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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血疾(上)

3月22日,对于负责张春颜、黄静两案的路童和叶知秋来说,无疑是一个不祥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两案的唯一直接关系人张晨曦被发现于自己家中服毒自杀,经抢救不治身亡。张晨曦一死,不但两案的线索中断,还留下了一个身患急性白血病的儿子。

说起张晨曦自杀,就不得不提到张春颜案的关系人吕凯,他对张晨曦的死多少也负有一定责任。吕凯无意中得知了警方在调查的张晨曦就是张春颜高中时代的恋人,他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怀疑张春颜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和张晨曦的野种。盛怒之下,吕凯就到张晨曦家里去质问他是否属实,张晨曦理所当然矢口否认,并要求他拿出证据,吕凯当然无言以对,只好罢休。

回家之后,吕凯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就开始翻查张春颜的私人物品,终于在张春颜的个人日记里找到了线索,里面虽然没有提及张晨曦的名字,但是明眼人都能推断出那个人就是张晨曦。他拿着日记本气势汹汹地去找张晨曦算账,看到的却是张晨曦服毒自杀的惨状。吕凯当时虽然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但是人终究还是没有救回来,对此吕凯心里也挺不好受。

路童信手翻着吕凯提供的张春颜的个人日记,里面的内容大致就像叶知秋说的那样,由于没有工作,丈夫长年在海外出差,加上寂寞无处排解,最终无法抵御外面世界的迷惑,出轨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但是最近却发现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想要断然结束沉沦的日子,但是又无法割舍背德的快感,想要继续沉沦下去,就不仅对不起丈夫和家庭,而且终将会把自己一切都毁灭。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但就是无法抗拒想要持续下去的冲动。比起好像一潭死水的人生,我更渴望一种可以不顾一切的热情,哪怕最后自己烧成了灰烬,也无怨无悔。”

“一切都随着这个小生命的出现而无法挽回了。这是我们爱与热情的结晶,但是不容于法律和道德,不容于家庭和社会。也许一切都该结束了,包括这已经没有了希望的人生……”

一篇篇,一页页,都是讲述着一个婚外恋情的发生、发展和终结。

即使再怎么不愿相信,张春颜的死是自杀这一点也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了,有日记为证。路童内心烦躁不堪,想法和现实出入太大,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所以显得非常焦躁不知道该怎么排解。

路童这几天心慌意乱,手中一旦无事可做,案子就会如影随形地钻进脑子里,而张晨曦那个可怜的儿子张小雨也不时在她脑海里出现。她一直在想,如果不是他们执意要调查黄静的案子,也许张晨曦就不会因此自杀,张小雨也不会沦落到要进孤儿院。

她需要放下案子去散散心。

就在这时候,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路志朋在酒店与老战友见面,回来的路上因为车祸死亡。

路志朋作为开阳市局有影响力的前局长,他的逝世引起了广泛的影响,政府机关多位领导出席了他的葬礼,而他原来工作的市公安局很多同事、下属更是悲痛不已。葬礼上所有人都表现了不同程度的哀悼,只有他的独生女儿路童态度反常,不止没有掉一滴眼泪,反而冷眼旁观。

虽然路志朋与路童父女不合的传言早已存在,可是在这种公开场合出现明显的分歧,大家都觉得路童做的是不是太过了。但是路童那可怕的沉静使人生畏,没有人敢说这件事,只好装作没有看见。

葬礼过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但是在葬礼上表现得过于平静的路童却觉得坐立不宁,这天晚上,路童就做了一个噩梦,她梦到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被一条巨大的蟒蛇追赶。梦中的气氛十分怪异,那是一种面临死亡的恐惧和压抑,能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梦到最惊险的时候,路童就会醒过来,全身被汗水湿透,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从这以后,这个梦就像诅咒一样缠着她,每天晚上如期而至,三天下来,路童睡眠不足,气色日益不正,体力日渐衰弱。她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了心理上的死结,但是结症在哪里她却不知道。她需要一个心灵上的导师给她指点迷津,而这个人,就是她非常信任的李少阳。

路童连夜找到李少阳的家里,敲开门闯进李少阳家,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李少阳看到路童色色不对,呼吸不匀,就觉得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要他帮忙解决。李少阳没有主动探问,因为如果她想说的话,自然会开口说,如果她不想说,问也是没用的。他端上一杯鲜橙汁,记得上一次路童深夜造访,曾经说过她喜欢喝橙汁。

“李医生,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路童鼓起勇气,把自己连日来一直做的噩梦向李少阳合盘托出,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李少阳,希望能得到他专业的解释。

李少阳感觉无奈,其实他是一个专职的血液科医生,不过认识他的人一般都把他当心理医生来看待,唯一的原因是他自己开了一间心理咨询诊所。一种观念一旦形成习惯之后,是很难被纠正过来的,李少阳只有苦笑。

“梦的成因是人在潜意识里的思维在活动,连续的噩梦说明你现在有着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人绝大多数的心理问题的原始诱因都是起源于童年时代,当时人的心理十分脆弱,一旦受到某种程度的扭曲而没有得到正确及时的梳理,最终就会形成严重的心理问题。所以要解决这个心理问题,必须要直面童年时代的心理阴影,你是否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那个噩梦太过恐怖,路童其实非常不愿意再面对,但是她也知道,一天不把这个问题的根源找出来,她就要沉浸在噩梦无边的缠绕当中。与其越来越泥足深陷,不如忍一时之痛,来一个彻底了断。

路童坚定地说:“李医生,我需要怎么做?”

“很好,接下来我将为你进行催眠!”

催眠?

以前她只是在小说里或影视作品里看到过,在国内好像还没有规范的催眠师职业,他的催眠到底行不行?

李少阳看出了路童的犹豫心情,少不得要向她解释清楚。

催眠其实是一种古已有之的技术,并不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是一种近乎于妖法的玄妙之力,而是一种现代科学,与心理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般职业的心理学家都会一些简单的催眠术,这是心理疗法的一部分。

“催眠不是魔术,只要你的心智足够健全,就有足够的自我防卫能力,只有在你意识配合之下,催眠才能进行下去。如果你本能地抗拒某些行为,即使被催眠了,我也不能指使你去做的。我只不过在你意识合作之下,协助你回忆曾经给你造成伤害的过去,以便能找出病因,从而对症治疗。”

说实话路童真的没有搞清楚李少阳在说什么,但是经过几次深入的接触,她觉得李少阳是一个可信的人,那种信任发自内心,毫无道理。

她决定接受催眠。

李少阳把路童带到工作间,路童坐在靠椅上,静静地接受李少阳的安排。

这个房间有一盏桔红色的灯,墙壁光洁只是在正对着靠椅的那面墙被一层布帘遮挡,透着一种神秘感;房间陈列雅致,看上去非常舒适恬静,是一个让人可以放松心情的好地方。李少阳打开音乐,播放一些轻松的曲子,不久,路童被一种若有若无的浪漫情调包围,戒心慢慢放松。

“从现在开始,你要接受我的指令……”

“嗯!”

“睁开眼睛往前看!”

路童随着李少阳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那层布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拉开,墙上有一幅巨大的黑白图案。图案呈旋涡状,无数旋臂由中心到四周展开,仔细看上去,那一条条旋臂好像有魔力一样,正在飞速旋转。

“你现在觉得眼花缭乱,眼皮下垂,很想闭上眼睡一觉!”

路童点头。

“没关系,这里很安全,你可以放心地睡,放心地睡,放心地睡……”

过不多时,路童就觉得大脑一片混乱,倦意袭来,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你现在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草地上,周围一片漆黑,你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清任何方向……过一会儿,灯光会被打开,你就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有你想看到但又不敢看到的东西,但是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在!你准备好了吗?”

“嗯!”

“现在,灯光在草地上亮起,你看到了什么?”

路童在李少阳的诱导下,来到一直以来都在困扰着她的梦境里。她看到的是父亲路志朋那高大的身材,伟岸中透着强大的威压,不怒自威的眼神让路童望而却步。

路童自小与父亲不睦,这几乎是尽人皆知的事,路童却不知道这一状态是从何开始,又是为何出现,她只是本能地对父亲产生一种抗拒。忽然,路志朋高大的身体开始向远处离去,路童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又开始袭上心头。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草丛,除此之外空无一人,虚无的恐慌在路童周围弥漫。

路童无助地跑向父亲渐行渐远的身影,但是她的腿短小无力,越追越远。

“爸爸!爸爸!不要丢下我……”

路童的情绪开始不稳定,急切的呼喊中流露出一种被遗弃的恐惧。

“你父亲已经走了,你向四周望去,看到了什么?”

“没有一个人,只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

“你猛然回过头去,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条巨大的蟒蛇,它一边吐着信子,一边嘶嘶地叫着。”

“你怎么办?”

“我转身就跑,跑出了很远,回头再一看,蟒蛇依然跟在我身后,随时有张开血盆大口扑上来的可能性。我不停地跑,用力地跑,我感到全身发热,心脏在腔子里扑通直跳,差点儿就要跳出来。”

“除了蟒蛇,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群鸟乱飞,好像受到什么惊吓。”

“群鸟还有什么奇怪的动作?”

“后来这些鸟发现了我,纷纷朝我扑过来,有的撞在我身上,有的用翅膀拍打我的脸。”

“蛇呢?”

“我担心蟒蛇再追上来,回过头去一看,蟒蛇已经追到了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它张开大嘴,朝我的头部咬过来……”

说到这里,路童“啊”地惊叫一声,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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