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白娴胡思乱想,浑浑噩噩之际,顾若生听到消息赶来了。
顾若生一走进走廊,便看见白娴站在病房门口,眼睛直直盯着房里,顾若生摇了摇头,缓步走至白娴身后,白娴竟毫无察觉。顾若生将右手握拳移至嘴角轻咳了一声,白娴这才慌乱回头,一回头,顾若生便看见了白娴脸上的泪痕。顾若生先开了口
“我听街坊邻居说奶奶今日突然昏倒了,被送到了医院,我这才来看看”
白娴慌忙低头,抬手擦了擦眼角,一边回话
“如今这消息倒传的是真快了,这京城红人顾先生消息也是真灵通呢。”
顾若生转身走到连椅上坐下,随手点了只烟,皱眉吸了一口,末了,又似乎想起这是医院,便将烟甩了甩,丢在地上,用擦的锃亮的皮鞋用力拣了拣,眼睛却一刻也未看向白娴。
白娴看着他熟练的吸烟动作,眉头蹙了起来,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开口
“这倒好了,当上了京城红角,抽烟喝酒样样都学会了,你这嗓子是不想要了吗?现在看着你红,那些大官老爷都来找你,捧你的场,跟着那些人应酬陪酒陪饭的,你到底也是乐此不彼,他们敬着,你也喝,倒真是来者不拒了。可你也不看看他们为什么要捧你,还不是因为你红,你靠什么红的这倒也不屑我提醒你,你只要继续下去,败了你这幅好嗓子,到时候你看谁还捧你应你。”
顾若生突然就被嗓子里的烟呛红了眼,咳嗽了起来,连带着眼泪也咳出来了。顾若生抬起头,被呛红了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望着白娴,两人相顾无言。顾若生缓了一会,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靠在了椅背上,定定坐着。良久,才重新开口
“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虚情假意说什么奶奶以前对我好,我来看看,我今天是为了汉家苑来的。你奶奶的癌症不好治,要是真要治这钱肯定是不少,你看现在的德明戏班有那个能耐供你奶奶治病吗?你就算成天累死累活一场接一场的唱下去,可你又能得多少呢?这班主是个老狐狸,他远不止你表面看见的那样,他一直压着你的风头,不想让你太红,怕的就是你红了离开他,他就少了一颗摇钱树。来汉家苑吧,你奶奶的手术药物治疗费用很快就可以赚到,我们班主不会亏待你的。”
白娴冷哼了一声,双手环抱于胸前,靠在了背后医院的墙上,墙上很冰,让白娴后背发凉
“这就是你今日的目的?要我离开班主去你那是吗?顾若生啊顾若生,你可真有良心,先是自己背叛了班主,现在还想拉我一起下水,让我去汉家苑和你一样去陪饭陪酒吗?我不是你,我做不到那样狠辣绝情。”
顾若生听到这话也不恼,倒是笑了出来
“这么久没见,你倒是一点没变,但我相信你会来的,我等你来汉家苑找我。”
说罢,顾若生站起来理了理衣领,转身离开了。白娴缓缓的靠着墙蹲了下来,这骨气最不值钱了,可偏偏这时候又要冒出来,白娴蹲坐在地上,将双臂环在膝上,头深深埋了进去,放空自己不去想任何事。
良久,白娴从双臂抬起头,用力站了起来,许是蹲太久了的缘故,双腿麻木,连脑子也混沌了起来。白娴交代了护士好好照顾奶奶,便走出了医院,准备前往德明戏班。街上人很多,白娴浑浑噩噩的走着,不小心撞倒了卖报的小童,白娴连忙道歉,将小童扶起,买了一份报纸聊表歉意。这报纸首页上毅然印着两行大字《商场阎罗章明霆回京,正式杠上扬越商行》。白娴对商业无甚感兴趣,将报纸翻了一面,背面用同样大的字体写着《章家商行利息高出扬越商行一倍,章家和齐家谁才是最终赢家》。
与此同时,扬越商行内,齐泓凛也正在看报纸,旁边的人都紧张兮兮的,可齐泓凛看完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勾唇笑了,旁边的秘书战战兢兢开口
“四爷,这章家商行利息开出了我们的一倍,此消息一放出,我们商行的许多主顾都把钱取出来存去了章家商行,这可如何是好啊!”
齐泓凛喝了口茶,慢声道
“慌什么,这才只是开始。既然明霆是想靠利息引客,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他这利息最多撑不过三天就要亏损,加上最近没有什么大生意,倒也不会有外来资金流转,只要他的资金链一卡,那他就会降利息了。现在先让他笑一会吧,以后有的是时间他哭。”
白娴终于走到了德明戏班,叫小厮通报了班主。等了好一会,班主才端着个茶壶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刚一坐下白娴便急忙开口
“班主,这我奶奶得了癌症,医院治疗需要不少钱,可否恳请您将我的唱台排多一点。”
班主不慌不忙的揭了揭茶壶盖,又盖上轻撮了一口,忽视白娴急迫的眼神,淡淡说道
“这唱台排多一点对你只有害无益,你嗓子可比这钱金贵多了。”
白娴听见班主这平淡缓慢的语气,握紧了拳,忍让着再次开口
“班主,我的嗓子受不住,可我奶奶的病是真拖不得了啊。不然,不然您借我点钱,我先救了急,以后再慢慢还,我肯定能还上的。”
班主听到借钱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茶壶放在桌上,看着白娴冷冷道
“这戏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若是我有钱这戏班也不至于这样破旧,再说了,你平常唱台的钱大部分都是你的,我也只收些座椅场地费。”
白娴听到这话,心瞬间凉了,目光不经意瞟向了班主放在桌上的茶壶,这茶壶壶口精良,底部还有雕纹,壶口特地用漆封了刮口,把手处还镶嵌了一些翡翠碎。如此看来,顾若生所言非虚,这班主果真是个老狐狸,顾若生也应该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才选择离开的,可这老狐狸手段极其高明,竟让外头的风向都指向顾若生忘恩负义,这样看,这老狐狸倒也是一个狠角色。
白娴抿了抿嘴,故作惋惜的说道
“既然这样,班主对白娴也是真是极好了,倒是苦了班主,清贫至极。看这样子,班主许是特别喜欢喝茶吧,可看这班主这茶壶做功好像不甚精良,底部似乎有了裂痕,连着这壶口都有一层包浆,许是别人用过的二手货,倒不如我为班主买个新的。”
说罢,白娴用脚将桌角勾了一点起来,再用手用力顿锤了一下桌子,那茶壶便滑了下去。只听清脆的一响,那茶壶便碎成了几瓣,里面的热茶溅到了班主脚上。班主眼看着自己新买的茶壶打碎,心如刀割,脚上又被热茶烫伤,班主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白娴故作震惊连忙站了起来
“班主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桌子这么不结实,不小心打破了班主的茶壶真是对不起。但是还好,班主清贫至极,这茶壶想来也不贵,大不了我明儿再给您买一个二手的便是。”
说罢,白娴便拿起包,从班主身边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只留班主一人在原地面色阴暗。班主这才想起来被烫伤了的脚疼极了,忍不住惨叫起来,小厮们听见惨叫后慌忙送班主去医院。
白娴刚走出门口便听见了班主的惨叫,侧头冷哼了一声,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