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食改善的第二天管教来找杨澜谈话了,是到外面审讯室谈的,不清楚谈话内容是什么。
几个小时后他被带回仓内,脸上更加没有血色了,看到余思成一脸关切的模样,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怎么了?管教和你谈什么?”余思成问道。
“时候到了,我本想还能托几天的,没想到就明天了。他想劝我捐赠器官我同意了,录了视频,签了字。也算是我为我那可怜的孩子最后再积点德吧!我的器官还在别人的身体里动着,不也是我生命延续的一种方式嘛!”杨澜不以为然地说,眼睛望着灯管。
“每个生命都会凋零,你只不过是提前一点而已。如果你生活在古代,现在都过了平均寿命了。生命的最主要的意义复制自己,这点你已经做到了,你还有个儿子不是吗?”余思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说得对,我还有儿子,哈哈!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真要来了心理有点难受。放心吧!我看得开,为自己做出的事负责,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杨澜笑道,好像真的无所谓一般。
张汉华也明白杨澜的大限将至,也过来安慰他,不过他希望杨澜能忏悔,这样灵魂才能上天堂。
“张老头,你说真的有天堂吗?”杨澜认真的问道。
“有,肯定有的。只要你现在愿意为你犯下的罪行忏悔,那上帝会原谅你的,你的灵魂就能得到救赎。”张汉华见杨澜此刻好像开始相信上帝的存在,连忙解释道。
“有天堂就有地狱,也就是说人死后不会变虚无,依旧有感觉存在。让我为那个女人忏悔,我宁愿去地狱,呵呵!”杨澜摇了摇头笑道。
“你。。。唉!”张汉华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不可救药。
晚上10点,本来已经到了看守所休息时间。管教拿了一大盘饺子进来,还有一小瓶矿泉水,不过一拿进来才知道里面装的是白酒,很香,应该是浓香型的。他特意跟监仓老大嘱咐酒除了杨澜谁都不许喝。
监仓里现在哪怕最迟钝的人也明白怎么了,都过来安慰杨澜。
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啊,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连那个嘴贱的眼镜都过来安慰他说:人生自古谁无死,能多活这几年算赚了。杨澜都一一道谢,大部分人都是真心的,可能是一种兔死狗悲的情绪在作祟吧。
“怕什么!人死鸟朝天,不就是死嘛!谁不会死。”监仓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谢谢!你本性不坏,这次之后你改一改你的脾气,不要再进来了。我在这里这么多年,那些管仓的人换了多少个了,你是最有原则最有规矩的人。”杨澜对监仓老大说道。
监仓老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来来来,大家一起吃饺子。这里有100多个,我一个人吃不完。”杨澜指着面前的饺子笑道,临死前有这么多人关心他,他很开心,这顿饺子是他向管教提的最后请求。
没有一个人上前纷纷摇头拒绝,好像是饺子有毒一样。
“这是断头饭,谁敢吃啊。”眼镜小声地嘀咕了句,声音虽然不大可还是让从人听得清清楚楚。
监仓老大狠狠地瞪了眼镜一眼,后者立刻缩了缩脖子往后站。
“我来陪你吃!”余思成拿起勺子先吃起来。
“好!兄弟你不嫌弃意头不好陪我一起吃,临死前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值了。”杨澜笑道,直接往嘴里塞了几个饺子进去。“拿杯子来,陪我喝一杯。”他拿起瓶子想给余思成倒点酒。
“咳咳!这酒他不能喝,管教说过除了你谁喝处分谁,今天晚上会有人一直盯着监控的。”监仓老大解释道。
“嗯!也是看守所对酒管控是最严的,算了不能害了你。哈哈!”杨澜为自己倒了一杯,放下了瓶子笑道。
100多个饺子余思成和杨澜两个人吃不完,最后张汉华也过来帮忙吃才吃完。
脚镣已经下午时已经打开了,不过管教让监仓老大盯着杨澜,小心他搞事。
饺子吃完杨澜去洗了个澡,穿上他进来时穿的衣服,自言自语道:“可惜没有镜子,都不知道自己临死前长什么模样。”
“你等等。”余思成去拆了一包方便面,里面内层是锡箔纸做的,他拿刷牙用的口盅当底座,做了一面镜子,虽然看起来有点模糊,但好歹能用。
“嗯!比以前白了很多,也胖了不少。呵呵!你说我这种情况也能长胖,心是不是很大啊?。”杨澜拿着余思成的“镜子”照了照,自嘲道。
余思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笑了笑。坐到他身旁,开玩笑说如果有一把小提琴的话拉一首《流浪者之歌》最应景。
“噢!小提琴没有,不如你哼给我听吧,我也很喜欢这首曲子。”杨澜兴致勃勃地说道。
余思成见杨澜这么有兴致,开始哼给他听。这次哼出来的《流浪者之歌》比以往用小提琴拉的有感觉很多。可能是他终于了解里面的悲和苦,也和现在的气氛有关,哼得他差点要掉眼泪。
杨澜听得很入迷,神情开始黯淡。听完后他让余思成多哼几遍,他想学。
余思成照他的要求连续哼了几遍之后,杨澜勉强记住了旋律,开始也跟着哼起来,边哼边流眼泪。慢慢地余思成发现他的腿竟然开始颤抖起来,嘴上说不怕死,但当死亡真正来临之际,谁不畏惧呢。
这一夜他一直在哼《流浪者之歌》,监仓里的人也没有睡觉,气氛太压抑了睡不着。
凌晨四点,杨澜拿了一封信交给余思成,是写给他儿子的,说等他儿子成年后再交给他。余思成答应了他,让他放心,出去以后一定会帮他完成。
凌晨五点,四个管教民警出现在监仓门口,打开了监仓门走了进来。杨澜知道他的时间到了,得上路了。
“兄弟我走了,记得答应我的事。”杨澜看一下管教,然后对余思成说道。
“放心吧,我会办到的,你安心的去吧。”余思成拍了拍杨澜的肩膀保证道。
管教们想上前把他强行带出去。
“等一下,我自己走,请为我保留人在世间最后一点尊严。”杨澜对领头管教说道。
对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杨澜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门口走去,他的脚不断地在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全仓人说:“兄弟们,不要犯法了,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至少你们还有机会再来过。”说完大步走出门口。铁门关上,整个仓里的人都沉默不语,感情丰富的人竟然是然流下了眼泪。所有人都到窗口目送他离去,四个管教两前两后,陪他慢慢地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直到杨澜走过第一道铁门之后,才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连续几声铁门关门声后,整个看守所都变得寂静无声。
再过不久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存在,他唯一留下的只有他生命的延续,他的儿子。还有接受他器官的身体跳动的器官,最后当然还有那些认识人的记忆里。
“唉!是条汉子,以前我见过的死刑犯到这个时候都不成样子了,有的都失禁了,别说走路。”监仓老大叹了口气惋惜道。
“愿最后的时刻他能忏悔,灵魂能上天堂。”张汉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祈祷道。
杨澜走了,也许此刻他才真正得到解脱。每日每夜生活在对死亡降临的恐惧里,这种精神折磨没有使他崩溃,他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杨澜“离开”后的第三天,张汉华也被保释出去了。临走前特别嘱咐一定让余思成放下仇恨,不要步杨澜的后尘。
好在余思成的案件进展很快,已经到了起诉阶段了。期间赵铭又来见过他一次,带来了一个令他不安的消息,苏婉君和李慕天都联系不上。这令他万分担忧,怎么回事?苏婉君怎么了?还有李慕天也怎么突然失联?余思成又把我苏婉君的社交软件码号报给赵铭,让他回去后继续帮他联系。
赵铭走后余思成心里充满忧虑,父母离去的悲情被时间的冲涮已经淡了不少。但现在苏婉君又出现不明情况,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还有李慕天,从父亲出事后帮他那么多,余思成也担心李慕天的安危。可能是律师没有用心帮他联系,余思成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他现在在里面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