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斐乃是朝中重臣嫡子,且在朝中任大理寺主簿一职,故而朝中风评需谨慎对之,故而朝中大臣隐去了明察秋毫其后的四个字——不见舆薪。
所谓明察秋毫就是说一个人心思细致、眼力过人,连秋日里新生雏鸟的茸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而不见舆薪恰恰与之相反,讲的是一个人无法看到满满一车的干草,总的来说,公冶斐此人正是如此,对任何事物都能观察的细致入微,所以担任大理寺主簿一职不负其名,但目光短浅,毫无大局观所言。
公冶斐熟读兵书,能循规蹈矩地运用多种战法于这战场之上,又善察人心,猜测出了千羽之后可能会说服其暂缓攻势、转攻为守,故而眼不见心不烦,将其派往前线督军。但此人却为看到这场战争之后的东西,没有看到敌军背后真正的弱点。
“副都督...这可如何是好?”吴怿走在千羽的身侧,他们二人正在前往广衔以备战事,吴怿经过之前的几战对千羽也是心服口服,再加之公冶斐的到来将原本略显有利的战局又推入了胶着之际,所以吴怿将军对于公冶斐此人也抱有不小的成见。
“...只得强攻了。”千羽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
眼下公冶斐立下时限,十日之内拿下重兵把守的天险——子成关,这只怕是痴人说梦,倘若三开、林赴二县在卧龙军掌控之内,尚可一战,但眼下自广衔山地出兵,又途径百里长原,东面又有林赴县干涉,倘若在攻城之际被敌军截断后路,恐怕千羽吴怿二人的大军就要葬身于此了。
“军中可有玉器?”千羽话锋一转,对吴怿问道。
“玉器?”吴怿不解“副都督要玉器作甚?”
“自有用处。”千羽在此关头忽然想到早在爪南城,闻人平峰取敌军之血的请求,这才向吴怿询问玉器。
“军中自然有玉器,不过副都督需要多大的玉器?”吴怿虽然不解,但还是给予了千羽答复。
“杯盘大小足以。”千羽想了想道。
广衔大帐之内,吴怿高坐帅位,而千羽则静坐一旁,毕竟此行他不过是个督军,攻守战事都皆交付于吴怿打理。
“主帅有令,命我军需十日之内攻下子成关,诸将士可有良计?”想必吴怿曾也坐过这帅位,但就千羽而言,吴怿将军行事太过莽撞,贪功冒进,恐怕这帅位也未尝久坐。
台下诸将士无言,而吴怿则转眼看向千羽出声问道:“副都督可有何安排?”
说实话,千羽现在心中根本没再考虑眼前的战事,而是在思索方才甫木域探子的情报,这镇域山庄李仰之为何会允许敌军自甫木域行军呢,难不成这李仰之与敌寇勾结,意欲造反?但千羽转念一想,此人生性古怪,也不无满口胡言的可能,咱就算如此,这敌军能自甫木域行军,怎么说也得要个说法吧。
“副都督?”吴怿见千羽思考,以为是在思考战局,但时过半晌千羽仍未出声,吴怿则出言问道。
“啊?”千羽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吴怿,席下将士多少发出了些笑声。
“咳咳...放肆!”吴怿也有些尴尬,轻咳两声,稍稍训斥了一下席下将士“副都督...这战事...可有安排?”
“哦...战事啊。”千羽急忙说道“无巧取之法,守住林赴方向的夹击,强攻便可。”
千羽并未像之前那样深思熟虑,然后再缜密出言,只是草草说了两句便作罢了。
并不是千羽不想出谋划策,而是子成关地处高山,而其周围郡县皆无掌握,眼下除了强攻,千羽实在是想不出第二种办法了。
“副都督...这...”吴怿听闻千羽简洁明了的回答也是一愣,往常善用妙计的千羽,为何至此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呢。
“吴将军不要误会...我是真的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取这重重敌围之中的子成关啊...”千羽的话语之中无不流露着对公冶斐的埋怨,如若不是他公冶斐要求攻下这所谓的战略要地,如今又何来这么多事情。
“副都督...前日营救...智取广衔时,不就用了围敌之策吗...那何不如...”吴怿本想说营救的,但奈何面子上过不去,便转言换成了智取广衔。
千羽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说:“计不二设,连畜生都知道上过的当不会再上第二次,这敌军又如何不会明白?眼下只有强攻,给主帅做做样子,免得十日之后主帅怪罪。”
“这...”吴怿也无话可说,只得草草布兵列阵了。
最终吴怿安排了三成兵力驻守广衔,其余兵力分别安置在了林赴县以西的隘口驻守,以及子成关正面准备攻城。
七日间,大大小小的佯攻数十次,但固若金汤的子成关却是毫发未损,吴怿将军以战养战,也并未有过多的兵力损失,但好日子终究是短暂的,第八日清晨,千羽便收到了来自宁城主帅公冶斐的军令。
“公冶主帅有令!”就在千羽安安稳稳呆在他那帐中看着书简的时候,门外的传令兵却送来了一条军令。
“嗯?”千羽自听到有军令之时就暗道不妙,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副都督,公冶主帅说...副都督身为督军,却懈怠战事,攻取子成关一役毫无进展,如若三日之内拿不下子成关,则以军法处置。”来报信的人也不敢怠慢了千羽,但主帅的命令还是要送达,小心翼翼地说完了这番话。
千羽听罢这番话皱着眉头坐在那里,眼中已无法掩盖的窜出几分怒火。
“副都督...若是无事...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来传达军令的人微行一礼便默默推出了大帐,留下千羽一人坐在那里沉思。
“这公冶斐...怎么忽然一下就变脸了?”这是千羽所行不明白的一件事,几日来虽说两人各报成见,但从未针锋相对,但眼下公冶斐的军令,摆明了就是要置千羽于死地,说起来应该也就是一两日之前的事态了,真正意义上的撕破脸皮,应该也就是昨日公冶斐独断斩了千羽的探子此事了。
“莫名其妙...”千羽是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公冶斐会涂生敌意,但军令已下,看样子千羽是不得不强攻子成关了。
毕竟公冶斐只留给了千羽不足三日的时间,故而千羽当日则风尘仆仆地赶往前线,去面见吴怿将军。
“副都督?”阵前的临时大帐之中,吴怿看着突然来访的千羽不知所措“不知为何副都督来此阵前?”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主帅方才下令,三日之内若攻不下子成关,便会以军法处置我。”千羽连忙道。
“什么?”吴怿听到军法处置四字之后,不由得脸色大变“真是欺人太甚!”
“好了,眼下也不是抱怨的时候,命前线将士按兵不动,先商议攻城之事。”千羽回收叫停了吴怿的抱怨,急忙说道。
大帐之中,除了千羽吴怿二人之外,再就是仅剩的几名将领了,千羽死死地盯着沙盘,绞尽脑汁地想要快速得出一个妙计。
“副都督...可有进展?”吴怿在一旁焦头烂耳地来回踱步,毕竟事发紧急,这十日之内都不太可能攻下的子成关,眼下却叫他们三日之内攻下,实在是机会渺茫。
“先攻林赴县。”千羽过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是...那公冶小儿要三日之内...”吴怿听到如此消息不由得大惊失色,本来时间就没有多少,现在才转而去攻林赴县,是否未免有些太晚了。
“今日夜里,我亲自率兵攻打林赴县,吴怿将军继续在子成关前周旋便可。”千羽当机立断,想要强攻子成关实在是不可取,虽说又军令在身,但千羽也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免责,枉让三军将士前去送死之人,如若真的要强攻子成关,只恐定会浮尸千里。
这真是千羽眼下能想到的最佳方案了,经过之前数次战役,敌军想必也对千羽一众人等的行为很是警惕,故而眼下不论是子成关,还是林赴县,都将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但之于子成,林赴这块骨头,好歹还有那么些血肉。
只可惜千羽实在不是什么带兵打仗的料,当日夜里申时,千羽率五千精兵夜袭林赴,但未有进展,大败而归,甚至于身上还负了不小的伤,虽说兵力并未有所损耗,但士气大落,溃不成军。
子成关阵前的大帐之中,三军将士皆沉默不语,一股悲凉之意油然而生,千羽则浑身带伤,狼狈地坐在帐中帅位之上。
“副都督...”吴怿看到千羽身上不小的伤势,不由得有些担忧。
千羽两眼无神地望着眼前的沙盘,看来这军法,是不得不受了。
“哎...要是萧帅还在,又怎会如此不堪...”席下将士们也无不抱怨四起,看样子近几日来不仅战事毫无进展,这三军副都督、攻城督军千羽还负了不小的伤,大败而归。
“就是,我看这公冶斐纯粹是个纨绔公子,自以为读了几日兵书便可带兵打仗了。”
“对啊,又不像副都督,天赋异禀,运筹帷幄,这下可好,要攻的城一座都没攻下,反而还丢了陈仓!”
面对四下的抱怨,千羽不得不出言安抚:“好了,即便是受罚,他罚的也只是我千翼长罢了,比起让三军将士送死,我挨那么及时军棍又有何妨?”
不得不说,千羽此言倒是让军中将士对其的看法更高了一层。
“副都督...可是这...”
“且慢...”千羽方才自己的一番话倒是点拨了自己,他看着沙盘,若有所思。
“诸将军,我这颗副都督的首级,到底值多少钱哪?”千羽猛然抬起头来,望着席下的众多将士道。
“这...”席下将士听到此言,无不面面相觑,这千羽所言到底为何意呢?一个个都害怕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人,犹豫不言。
“但说无妨,我已有破敌之法。”千羽的目光扫视着席下诸将军,进一步问道。
“副都督...如有冒犯,还望不要怪罪!”这时,吴怿将军上前抱拳说道。
“不冒犯,但说无妨。”千羽紧接着说道。
“副都督之位,于敌军副将军相当,倘若我军中有谁能取得敌军副将军首级,可官进三品、爵进一等、王加一珠、厚奉以待。”
吴怿的话巧妙地避开了千羽副都督首级的问题,转而类比于敌军副将军,可谓是又说明了情况,又未得罪千羽。
“好!”千羽猛地站了起来,但身上的伤势所带给他的痛苦,又迫使其踉跄坐下。
“副都督!”
千羽撑着扶手,勉强站了起来说道:“明日起,将林赴以西的守军全部撤回,全力攻打子成关!”
众将听罢心中不由得有些振奋,但又心生疑虑,这固若金汤的子成关,到底该如何攻下呢?
距离公冶斐所约定的时限只剩两日,千羽身上的伤势也稍稍有所好转,虽说尚未愈合,但行动起来已么有昨日那么痛苦了。
“副都督...真要如此吗?”吴怿在一旁担忧道。
“此乃攻下子成关的唯一之法,后面的...就交由主帅驰援了...”千羽的声音略显虚弱,彡丝毫不影响他指挥战局。
“那若是那小儿不肯驰援呢?”吴怿的声调提高了三分。
“家国之难当先,想必主帅也能明白这样的道理...”千羽给了吴怿一个安心的眼神道。
虽说千羽嘴上是这样说的,但心中却未必是这样想的,公冶斐明察秋毫,却不见舆薪,虽说自己不知是什么地方惹到他了,但就此人的秉性来看,即便自己等人深陷泥潭,他也未必会出手相救。
当日午时,千羽所带领的五千人马自子成关正面发起挑战,千羽一马当先,就站在阵前邀战。
“副统领...子成关前有人叫阵,但...好像不是前几日的那个老头了。(斯诺语)”子成关中,斯诺军的传令兵正在向守军统领汇报军情。
“不是吴怿?(斯诺语)”那副统领疑惑不解“不是吴怿,那是何人呐?(斯诺语)”
“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腰间别着将剑,头盔上有一道红色的翎羽。(斯诺语)”传令兵描述着千羽的外貌。
“年轻人...(斯诺语)”敌军统领捏着下巴回忆了片刻,猛然坐起身来“那是敌军副都督千羽!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阵前呢?(斯诺语)”
“副都督?(斯诺语)”听闻此三字的各部斯诺军将士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座上的副统领。
“此人善计,诡谲难测,他所出现的地方,想必不是那么简单...叫弓兵先放箭!试探一下。(斯诺语)”那副统领说道。
“是。(斯诺语)”
城外,千羽振臂高呼,嗓子都喊干了,敌军却没有丝毫动静。
“出来啊!难不成你们高车夷寇都是些缩头乌龟吗!”千羽身上本就有伤,但在连连叫阵之下,不由得有些虚弱。
在千羽回复体力、休整之际,子成关内忽然射出箭雨,而千羽所带领的一众人马立刻举盾防御,但千羽突出阵前,无人保护,只得挥动手上的长剑击落弓箭。
千羽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但奈何箭雨太过密集,其肩部不幸中箭。
“撤!”千羽忍着疼痛,将肩部的箭拔下,号令三军准备撤退。
“报!敌军副都督身中一箭!正在撤退!(斯诺语)”城中,传令兵频繁来报,向敌军副统领传达着消息。
“负伤了?(斯诺语)”那副统领疑惑不解,这么一个神出鬼没、运筹帷幄之神人,为何忽然之间就会负伤呢“观察一段时间,小心有诈!(斯诺语)”
这时,那传令兵继续说道:“副统领,昨日夜里林赴县来报,申时之时遭受敌军夜袭,但敌军不堪一击,被我军打得溃不成军,而据林赴县守军之言,领兵之人正是敌军副都督千羽。(斯诺语)”
“嗯?(斯诺语)”那副统领听罢倒是来了兴趣“消息可靠吗?(斯诺语)”
“字字属实,且十几日前,敌军易帅,而据我军探子来报,这敌军新帅与其副都督不和,恐怕...(斯诺语)”传令兵继续说道。
“嗯...看来敌军内部出了问题,而这副都督恐怕也正是敌军主帅故意刁难,才派来攻打这子成关的...(斯诺语)”那副统领喃喃道“来人!传我号令!留五千人驻守子成关,关内守军随我一同拿下这敌军副都督!斩得其首级之人,重赏!(斯诺语)”
这下可好了,这副统领重赏二字才刚刚出口,席下就有人蠢蠢欲动了,但随后的安排之中,总有人会被安排来守城,故而也是满脸沮丧。
“副都督...敌军出城追击了!”千羽身边的副将看了看身后的情况说道。
“命全军将士,准备迎战!”千羽看了看天边,喃喃道“只希望...吴将军那边一切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