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楼在京城无辖街上,无辖街是京城出了名的堕落一条街。在这条街上,坑蒙拐骗、吃喝玩乐、打架斗殴,只要不犯人命,都可以。在无辖街上吃的亏,要么在无辖街上再讨回来,要么就咽肚子里。街上,除了花楼,赌场还有奴市。
在行过奴市时,里面传来一片喧哗声。萧重柔刚打算径直走过,却被红瞳拉住袖子:“主子,有热闹不凑不是您的风范啊!”
萧重柔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是你想凑热闹的,我可不想。”
红瞳奇道:“主子,你撞邪了?”
萧重柔点了点红瞳的额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要是惹事了,反正有爹爹哥哥撑着,他们又不会骂我。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沐清臣名声本来就不好,我可不想给他惹事,让他烦心了。”
红瞳继续怂恿道:“没关系啦,没关系了,就算姑爷不管,老爷少爷还会给您收拾烂摊子的。”
萧重柔拧了拧红瞳的脸颊:“笨啊,就算我爹爹哥哥给我收拾烂摊子,他们也肯定要迁怒沐清臣的,懂不懂?!”
红瞳垮了张脸:“主子,你确定你要被姑爷吃的这么死嘛?”
萧重柔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现在是我给他吃,他也不屑一顾,好不好。”
红瞳眼泪汪汪道:“可是主子,好像是徐家四小姐徐婼玬和莳晗公主,她们好像在抢一个家奴。”
“哦?”萧重柔本来就蠢蠢欲动地惹祸因子在体力奔跑得更欢了,“爹爹虽然跟徐大将军交好,但是我素来是不喜欢这两姐妹的。更何况她姐姐与我有夺夫之恨。可是,这莳晗公主却是暮钦晃的同胞妹妹,就讨厌程度来说比这徐婼玬也没差多少。我该帮谁呢?”一边说一边往前面凑去。红瞳边跟上去边更正:“小姐,是你与她姐姐有夺夫之恨。”
萧重柔赏了红瞳一颗“栗子”,弯下腰想看清那低着头的家奴的脸。能让徐家四小姐不惜和皇帝最宠爱的莳晗公主撕破脸的,一定是不简单的人物。
一张很清俊的脸。虽然跟沐清臣这个南燕第一美男相比还是有点距离,但也值得这两女人为其大打出手了。耳边传了称职的小忠仆的声音:“是前前任工部尚书叶炼骨的三子叶酬律。姑爷下年的状元,但是名声可比姑爷好多了,据说工部尚书落得如今下场,跟姑爷……”
萧重柔拍了下她的脑袋,打断了她的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主子我最讨厌据说。”
红瞳摸摸自己二度受伤的额头,瘪瘪嘴:“那就是‘是’了。”然后恪尽职守地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与萧重柔听。
平心而论,叶炼骨一生为政为人,光明磊落、勤勤恳恳。只可惜他与沐清臣素来不和,特别是修运河一事,他更是在朝堂上放话说“只要自己一日是工部尚书,这运河就一日不修。” 叶炼骨敢在朝堂上公然叫板主张修运河的太子一系,自然有他的底气。他这一生未做过任何有违律法,有违道义之事。这一年过半百的老头骨子里却还有一份天真——他认为行得正,坐得直,就不怕鬼敲门。却不知,鬼若要来找他,那是不敲门的。
在叶炼骨放话之后,太子一系沉寂了许久。后来不知怎的,叶家长子叶酬勤忽然与沐清臣交好。时萨达与南燕在边疆发生摩擦,叶酬勤素来有志于保疆卫土,在沐清臣的鼓励下,以先锋之职随军出征。出发的前一晚,沐清臣设宴饯行,和叶酬勤一起喝酒谈心。叶酬勤席间喝到高处便激动起来,拉着沐清臣的手要和他结拜兄弟。沐清臣却拒绝了,说要等叶酬勤凯旋后方结拜,并送给叶酬勤自己使用的宝剑,叶酬勤大是感动,想也不想就摘下代表自己身份的玉扳指送给沐清臣。这互赠事物一事,他的父亲叶炼骨却是不知的。
战斗异常的艰辛。在一次战斗中叶酬勤被俘,和他同时被俘的另一些世家子弟均被杀害,脑袋都送回了南燕国,独独少了叶酬勤那一颗。时南燕国便传出谣言,说叶炼骨以南燕的城墙工事图纸为条件保下了叶酬勤的命。
南燕国君起初并不在意,但是,随后的几场战役,萨达尽挑城墙脆弱的地方攻,不由让这本就不英明的帝王感到又惊又疑。此时,南燕军抓获一名前往萨达的南燕人,却是叶家的家仆,怀里揣着的除了银两还有叶炼骨的书信。南燕国君大怒,本来是要让叶家满门抄斩的。是一干重臣纷纷为叶家求情才勉强收了帝怒,判其抄家,不论男女,世代为奴。
交代完渊源后,红瞳还补了一句:“据说这徐家四小姐中意叶家三公子,可惜那三公子不中意她。之前曾婉拒过徐家的提亲。”
“叶家其他人呢?”
“叶炼骨叶大人受不了这份羞辱,出了监狱后便一头撞死了,叶夫人也跟着自尽了。叶大公子已经娶妻了,并育有一子。不过在他出事后,他岳丈就让人将女儿接回去了,并声称与叶家再无瓜葛。那孩子却不知流落到哪里了。叶家二小姐因为已经嫁出去了,算是躲过一劫,不过,据说在夫家日子也不好过。哦,对了,叶大公子的岳丈就是尚书令岳湛泽,说来叶家也算三皇子一系的。”
重柔冷“哼”一声,什么一系不一系的,大难临头,撇得比谁都干净。
只听徐家四小姐徐婼玬道:“公主,你将这厮买回去能有什么用,当太监么?”说完便引起围观的人一片哄闹声。
莳晗公主又羞又恼:“怎么用不关你事。老板,你再出个数。”
“老板,我的钱你可是已经拿在手上了。我们买卖可是已经成交了的。”
“老板,我付四倍的钱,一份你赔给她,一份你自己收着。”
“老板,他出多少,你再给我补多少。”
……
那老板倒是乖觉,一声不吭,任由两位姑奶奶斗得不可开交。反正,不管卖给谁,自己这次都是赚大了。
萧重柔瞥了一眼那老板,待看清他眼睛时,不由一笑。低声跟红瞳说了几句。只见红瞳推开众人,伸手就揪住那老板耳朵,将他拧到萧重柔面前。萧重柔要笑不笑地盯着他看:“老板,这人夫人我三天前就定下了,你竟然背着我想将他偷偷卖了。不怕夫人我抽了你的皮么?”
那老板先是极为愤怒,嘴里嚷嚷着:“是谁家小娘子吃了豹子胆子,爷的场子也敢搅?你可知道爷的后台老板是谁……谁……咳咳……谁……”
“谁呀?”萧重柔要笑不笑道。
待看清萧重柔的脸后,那老板的臭脸立时化为谄媚的笑容,极为狗腿的送上叶酬律的卖身契:“哎哟喂哦,沐夫人啊,瞧我这记性,确实,确实,这人确实是您买了的。这卖身契您收好,呵呵,嘻嘻,哈哈,嘿嘿嘿……”在红瞳放开他耳朵后,那老板一溜烟跑没了影。红瞳哪肯放过他,亦是紧跟着追了上去。
看向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两个女人,萧重柔有些发毛。跟一个女人抢男人,她还能胜任,事实上,她也的确有成功的经验。可是跟两个女人抢男人,还不是自己心爱的,她就觉得实在是没勇气了。
她摸摸脑袋,暗自叹气,自己真是个惹祸胚。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萧重柔嘿嘿一笑,正准备撤退,徐婼玬一把扯住了她:“萧重柔,你要不要脸啊,三天两头跟别人抢男人!”
嘿,萧重柔眯了一只眼睛,这话说得也太重了吧:“啊,不好意思啊,徐四小姐,我不知道这个奴才是你的男人啊。”萧重柔强调怪怪道,说完立马引来一堆哄堂大笑。
甚至有好事之徒还火上浇油用有些低却谁都可以听到的声音道:“之前徐二小姐为了嫁沐奸臣不惜自尽,如今徐四小姐又为了叛徒之子顶撞公主,徐家的女儿真是不知检点啊。”
徐婼玬一张俏脸气得通红:“谁说他是我男人。”
萧重柔摆摆手,无辜道:“既然他不是你男人,我就没有跟你抢男人啊。”
“你强词夺理!”徐婼玬一边说一边挥出腰上的鞭子。
“喂,你抢不过就打人啊。”莳晗公主眼疾手快,伸手夺过徐婼玬的鞭子摔在地上。
“喂,你看清楚,是萧重柔不对,她抢走了叶酬律!”徐婼玬气不打一处来。
“那老板也承认了,是沐夫人最先订下……订下叶公子的。”莳晗公主道,说道最后几个字时声音越来越轻,还轻轻抬眼窥了下叶酬律,似乎怕伤着这位曾经的状元郎的自尊心。
“你有没有脑子,摆明了是萧重柔耍诈!”徐婼玬恨恨道。
“我堂堂一个公主没脑子难道你有?枉费你还是辅国大将军的女儿,兵不厌诈都不懂。技不如人,起码也该知道愿赌服输。”莳晗公主厉声道,倒是多了几分天之骄女的味道。
徐婼玬见莳晗公主站在了萧重柔那边,知道自己讨不到好处,跺了跺脚,也不捡鞭子,怒气冲冲地离去。
待徐婼玬离去后,莳晗公主笑着对萧重柔道:“沐夫人,你可以把他让给我吗?”
萧重柔道:“否。”
莳晗公主好声好气道:“为什么?”
萧重柔道:“你还算不错,可是你的哥哥太讨人厌了。”
莳晗公主遗憾地笑了笑道:“这我就没办法了,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当公主,更不想当岳家的外孙女。”她说到这里,赶紧打住话题,“可是,叶家跟沐尚书之间……我怕沐尚书会对叶公子不利。”
萧重柔一字一句道:“公主莫忘记,真正伤害叶家的是您的父亲,不是我的丈夫。”
莳晗公主俏脸一白,不由自主看向自始至终低着头的叶酬律,叹了口气,虔诚道:“沐夫人,萧家素来以耿直纯良著称,看在叶大人的份上,还望您多多关照……他。”言罢,茫然转身,缓缓离去。
萧重柔叹了口气,看向叶酬律道:“叶公子,请随我来。”说完,朝着红瞳离去的方向走去。
在不远的角落,萧重柔看见红瞳正押着那老板狂殴。为自己丫头的威猛汗颜了一把后,萧重柔款款而上:“我说绿眸,你不好好跟着我三哥,怎么干起这勾当了。”
那唤绿眸的正是萧刚至的贴身小厮,却跟着他主子一个德行——遇见他十次,十次准都在干不正经的事儿。
绿眸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青青紫紫的脸,连萧重柔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回姑娘,小的把三爷跟丢了。没脸面回家,便干这勾当混口饭吃。”
萧重柔冷“哼”一声。红瞳会意,又拎起拳头准备继续。
“别别别,回姑奶奶的话,是三爷觉得奴市大有商机,让小的先来摸摸底的。”
萧重柔又冷“哼”一声。红瞳会意,又拎起拳头准备继续。
“别别别,回姑奶奶的话,三爷现在是京城奴市的大老板,京城奴市都归他掌控。”
“啧啧。”萧重柔点了点头,由衷叹道:“我这三哥可真厉害。”
言罢,萧重柔回头看看静静站立在自己身后的叶酬律,眼睛微眯——这人,恐怕就是沐清臣好心邀她外出逛街的原因吧——如果是沐清臣自己想买叶酬律,估计三哥肯定是不会卖给他的。可是,沐清臣又怎么知道行踪不定的三哥已经偷偷回京,并成为这个奴市的后台大老板呢?
摇头一笑,萧重柔耸耸肩——管他呢,三哥虽然不羁,但是,本性却极好。他掌控奴市自然要比其他人掌控好。想来,是沐清臣自己买不到叶酬律,才会让她出马的吧。
摆摆手,萧重柔冲着红瞳道:“红瞳,我们找姑爷去。”
楚风楼下,沐清臣早已经守候着。
萧重柔笑容扩大,走上前挽住沐清臣的手臂,凑近嗅了嗅,不满道:“好大的脂粉气。”
沐清臣笑道:“有么,为何我只闻到一股醋味?”
萧重柔笑了笑,有点遗憾道:“沐清臣,要是我能在你身上闻到醋味,那就好了。”
“候月。”沐清臣招来候月道,“将我明天穿的衣服用陈年好醋熏一熏。”
“候月,不用。”萧重柔赶紧道,然后半笑半嗔道,“沐清臣,这不好笑。”
“那柔儿可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要跟我说?”沐清臣柔声诱哄道。
萧重柔挑了挑眉毛道:“没有。”
沐清臣怔了怔,再问一遍:“当真没有?”
“沐清臣。”
“嗯?”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喜欢惹是生非啊?”萧重柔软软道。
沐清臣顿了顿,道:“何出此言?”
萧重柔耸了耸肩道:“随便问问,不过,我今天真的惹是生非了。”
沐清臣探寻的眼里多了分了然,柔声道:“什么事?”
“我在徐四小姐跟莳晗公主的手底下抢了个奴才回来。”萧重柔试探道,“沐清臣,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要不要把人送回去,免得给你惹麻烦?”
“柔儿。”
“嗯?”
“我们成亲时,大舅子没能来,我一直觉得遗憾。所以,我特备了一些薄礼,想送到边关给他,刚巧缺了送礼的人手。”
“可是,沐清臣,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个奴才是从大理寺放出来的罪奴。”
“没关系,柔儿的眼光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