出谷的方向走去,那些人无不拉着牛马驴车,还有些人扛着麻袋和漏网。
“这是在作甚?”千羽疑惑地盯着眼前的场景,向一旁的都尉桓询问道。
“兴许是打渔的渔民们要归来了吧。”都尉桓说道。
千羽听完心中一紧,一股寒意瞬间攀上脊梁,只见他面色凝重的呢喃道:“不好...”
都尉桓自然也听到了千羽的呢喃,正打算开口相问,就被千羽打断了:“快,立刻命令巡防营前往渔民区!”
“啊..?”都尉桓也不知道这是他今日第几次疑惑了,自从千羽跟随他来到这虎浪湾之后,千羽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别愣着了!人命关天!”千羽皱着眉头,抓住都尉桓的肩膀摇了摇,歇斯底里的喊道。
这下可好,都尉桓被千羽这一来二去沉底整蒙了,但最终还是通知了巡防营迅速带兵前往渔民区支援。
没过多久,巡防营的一众人马便火急火燎的离去了,目的地正是虎浪湾渔民区,千羽看到巡防营已经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翼长老弟,这下总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吧?”都尉桓见到千羽稍稍有些放松,这才开口问道。
“我一时半会也很难和你说清,你只需要知道,凶手很可能再次行凶就是了。”千羽想了想,便以最简洁的言语道明了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
“什么?!”都尉桓听到这也很难再保持平静了,他盯着千羽问道:“何时?”
千羽看了看天色便说道:“短则今日夜里,长则不出两日。”
都尉桓听罢心里是无比的震惊,虽然他此时此刻很想搞清楚千羽为何会下这样的定论,但见到千羽那紧张的神情便知刻不容缓,只得开口问道:“那...我们现在改做些什么?”
千羽想了想说道:“去接渔民们,你是城尉,说话顶用,尽量将他们安置在巡防营的保护之下。”
都尉桓听罢,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了,就千羽所言根本不像是在防杀人凶手,更像是在打仗。随后,都尉桓便带着他临走前阻止的一些人手和千羽来到了眉隘口处。
眉隘口是虎浪湾中的又一大奇观,简单来说就是一条峡谷立在了海面之上,犹如眉峰倒竖,故而得名眉隘口。而眉隘口也是虎浪湾渔民出海和归来的地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眉隘口远处的海面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条大船正在缓缓驶来,而此时集渔那些拉着车马准备装鱼的人也遥遥远眺,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生活,已经形成了一种定式。
千羽眉头紧皱着盯着越来越近的船舶,他伸出手去探到腰际,将那柄三尺长的青剑缓缓拔出,虽说他的动作已经十分缓慢了,但青剑出鞘之时仍发出了震耳的剑鸣之声。
“翼长?你...你这是干什么?”都尉桓差异地盯着剑拔弩张的千羽,不知道千羽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仔细看看。”千羽抬头示意不远处的船舶。
而都尉桓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随着船舶越来越近,都尉桓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即将入港的船舶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后退!”千羽紧紧地皱着眉头,对着那些翘首以盼的集渔中人高声呼喊道。
然而那些人却丝毫没有反应,有些人只是略显疑惑地看了千羽一眼,但更多的人则是纹丝不动。
“快后退!”千羽继续喊道。
但是那些人就好像视千羽为无物,仍然站在那里。
然而等到那些船舶朝着眉隘口驶入之时,众人才发现了事情不对,几艘大船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径直地撞入了眉隘口的船坞。
这时众人们才各个惊恐万分,纷纷撂下手中的家伙作鸟兽散,船舱猛烈地撞在了岸边的岩石上,船体破裂之后,里面装着满满的海产全部流淌了出来,而另外几艘船可没有这么好运,纷纷转在了眉隘口的峭壁之上,整个船体迅速瓦解。
千羽手持长剑,心头不断加速跳动着,他一步步朝着就近的渔船缓缓走去,只见船头船舵的位置正纹丝不动地躺着一名渔民,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