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邸,李扬便迫不及待地赶去“庭轩园”。
可出人意料,庭院无人,连平日守门的小厮和丫鬟也不再。
李扬不明所以,却在门口处碰到一脸焦急的大伯母。
“伯母,出什么事了?”
大伯母性格温婉醇和,平日待府内人无一丝不好,因此大家都尊敬她,李扬自然也不例外。
“是李扬啊,都是芸儿那丫头,她居然偷了你大伯的货款。你大伯为人刚正,不偏私情,把芸儿拉到执法堂听候处理呢!”大伯母语气忐忑不安,可却不敢去执法堂求情,毕竟李家有一条家规,求私情者重罚,被求私情者加重处罚。
大伯为人最是刚正不阿,不徇私情,若是大伯母去了,恐怕会让事态更加严重。
可李扬心中却满是惊惶自责,二姐偷盗货款?难不成是借给自己的晶石?
“伯母,二姐她偷了多少货款?”
“两千枚晶石!这孩子也不知怎么想的,问她又不说,只说自己花了!”
李扬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仿佛神魂离体,外界的一切均已割断。
顾不上和大伯母告辞,他不顾一切地赶往执法堂。
执法堂,是李家施行家法之地,不管轻重,一入执法堂便别想全身而退。二姐自小便疼他,如今又为了他触犯家法,他焉能置身事外?
执法堂外,人头攒动,不缺看客。
几位长老也在,大伯则站在一旁,脸上既又惋惜又有决绝,他注定是李家的下一任接班人,不能也不该徇私,否则家族分崩离析便在不远。也只能苦了女儿了!
“李芸,私窃货款两千枚晶石,你可知错?”二长老肃然道。
“知错!”李芸屈膝跪地,认错道。
“晶石用途,你还是不招?”
“既已花费,还何须招来?”李芸语气坚定。
“既然如此,杖刑一百,一年为期,补齐两千枚晶石,否则逐出李家!”二长老语气冷清。他原本的性子便是如此,否则也不会做执法堂的主事。赏不避仇,罚不偏亲,“你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李芸那孱弱纤细的身体里好像有大能量似的,语气没有一丝迟疑。
“我有异议!”李扬冲开人群,大声喊道。
李芸身子一颤,慢慢回头,埋怨道:“我的事你有什么异议?这里没你的事,抓紧离开。”
李扬疼惜地看着李芸,感激和心疼一起涌上心头,仿佛月夜潮涌,酸涩不止。
“李扬,你可知阻碍执法堂行罚是何惩罚?”二长老眼神锐利,仿佛能刺痛灵魂。
可李扬眼神坚定不移,毫不畏惧,说道:“晚辈知道,情愿接受惩罚也要说出真相。大伯失窃的晶石并非二姐所盗,而是晚辈那日私入庭轩园,见四下无人,便窃取了两千枚晶石。只是没想到事发后,二姐居然主动揽责。晚辈虽然人品不善,却绝不是让他人代我受过之人,故来执法堂请罪。”
“不,不是的……”李芸急切,想要为他辩解。
可李扬却立马出言制止了她:“二姐,我知道你疼我,可我李扬不是胆小怯懦之人,怎可让你替我背黑锅?二姐,听我的,求你了!”
看着李扬澄澈而充满疼惜的眼睛,李芸的心突然发颤,竟一时塞语在喉。
“既然如此,李扬窃取晶石两千枚,一年为期还回,否则逐出李家。同时,杖责一百,兼之扰乱执法堂,增加杖刑五十,总计一百五。”二长老又看向李芸,“李芸虽然未参与偷盗,却知而不报,妄图替罪,杖二十五!你二人,杖刑之后,需在后山思过崖上面壁七日。”
“二长老,晚辈有不情之请,还望成全!”李扬跪拜。
“说来!”二长老瞥了一眼,眼中的赏识一闪而逝。
“二姐替我受过,我于心不忍,愿意提二姐受刑!”
“你应该知道规矩,代人受刑,刑罚加倍!”
“晚辈清楚,请前辈成全!”
“好,李扬杖二百!”
“不,不要,会死的!”李芸泪流满面,恳求道:“我不要小弟替我受刑,我自己可以。”
“事已至此,不可乱言。”二长老大手一挥,“开始行刑!”
所谓杖行二百,并非杖击二百下,而是要打断二百根杖刑木。
此木厚实坚硬,寻常人受刑,不足百根便已皮开肉绽,甚至伤筋动骨,非休息数月才能恢复。
如今李扬要受刑二百,李芸着实怕他承受不住。即便是其他人,也是觉得脊背发凉,暗道李扬这回恐怕要丢半条命。
砰!
砰!
砰!
……
李扬趴在长椅之上,杖刑木交替落下,打在他的后背上。
不可以元气抵抗,只能靠身体硬抗,白皙的皮肤瞬间青红充血,慢慢渗出血迹。
李芸数次要上前阻止,都被拦了下来。
这个她称之为“小弟”的人,此刻正代替她受刑。
李扬的身世她所知不多,可却听父亲和祖父偷偷对话过,李扬的真实身份并非李家子嗣,而是外人托付给李家抚养的。
这个秘密在李家只有三个人知道,祖父、父亲以及她。或许从那时开始,这个懂事沉稳,又好学俊朗的“小弟”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貌似玩世不恭的表象下,却是奋进执着。
少女情怀总是诗,豆蔻年华心知男女有别,及笄之年心有所倾。她知道这是罪业,为家族所不容。所以,这份感情只能埋在心里。可却偷偷甜蜜着,像蜜糖,甘之如饴。
疼,痛,弥漫全身。
骨头仿佛也受了创伤,针刺一样。
他紧咬牙关,不吭一声,以至于太过用力,嘴角溢出血迹。
体内的元气咆哮,却如同被锁在铁笼之中的猛兽,动弹不得。
然而奇怪的是,这种痛感的不断积蓄,不但未能摧毁李扬,反倒让他逐渐适应,而且碎骨的缝隙间似乎有髓液渗入血迹,渐渐让血液从鲜红向橙色转化。当然,这些变化于无声中进行,即便是李扬都没有发觉。可闻老却似乎有所发现。
二百杖断裂,刑罚暂时告一段落。
李扬已经昏死过去,李芸则哭成了泪人,惹人怜爱。一些爱慕她的人,此刻对李扬是痛恨和羡慕并存,痛恨他害了李芸,羡慕他可以让李芸为他落泪。
“给李扬上药,送他和李芸上后山。”二长老令下,众人莫敢不从。
后山多风,凌冽刺骨。说是面壁思过,实际上是勉力抗寒,淬炼筋骨。
崖壁之上,有数个山穴,洞口外光秃秃的。
此刻这山腰处,只有李扬、李芸二人。
李芸背着昏迷的李扬,快速躲进洞穴。
枯草铺床,将李扬轻轻放下,后背朝天,药物却已经被血水冲散。
李芸抹去泪水,重新上药,许是碰疼了李扬,昏迷中还发出嘶的一声。
她是冰火双属性,天赋出众,此刻运行功法调转元气,以烈焰炙烤洞穴,温热空气,好让李扬暖和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扬终于转醒,可连动一动头部,都会牵扯到后背的伤势。
“醒了?”闻老传音道。
“好像做了一个梦,被烈火焚烧……”李扬有气无力。
“昏死了整整三个时辰,多亏了这丫头为你取暖,不然恐怕会有冻伤。”闻老笑吟吟地说。
“是二姐……”李扬侧首看向李芸,见她脸色苍白,显然是消耗过大,心中不忍。
“你小子因祸得福,似乎激发了血脉之力,只是暂时看不出品阶。”闻老喃喃道。
“血脉之力?是什么?”
“古之大能,具备某些能力,或具备某些资质,可遗传给后代,这便是血脉之力。只是遗传有多寡,与时间、亲疏、天赋有关系。只是你们李家偏居一隅,僻野寒儒之人,也不像是大能之后啊!”
“有胜过无,顺其自然吧!”李扬倒是看得开。
“也是。不过这种血脉之力着实了得,你的血液已经慢慢由红色向橙色渐变了。随着血脉之力的进一步觉醒,恐怕会全部变为橙色。而且这种血脉之力似乎对伤势的恢复有所帮助,我发现你后背已经开始结痂生新肉了。”
内查一下,果然如此,李扬大喜。
他这边的动作似乎落在了李芸耳中,她连忙看向李扬,见他醒来,脸上的担忧转为欣喜:“你醒了?”
“二姐,辛苦你了!”
“你和我客气什么?要不是替我受罚,你也不会受伤。”
“是我拖累的二姐,要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偷偷拿大伯的货款。”
“我愿意!”
四目相对,李芸心中一慌,忙转过头去。
“二姐,你先歇一歇,小心元气消耗过度。我不冷,身上的伤也渐渐好转,你不用担心。”李扬安慰道,又挣扎着起身。
李芸见此,忙冲过来一把搀扶住他,埋怨道:“这么重的伤,你不好好趴着,起来做什么?小心伤口再裂开。”
“二姐,我没事,不信你看看我的后背。”李扬笑着说,他觉得状态好了许多。
李芸初时还不信,可一看之下,却满眼震惊!这伤势好转的也太快了,居然已经结痂。
“你先趴着,我给你清洗一下。”后背之上满是血污,李芸不想他脏兮兮的。
除去血污后,背部的结痂仿佛老伤。
“这也太奇怪了……”李芸简直不敢相信。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好了,二姐不高兴吗?”
“高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李芸欣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