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三朝以前，高车氏乃是卧龙上国的属国，后因上国内乱，国力衰弱，且无暇顾及外邦，高车氏大可汗寻求立刻脱离，上国内乱五十年间，高车汗国自立帝国，自创语言文字，且南征北战，临泽而饮，卧雪而栖，虽说打下了横跨大陆东西的辽阔国境，但大多是都是无人居住的荒凉之地，虽说名义上是帝国，但本质上还是一格以游牧部落为主的国家。
诗人李恒曾在巡游世界各地之时作下《溥游记》一书，记载了自己四处巡游的所见所闻，著名的《游卧佛耳》《咏乾湖》等诗也是记于出于此书。
李恒在游至高车汗国之时，便写下了如下记载：“其车马轮毂高如楼宇，辐条多于原甫，以为行崎岖路也，然无路。人竟临广泽而痛饮，卧山雪而长栖，着兽皮以避寒，食血肉以果腹，事异耳，以为怪兽，然通人语，甚异。”
后世之人便以“临泽而饮，卧雪而栖”来形容高车氏汗国，后引申为比喻某人境况苦难，千羽本以为这书中记载之时所见之人的夸张之辞，知道他真正见到这些场面，才知道犹有不及而无过之。
“这车轮...是真的大...”千羽看着眼前的马车，有些目瞪口呆的道。
“要不然怎么叫高车呢...走吧！”萧宁站在千羽的身前，先一步登上了马车。
千羽与张龙两人此次是要前往雪山深处的一处所谓圣地，据当地人说，整个斯诺帝国文化的起源便是在那处圣地，在高车氏游牧文化逐渐完善之后，那里便成为了历代斯诺人历练的圣地，此次千羽二人便是要去寻找那圣地的负责人，他希望卧龙上国的将士们也能够在这处圣地修行，以习得高车氏的战法。
“是真的颠啊...”抵达目的地后，千羽便一瘸一拐地从马车上下来，屁股也被一路的颠簸折磨得生疼。
“连个路也没有...”千羽揉了揉屁股，小声嘟囔着，这一路上除了崎岖的山地就是陡峭的山峰，期间几次还要他下来推车，真不知道马车在这种地方究竟有什么用，不过由于当地马车硕大的车轮，在翻过山峦时也比上国的马车要轻松不少。
“你就少说两句吧...”之间萧宁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下，其情况与千羽相较可谓过犹不及。
千羽看到萧宁的样子，也是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这入乡随俗说起来容易，但该适应不了的，还是乃衣适应。
两人打趣闲谈之际，不远处的山崖之间走出一队迎接两人的队伍，为首的是一名老人，他们的身上无一不穿着着各式各样的兽皮。
千羽见到那老人之后，百年行了一拱手礼，而那斯诺老人也十分别扭地拱手行礼。
这是千羽自入了这雪山之后才发现的，这里的人们行礼似乎与上国无二，虽说看起来还是有些许别扭，但似乎每个人都在尝试着将生活中的一切努力的靠向上国的习俗。
“在下上国镇北将军千羽，见过老先生。”
“在下上国御使萧宁，见过老先生。”
老人稍稍欠身以表谦恭，便侧过身去，伸手将两人引入山崖深处。
两人在老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山中一处屋舍之间，屋舍是用木头简单搭建的，但可见檐下斗拱、顶上飞檐、舍内衡量、四角立柱，这些无一不是卧龙上国建筑的风格。
这让千羽不由得想到一句俗语——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此刻千羽正急于想要学习高车氏的游牧战法，而这里的斯诺人却无处不在地想要靠近上国风俗。
“老先生，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要求得进入圣地的许可，乱贼立于北疆，实不得安然卧榻，望老先生成全。”萧宁作为御使，当然有着与外氏交涉的义务。
“看茶。”老人没有回答萧宁的问题，而是对着一旁的侍从说道。
没过多久，两盏新落的爪南白茶便冒着热气被侍从端了上来。
“老先生，这圣地...”萧宁继续说道。
老人伸手示意萧宁禁声，萧宁则止住了言语，不解地看着老人。
“御使大人，这圣地，并非老朽可授权进入的...”老人出言道，而萧宁千羽皆不解。
“圣地者，可入者恒可入，可出者恒可出。”老人一席话，千羽和萧宁便陷入了沉思。
所谓可入者恒可入，便说的是能进入这圣地之人，随时都可以进入这圣地，但究竟何人可入呢？而又是何人可出呢？
随后千羽萧宁二人又继续追问，但老人却不再回答，唯有一句“可入者恒可入，可出者恒可出。”
二人无奈之下，又与老人攀谈了些别的内容，便不了了之地离去了。
“这可入者...究竟是什么意思？”一路上，甚至到了营中之时，千羽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翼长，那除了这可入者...这可出者又是何意？”萧宁问道。
千羽听闻萧宁所问“可出者”三字之后，便豁然开朗。
“子安兄，老先生之意，我已了然。”帐中，千羽坐在帅位，轻轻地拍了拍桌子道。
“何意？”萧宁不解地问道。
“老先生之意，所谓可入者，便是可出者。”
千羽的话语可谓是比那老先生还要晦涩难懂，听得萧宁一愣一愣的，一时半刻也没明白过来。
“换言之，这圣地，凡人者皆可入，亦皆可出，然，出入之事决于己，生死之事却决于那圣地。”千羽道。
“那就是...同意我们带兵进入那圣地操练了？”萧宁面露喜色道，他虽然没有听懂千羽对于老人话语的解读，但后面的一句他却听懂了。
千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依那老先生之言，此圣地定然凶险万分，若能在此圣地之中生存下来之人，恐怕就是老先生口中的可入者与可出者了...”
“同才，传今夜口令，全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便入雪山圣地修行。”千羽叫来站在一旁的文书林命令道。
“领命！”文书林领了命令后便走出大帐去传递口令了。
次日，千羽坐在大帐帅位，与往常一样，看着他随军带来的那些书简，而帐外却走进两人，正是天子御封使者闻人临泉与其侄女北瑶灵。
“闻人御使？”千羽放下手中的书简，看着走入大帐的两人，有些不解，闻人临泉此番走进大帐来找他，究竟是何意？
“翼长，还看书那！”闻人临泉走进大帐之后便急切地说道，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闻人御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着急？”千羽心中闪过几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最终还是决定听闻人临泉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翼长，你不知道吗？”闻人临泉有些诧异“军中都乱成一锅粥了！”
千羽听罢便立刻从席上跳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闻人临泉问道：“闻人御使，究竟发生了何时？”
“都乱成那样了...还在这看书...有你这么当将军的吗...”北瑶灵在一旁小声嘟囔道。
闻人临泉转首狠狠地瞪了北瑶灵一眼，便继续对着千羽说道：“自从前两日发布了两条口令之后，军中便谣言四起，说是什么...师夷长技为假，联夷造反为真...反正现在军中众说风云，军心大乱那！”
直到千羽听完了闻人临泉所言，才发觉事情有多么眼中，他连忙放下手中纸笔书简，急切地朝着帐外走去。
“你们说...我们这一共才四万人，加上这高车汗国的兵力可能也不足十万，现在起事...能打赢吗？”帐外的一条驰道之上，几名士兵围坐在一起，显然是饭后在那闲聊，加之近几日千羽命全军休整，并无操练之事，将士们都显得十分悠闲惬意。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千将军好歹带我们打了那么多场胜仗，不可能说反就反吧？”
“千将军年纪尚小，朝中根基尚浅，正是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的年纪，现在手握数万大军，只怕...”
千羽听到几名将士之间的谈论，不由得雷霆震怒，快步上前去抓着一名将士的胳膊厉声问道：“是谁在军中散布谣言！”
被抓住的那名士兵一愣，而其余几名士兵则低下头来，不敢作声。
“将...将军...”
“说！是谁在军中散布谣言！”千羽怒道。
“将...将军息怒...小人也是...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啊...”那被千羽抓住臂膀的士兵颤抖着说道。
“谁！”
“是...是务勤中郎将...”
千羽听罢便松开了那名士兵的胳膊，指着围坐在一起的几人说道：“记住了，以后再有这样的谣言，及时通报，不得在军中流传，听到没有！”
“是...小人知错了...”那士兵见千羽好像并无怪罪之意，便松了口气。
“来人！将务勤中郎将押至中军！”千羽大声喊道。
雪山中军大帐内，千羽正坐帅位，席下被两名军士押着的务勤中郎将跪在地上，但是从他的眼中千羽没有看到丝毫恐惧与愧疚，反而是一股不屑与张狂。
“听说，军中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是出自你口？”千羽轻声问道，而闻人临泉和北瑶灵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哼，什么谣言？拥兵自重，还意欲与敌寇互通有无的人，不正是你吗？”务勤中郎吹了吹散落在自己鬓角的散发，冷声说道。
千羽歪了歪头，很是不解，都被五花大绑地押到自己面前了，这一个小小的务勤郎是如何能够依旧出言不逊的。
千羽从席上缓缓走下，走到了那务勤郎的身边，问道：“哦？那你说说，本将军如何拥兵自重，如何与敌寇互通有无了？”
务勤郎别过头去，继续说道：“你不就是仗着攀上了乾王，才在军中为威作福吗？”
“那你说说，本将军为了什么威？又作了什么福？”千羽一下子气笑了，自己因年纪尚小，资历尚浅，在军中不被待见不假，但经过宁城的几战之后，想必他千羽在军中的威信已经立起，但没想到还有这样与他十分不对付的人存在。
“你利用职务之便，陷害公冶将军全家，还在陛下面前谗言，这不叫为威作福吗！”那务勤郎好像被触及逆鳞一般咆哮道。
“哦...是在为养寇自重的奸佞辩护啊...”千羽豁然开朗道“只可惜啊公冶斐害死三朝老将吴怿，已经触怒天子，又何须我在陛下面前谗言？”
“哼，你和你那个乾王主子真的是一丘之貉！”务勤郎怒道“我告诉你，害死公冶氏族又能如何？这太子之位，迟早是三江候的囊中之物！”
这务勤郎的这一番话，说的千羽一愣，此话透露给千羽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除了这所谓三江候之外，千羽还得知了公冶氏族的立场，想必这公冶氏族是站在三江候一派的，而不出意料的话，这眼前的务勤郎也是三江候的追随与支持者。
“哦...那我要是说，我未曾参与你们这所谓夺嫡之争，你可相信？”千羽道。
务勤郎听闻千羽的话后很是不屑，虽然没有言语，但其意昭然，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千羽这下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当日在宁城之际，乾王李仰之毅然决然要前往京城面圣，恐怕探望父皇事假，想要借刀杀人事真，乾王李仰之就是想要借他千羽之手，将整个公冶氏铲除，以奠定自己的太子之位。
但按那公冶斐的表现，似乎并未参与夺嫡之争，而早在宁城之际，他还想攀缠乾王。不过一个大的家族之间政见不合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他千家一个小族尚有繁事诸多，更何况朝中氏族。
“听好了，我行将弱冠，资历尚浅，你可以视我为无物，可以视乾王为无物，但不可视军法为无物，视家国为无物。”千羽凑近务勤郎的耳畔小声说道。
千羽说罢便缓步回到了帅位，指着席下的务勤郎说道：“今日，本将军欲借汝一物，以振军心。”
“何物？”务勤郎挑着眉头不解道。
“人头。”
人头二字自千羽口中说出时，那务勤郎的脸色一变再变，而一旁的闻人临泉与北瑶灵也是一愣，这两人方才究竟是说了怎样一番悄悄话，千羽就要开始杀人了呢？
“你...”务勤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千羽。
“来人！将务勤中郎将押至邢台候斩！”千羽厉声下令，而令下之后，押着务勤郎的两名将士便要将务勤郎带走。
“不...你大胆！我可是宁城侯的儿子，你敢杀我？你...”务勤郎挣扎着喊道，而眼中也总算是带有些许恐惧了，但更多的则是怒火。
“斩！”千羽毫不留情地将桌上的令箭取下一支，丢在地上，看样子是毋庸置疑了。
在务勤郎的叫喊咆哮之间，两名将士将其拖出了大帐，而那务勤郎的声音也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千羽的耳畔。
“将军...这...毕竟是宁城侯的儿子...”务勤郎被带走后，文书林走上前来小声说道。
“扰乱军心者，斩，今日别说是宁城侯的儿子，就算是天子的儿子，也照斩不误。”千羽道。
此番话虽说有些夸张，但也有几分真实，今日若是天子之子在此扰乱军心，即便是不斩，也免不了军棍加身。
“你...你这是草菅人命那...“北瑶灵在一旁可是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发生，她盯着高坐席上的千羽，颤抖道。
闻人临泉立刻拉了拉北瑶灵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出声。
“草菅？”千羽微微转首望着北瑶灵反问道“军心不稳，将有百万将士枉死，到了那时，你还会觉得我草菅人命吗？”
“同才，传我口令，日后但有一人造谣以扰乱军心，罪同当下务勤郎，斩。”千羽长长地送了口气后，便对着文书林说道。
“领命！”
“慢着。”千羽伸手叫停了打算出帐传令的文书林继续说道“务勤中郎将的位置...就麻烦同才安排了。”
“将军...这务勤郎事小职微，何故如此上心？”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将，务勤郎将虽小虽微，但仍是一将职，尽快安排吧。”千羽道。
“是！”
没有丝毫意料之外的是，那务勤郎在当日午时，在刑台被斩，而此后的两日之间，随着千羽的口令以及前务勤中郎将被斩首，军中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少，军心又趋于稳定，而三日之后，千羽与萧宁也遴选出了一些想要主动进入圣地修行的将士出来，最终约莫一万人不到，而其余人则被安排驻守雪山，以防山下敌寇偷袭。
当日卯时，千羽便在练兵场前对着场内的上万人喊道：“诸位皆是上国栋梁，平日里虽恪尽职守，勤于操练，然今却有上国战法不得破之之事，故今日须诸位入高车圣地以修行，当临泽而饮，卧雪而栖，茹毛饮血，皮苇而衣。”
“临泽而饮！卧雪而栖！茹毛饮血！皮苇而衣！”场中上万将士整齐划一般地齐声喊道，气势恢宏，有如破天之龙。
“好！全军听我号令！向高车圣地，进军！”千羽拔出长剑，朝着天边一指，震声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