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最近是不是……丰腴了?”
织萤迟疑,拿着一件衣服,比划着宋笺的腰,量了一下尺寸。
宋笺想起近日偷吃的那些点心,小脸一红,连忙否认:“哪有哪有。”
兰叙正收拾床铺,不经意地把被上的糕点渣拂到地上,在一旁笑吟吟地替她遮掩:“怕是小姐又长高了,去让绣房再拿几件衣服吧。”
屋外的婆婆领命离开,不一会儿就拿了几件时兴料子做的衣裙回来。
宋笺挑了一件烟青色缕金挑线纱裙穿上。
“小姐今日要出去?”
兰叙并未给她梳发髻,只是挽了几下用一根珍珠滴玉步摇堪堪簪住,素净秀气,恬淡雅致。
宋笺最近一直在看香料古籍,也没找到什么。
但心中仍有疑虑,只得先放一放,打算去四方斋寻一下那位兰花幽谷图的画师。
“去兴安街。”
织萤去叫了马车,三人坐了不长时间就到了地方。
四方斋确实是四四方方的,四角店铺划为笔墨纸砚,围着中间的高阁是代卖文人的书画诗集,此间集书文于一体。
宋笺一进,便被里面的侍者引入内,介绍:“姑娘想买些什么?”
“想寻一位画师。”
身后的兰叙打开兰花幽谷图,侍者上前弯腰仔细看了看。
这些仆侍和商人常年在四方斋说客卖物,在书画熏染之下,哪怕白丁一个也会鉴赏二三。
“姑娘,请进主阁,这事得掌柜做主。”
宋笺颔首,跟着他进去。
四方斋掌柜并不像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是一个纤瘦的文人。
他作揖行礼,和善地问:“姑娘是要见这幅画的主人?”
宋笺垂眸:“不是定要相见,只是好奇,若有机会,有想拜此人为师的念头。”
掌柜对此表示十分抱歉:“此人向来只派一书童来卖画。不瞒您说,姑娘您已经是第五波来询问他的人了。但是四方斋有规矩在,我们也不能透露客人信息。”
宋笺未想强求,相遇即是缘,遇不到也罢,向他表示并无大碍就告辞了。
前脚宋笺离开,后脚一个书童就踏进来捧着一幅画。
“今日先生命我来送画,还是按照规矩,七日后来取报酬,多谢。”
书童圆滚滚,年龄仿佛还不及宋笺大。
掌柜接过,令人挂起:“好,七日后你且来取画钱即可。”
这人的画每次挂出不到三日就会以高价卖出。
在四方斋的画买家买的价格越高,他收的租位金也会越多,他其实巴不得对方多画几幅。
这也就是当初那人前来提出的条件,画钱可以少拿几分,但是身份一定要捂住,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他就拿着画去对面卖。
掌柜明明看着他像是一个任人揉搓的孱弱少年,谈价之时却给他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书童很有礼貌,衣着朴素,白净的小脸表现得有些老成,点点头就走了。
他拐了一个弯,来到一个巷口,仰脸对着青色长衫的少年说:“公子,画送到了。”
那公子咳嗽了两声,点点头,把目光从远去的一辆马车上收回,带着书童离去。
远去的声音隐隐传来:“公子,去药房抓药吧,之前的那些快吃完了。”
“嗯。”
宋笺在马车里坐着,抚摸画,觉得作画之人必是一位文才斐然的大家。
但是,见不到,就罢了。
一般有才的大师是不愿见外人,大概都是隐世的。
她并不是强买强卖的人。
这种事,她一向偏信缘分,纵然可以追查下去,但是她觉得没有必要。
“改道妍楼。”
车夫转头驾车朝着妍楼去了。
妍楼建筑装饰都是偏向女子风格,雕梁画栋,轻纱帷幔,珠帘玉饰,金银锒铛,怎么美观奢华怎么来。
她一进去就闻到了女子们身上的香粉味道,平日里不觉得什么,但是混一起之后真是扑面而来的熏人。
宋笺无心首饰珠宝,直接奔着香阁而去。
她精通闻香识香,但自觉经验定不如香娘子多,所以想来请教她。
只要自己说出那日闻到异香的气味特征,想必谢竹定会有些思路。
宋笺直上阁顶,很顺利地见到了谢竹。
谢竹有些意外,虽然并不知道她来找自己有何事,但还是请宋笺坐下,倒了一壶茶。
“你这里香气宜人,连茶都是香喷喷的。”
宋笺轻啜了一口,有些喝不惯如此浓烈的花茶。
“宋二小姐想必不是来我这儿品论香茗的,是有何事呢?”
谢竹微笑起来有些像一只笑面狐狸,眼中闪烁着猜测和兴奋。
宋笺不知道她的兴奋来自何处,直言不讳:“想请你帮我识一味香,我只能记依稀大概,所以也不确定你认不认得出。”
谢竹翘起腿,没点女子模样,跟两人初次见面时完全不同。
她得意地说:“只要是用香料做的,就没有我认不出来的。你且放心,说来听听。”
这话说得倨傲,但也是事实,谢竹确有这本事。
虽小小年纪,但制香本领在行内,她说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
二人走到摆着数排香料盒的柜子面前,谢竹歪头示意她说。
宋笺缓缓道来:“这香似乎以栈香为骨,真蜡沉香为饵,勾以金额香、丁香,麝香为底,辅以檀香、郁金、黑角沉,还夹杂着……一点赤绞藤。香气初闻清爽醒神,中间还有些药物香味,最后慢慢闻着有一点厚重陈实、昏昏欲睡的感觉。”
谢竹听完,不禁苦笑:“宋二小姐,我虽然自吹自擂有几分真本事。可是你这范围给的有些广,我恐怕也要个几天才能研制出来。”
宋笺听闻点点头,不想太为难她:“几日?”
谢竹手里比了个三。
三日,宋笺觉着应该还出不了事,便答应了她。
临走之前,谢竹忽然想起来,连忙问她:“此香何用?”
宋笺想了想,如实相告:“我现在只怀疑长闻会令人精神不济、头昏脑热。”
谢竹摆摆手,请她回去,自己就在案前称量挑选,不再理会旁人。
她突然脑海中有一丝灵光划过——方才好像提及了赤绞藤,随即翻出了一堆破烂不堪、折旧泛黄的书,席地而坐,找了起来。
离开妍楼之后,宋笺又去了一次药堂,问了一些事情。之后也没有四处闲逛,拉下帷帽坐马车回了府。
正巧的是,之前那名青衫少年刚抓好药,就看见一个小姑娘从药房离开。
他目光跟随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微低头抿唇不语。
恍惚见听她身边一个活泼的侍女问她:“小姐,是回相府还是去买炙肉?”
那女孩停顿了一下,仿佛有些纠结,声音清脆又稚嫩地说:“回府罢,不在外多逗留了。”
他心了然,眼神忽然平静下来,原是相府小姐。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