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时间大多是在我们一睁一闭之间便过去了。
但是这一天的夜晚对每一个人来说又是十分重要的。
……
潭天于自家庭中静坐，看那一座假山，看静湖中的波光荡漾。
月光洒满庭院，带着夜的凉，霜的寒。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进。”
潭天注视着湖面说到。
语闭，清冷的院落中多了一份淡淡的茉莉花香。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潭天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道影子，背对着月光，看不太清面庞。
身影的主人向两侧望了望，轻笑一声。
“受宠若惊啊，没想到我也能有这么一天。”
他又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热茶。
袅袅热气升腾，居然还是热的。
潭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有没有信心？”
那人没有回答，模糊的面庞隐约可见勾起的嘴角。
双手托着茶杯，一口饮下。
“东。”
潭天闭上了眼睛，平静的说出一个了字。
再睁开时，人影已经消失了，一个眨眼的功夫，花香散了，再找不到踪迹。
对面桌子之上，徒留下一张卡片，上面有一朵茉莉花迎风飘荡。
……
月色被云彩半掩，又是两声轻响。
“进。”
于是乎，吱呀一声，人影来到庭中，看了看石桌上还未收拾过的残局，颔首坐在了潭天左手边。
“请。”
同样的手势，同样的决绝，同样的回应。
“北。”
这位客人起身，躬手一揖。
来时无声，去也无影。
一张栩栩如生的栀子花卡片放在了桌子上。
……
潭天还在等。
待月亮挂上了树梢，还是未见有人前来。
过了最佳的引用时间，潭天右手边的茶冷了下来，过了最佳的饮用时间，在无法像刚开始那样香甜。
潭天索性将桌面收拾好，眯着眼睛，坐到另一旁的躺椅上。
悠哉游哉，道了一句。
“南。”
再无其他动作，鼾声渐起，这一夜也便就这样过去了。
先训曾言，“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当小灯草亮起来时候，院落同前几日一样响起了朗朗书声。
晨光降临，将桌面上的五张卡片照耀的娇艳无比，充满生机与活力。
东方，一株茉莉花，独逞芬芳。
北方，一朵栀子花，玉质冰姿。
南方，一朵玫瑰花，秾艳尽怜。
中间，蓝色妖姬花，自然天成。
朗声临近，声音的主人静静将一张卡片放在了自己原来坐着的方向。
那是一朵蔷薇花，骄傲的开放着，倔强而向上。
“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
像是想到了什么，潭天闭眼仰面，微微一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这座木制牢房的时候，坤，幽幽转醒。
看了看还未完全散去的星光，算了算时辰，他倒真没想到居然昏睡了这么久。
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初略的感知了自身的身体状况，露出了一份本不该出现的笑容。
“这就是先人的手笔吗？”
心中感叹，此刻，他身上的道韵全失，和常人无异。
正巧，这是，有一狱卒送餐到了他面前，看起分量，大概是他一个人的。
吃着狱卒送来的清粥白饼，这大概是他所品尝到的第一顿人世杂粮，颇有一股新奇之感。
那狱卒就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细嚼慢咽。
“我说，大哥，你快点吃完，给我一个痛快好吧！”
坤笑而不语，按着自己的速度不急不缓。
这狱卒顿时愁眉苦脸更甚一分。
这张脸，坤也熟悉，正是他入世所选中的借口，将他打昏，并被苏心一同送进这所打牢的那人，调戏妇人的贵公子。
略胖的这位贵公子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盯着他慢慢饮食，似乎所有心思都在他现在正在做的这一份工作上。
“你不认识我吗？”
终于，餐饮过罢，坤归还自己所占用的餐具。
“认识啊，不就是你把我送进来的嘛，本来还可以在玩两天的。”
那位贵公子毫不在意地说到，好似根本没把他这个“小人物”放在心里。
“你不生气？”
“哪来的这么多问题，爷现在就是一个端茶送饭的，想套话？不可能。”
胖公子将餐具接了过来，确认完好之后，这姿态顿时就豪横了起来，叫嚣着，妥妥一个流氓样子。
坤也没想到，这个被自己坑进来的人居然是这样的一副德行，他原本还以为只是一个习惯了逞势作恶的世家子弟来着。
也不见他在说些什么，拿着餐具，甩出极为熟练的动作，向远离牢房的地方走去。
寂静的空间里，隐约传来他幽怨的嘀咕声。
“该死的苏心，老子干这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
声音虽小，但是五官敏锐的坤却是牢牢把握住了这句单纯的埋怨，一颗心也开始缓和下来，像平常一样有规律的跳动起来。
一段时间的整顿记忆，调整精神，他终于开始正视起自己目前所处的情况。
牢房，青石砖，干燥的茅草，一床薄被，还有一个可以看见日光的窗口。
几根缝隙完全可以轻松穿过的木柱组成了这拦截犯错之人的唯一障碍。
这便是全部。
坤拿手向外面伸了伸，轻松穿过。
接着他大大方方的侧起身子，企图通过这之间的缝隙从而达到逃离这座房间的目的。
只见坤一步踏出，轻松木桩走到了之前，收脚，再进一步。
前进了一丝，再一步，又前进了一丝……
他乐此不疲的跟呆呆站在自己面前的破木头较起了劲。
兴许是某一刻的福至心灵，他终于迈出了那一步，而能迈出这一步的人，不少，但是如他这般，在来到此处的第一天便达到这种境界的也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一两个。
咫尺天涯。
坤默默收回了脚，他对于自己所取得的成绩根本不甚在意，不过是于片刻功夫学会了一门神通罢了，没什么可炫耀的。
只见他原本嬉笑的脸上，突然有了些凝重。
“到底是小瞧了这人间，井底之蛙了。”
那踏出的一刻，他仿佛感到自己即将享受到那身在桃源的欢乐，不为俗事所忧虑，得一份真正的自在。
但是他放弃了，这极端异常的状态，绝不是他本身的自我感应，本是从地狱走出的人，绝不会向往天堂的完美，只因他早已习惯了苟延残喘。
一股无法抗拒的诱惑，蛊惑着他再进一步，引诱着，威逼着……
那股感觉不敢去回味，坤深吸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坐回了自己的茅草之上，盘坐静修。
这一次，靠着本能侥幸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是下一次，他没有信心还能有如此机遇。
这一所人间囚牢，名不虚传！
当他醒来的那一刻，整座房间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他看的更远了，看到了那黑暗深处的绝望哀嚎，看到了爪子撕裂着墙壁所发出的无比刺耳声。
看到了自己身前正静坐着一个少年，俊美无比，面容祥和，与其说是在牢狱里受难，更不如说是在享受这份经历。
“醒了？”
少年闭着眼睛，开口说道。
在坤刚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他感觉自己仿佛闯进了仙界一般，耳边满是仙乐环绕，道音渺渺。
“我已分不清，我是否还在这梦里，又或者，我是否一直在梦里从来没清醒过。”
坤摆好姿势，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那少年嘴角微微一笑，缓缓睁开了眼睛。
直视着他面庞的坤这一刻，瞳孔紧缩。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那让他难以忘却的故土之上，那奔流不息却永远死寂的忘川河畔，那一路延伸向更远处死寂之地，不可知之地的花海。
“有我在的地方，即为真实。”
一句话，将他从自己所在的道境的拉回。
坤再也不敢去直视面前之人的容貌，低下了头，沉重地呼吸着。
“你可知，你原本是由一位狱友的。”
俊美少年开口道，语声和蔼而亲切，可让人顿生好感。
“我猜，绝不是那位给我送餐之人。”
坤缓和了一下呼吸，平静望着地面，微笑道。
“不错，是一位真正的恶人，专好美色，无所不用其极，下等至极。”
俊美少年倒是毫不掩盖自己内心的憎恶，直白说道。
“可我看到的是一片干净的乐土，无论是被褥，墙壁，甚至这里的茅草都被收拾的一干二净。”
坤依旧看着地面反驳道，语气之中听不出情绪，较直刚刚已经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没错。”
俊美少年很满意他的答复，又问道。
“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坤保持了沉默，忽地一笑，那原本一直望着地面的眼睛闭上了，嘴角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
“这便是人间。”
睁开眼睛，看着已经支离破碎的世界残影，在那残影尽头，他仿佛又看到了俊美少年嘴角挂着的笑意，嘴唇翕张，吐出了几个字。
坤再也没了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慌张，或许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像是回应，如此说道。
“单一字，吾名坤。”
下一刻碎片彻底消失。
那里还有什么大牢，那里还有什么少年，坤所在的地方，不过是他下山前曾酣眠的地方，于一处山巅，从日升睡到日落。
不，或许他根本就没有下山，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的梦，梦见人间！
他望向梦中的地方，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此刻梦中的那人也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所见隔着万水千山，山高不可丈量，水深不可涉足。
“这便是人间吗？”
他的心在微微颤抖，他在期待着，期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未来！
这一世不知还有多少这般的人，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离奇古怪的事，都等着他去经历呢，这可真是让人兴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