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夫妇知道熊老焦厉害,回屋之后,愁眉难展,老石头看出端倪,便问如何,老头不愿多说,老妇边说边哭,一一道来。
老夫妇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夺田夺产,无异于逼人走黄泉路,只是老石头年纪尚幼,虽然几个月来不不愁衣食,长高不少,但毕竟先天不足,后天失调,要他跟熊老焦对抗,无异于痴人说梦,便是三五大汉,在权力面前,也就是蝼蚁一般,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老夫妇晚上将家中细软一一收拾,喊老石头到跟前,与他说道:“你父母只唤你叫做石头,是盼你健壮成长,无灾无病,村里那些嚼舌根的,偏偏看你年纪小,要叫你老石头,谁也不知道你本姓是什么,现如今我们大难临头,虽然只让你在家呆了没多久,但早已把你看做是我们的儿子,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跟我们的姓,以后就叫孙石头,你看如何?”
石头当即拜了两拜,算是认祖归宗,抬起头来,泪眼涟涟,道:“父亲母亲,我们可以远远躲开了去,找一个地方,我不信这天下之大,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老妇不住地抚摸他的头,怜惜无限,抬手拭泪,凄惨道:“我们已经老了,走不动了,这辈子在这里呆惯了,去别的地方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岁数已经活够了,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应该多去外面闯一闯。”
老头道:“我们身体本来就不好,出远门是不行了,我们死后自有村里好心人来安葬,你也不用管了。”顿得一顿,道:“你长大成人以后,不要想着来报仇,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要是日日夜夜思量着怎么报复,那日子就难过得紧了。”
石头无法答应,老妇把细软包袱塞到他怀中,又细细嘱咐了一番,出门应该往何处,别人问话该如何对答,不要露财,不要轻信他人。石头不住点头,知道老夫妇一生贫苦,说是细软家产,其实不过几块碎银,几个首饰,心中悲恸,胆气渐生。
按商量第二天一早石头该动身,当晚石头服侍老夫妇睡下后,思潮如涌,翻起身来,到厨房提了菜刀,往熊老焦家中赶去,一路上犬吠不止,石头两手不住颤抖。
到得熊老焦门外,院中黑漆漆的光亮全无,显是早已睡下,石头搬了几块石头垫脚,费劲翻过墙去,幸好熊老焦家中没有养狗,否则石头早已被发现。
石头不知熊老焦家中几口,睡在何处,正想趴到窗户上去看看,却听得有人起床亮灯,像是起夜,石头急忙矮身躲藏,探头看见正是熊老焦出了房门,石头忍耐不住,窜出身去,大喝一声,以壮胆气,挥刀砍去。
熊老焦万料不到有人半夜行凶,骇异之下,挥手一格,石头这一刀便砍在了他胳膊上。饶是熊老焦魁梧粗壮,也经不起刀枪之利,就算对头是个小孩子,挥起刀来,那也是索命阎王。熊老焦顾不得查看伤势,抬起脚来,一脚将石头踹翻在地。
这时熊老焦家人听到响动,皆欲纷纷起床,石头知道今夜难逃,打定主意一定要杀死熊老焦,一言不发,翻起身来,势若疯虎,往熊老焦奔去。
熊老焦捂住伤口,早已看清来人面目,连忙躲入房中,来不及闩门,只能用劲抵住,大喊道:“谁都不要出去,他手里有刀,你们关紧房门!”突然想起有救兵在此,又呼喊道:“贤侄,盼能救我全家老小,感激不尽!”
石头恍惚间听见“吱呀”一声门响,手中菜刀突然被人夺了将去,没来得及思量,身体不由自主,又被绊倒在地,接着手足皆被捆上,事情发生太快,石头一时懵了,不住挣扎,全然无用。
过得半个时辰,熊老焦出现在眼前,伤口包扎完毕,只是脸色苍白,显是失血过多。石头被缚住之后,早被熊老焦家人踹了十七八脚,胸口痛得厉害,见到熊老焦,更觉无望,但眼中彷欲喷火,紧紧盯住熊老焦,便似在说:“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
熊老焦好整以暇,对旁边一人说道:“你看他小小年纪,这般狠毒,眼睛倒像要吃人一样。”那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以内,衣衫整洁,道:“世叔待如何处置,报官还是私了?”熊老焦道:“本来照我脾气,一棒子打晕,挖个坑活埋了便是,但今晚这条命是你救的,一切凭你安排,不知贤侄有何高见?”
那人奉师命前来送信,住了一晚,不料碰到这样的事情,他对熊老焦本无好感,救人也是情势所迫,不可能让熊老焦家人白白受伤,自己却坐视不管,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又听熊老焦家人议论纷纷,便知晓了事情来龙去脉,知道熊老焦被人寻仇,原非无辜,心中有了救人之意,要想方设法放了石头。
救人并非易事,他年少经历浅,颇感踌躇,只能直抒胸臆,道:“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如明早报官,自有公堂断案,也轻饶不了他,世叔何必饶上一条人命,对自己大大不利。”熊老焦两眼一翻,冷笑道:“好小子,你们岩山派倒是会做人情,菩萨心肠,让你师傅收我儿子为徒,你们推三阻四,现在我被人砍伤,你们却想一笔带过,你们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我看那倒未必。”
那少年乃是岩山派排行十二的弟子吴子金,听熊老焦如此说法,当即感觉不妙,果然肚子一痛,四肢酸软无力,明白是刚刚所奉之茶已被下了药。熊老焦指挥人将吴子金当下也捆了个严严实实,不无得意道:“早就想弄你们岩山派了,今天赶得巧,还先让你帮了个忙,这可不是天作之合是什么,现在你也没啥用处了,就让我送你俩一起上西天吧。”
熊老焦说要杀人,倒也没有立马动手,先修书一封,请人快马加鞭送往长塘寺,邀住持张宗平前来助阵,自己小憩一阵,到天明敲锣打鼓,将全村人集在祠堂,众人惶惶不知所以,熊老焦先展示了自己的伤口,哀痛道:“我平日里与人为善,修桥铺路,没想到昨夜竟被歹人所伤,幸好吉人自有天相,菩萨保佑,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请大家评评理。”说罢手一挥,有那喽啰带上四个人上台,除了石头和吴子金,老夫妇也赫然在列。
村民知道他请大家评理是假,杀鸡儆猴是真,倒也无人敢说话,平日里受欺压惯了,逆来顺受,熊老焦说什么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