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命人要来一架焦尾古琴,满脸笑意与常黎并排而坐,兴致勃勃地波动了琴弦,两股声音交织在一起,赢得在场群众的满堂喝彩,常母笑的更加合不拢嘴,她对吴素素这个儿媳妇很满意。苏轻轻坐的地方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她的心仿佛被剜了一刀,她还没有和常黎合奏过呢?还有常黎,他明明有心上之人为何还要和别的女子合奏呢?
今日常黎不知道苏轻轻也来参加,与吴素素合奏他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当众拒绝,那让人家郡主的脸面往哪里搁?
一曲毕,常黎正欲下台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台下泪眼朦胧的苏轻轻。那一刻,他的灵魂已经飞走了,原来轻轻一直在看着,看他和另一名女子上演着琴瑟和鸣的戏码。他在心爱之人的面前都干了些什么呀?他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凌迟处死,此刻他的眼泪也顺流而下。
他还没走到自己座位上呢,就又听见了郡主的声音,这次郡主说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她居然请求陛下为她和自己赐婚。反应最大的并不是苏轻轻,而是皇后娘娘,她知道苏轻轻的心上人就是常黎,万一常黎另娶他人,那苏轻轻极有可能入宫为妃,继而威胁到自己的位置,不行,她必须要阻止。
“没想到常大人竟然是这般炙手可热。”皇后娘娘挥舞着凤袍出言道,“郡主,本宫曾听闻常大人与一女子两情相悦,郡主何必要横刀夺爱呢!”
“回娘娘,常大人尚未婚配,臣女知晓自己比那女子更适合常大人,求陛下与皇后娘娘成全。”郡主言辞恳切,常黎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注视着苏轻轻,此时轻轻看见常家二老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输了,而且一败涂地。吴素素是陛下的亲表妹,国舅爷的掌上明珠,高高在上的静雯郡主,而自己却是一个小小县令之女。她自顾自地灌了自己几杯酒,戎戎在一旁劝也劝不住。
除了当事人,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常黎虽然前几日从母亲口中得知,静雯郡主非常中意自己,国舅爷也有跟常家联姻的意向。他本打算亲自跟郡主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之人,没想到郡主会要求皇上赐婚。若皇上真的赐了婚,自己万万不能违抗。
“静雯郡主,你的意思朕明白。”身处最高位的长孙琏开口道,“朕是不会赐婚的,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你二人真的有缘,就由双方父母商定,自结姻缘。”他一面说一面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苏轻轻,好像对她说,你看看,朕可没有落井下石。而苏轻轻用冰冷的双眸瞪了他一眼。
“谢过陛下!”吴素素叩谢长孙琏,她知道虽然陛下没有明着赐婚,但已经同意了他们两个的婚事。
宴会继续,轻轻再也无心歌舞表演了,她眼神空洞不去看任何人,别人和她说话,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宴会完毕,她还没来得及跟常黎说上一句话,就被阿炎请入了龙延殿。此刻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大步流星地进入了龙延殿,走到长孙琏的案前,用力一拍,笔架上的毛笔随之晃动:“这就是陛下邀民女前来看的那出好戏吧!”
换了旁人,敢对陛下如此放肆,早就被侍卫拖走了。长孙琏挥了挥手示意三宝和阿炎带着戎戎先下去。
“你别生气,听朕说,吴素素是朕的表妹,朕自然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陛下不要拿郡主当幌子,郡主是怎样知晓常黎的存在,陛下比我更清楚,咱们干脆把话说开!陛下为何要拆散我和常黎呢?”
“轻轻,你是知道的,朕对你的爱意不比常黎对你的少!”长孙琏站起身双手搭在轻轻的肩头,“你为何就不能给朕一次机会呢?或许你会发现朕比常黎更适合你。
苏轻轻暮然地将长孙琏的双手从自己的肩头移开,后退两步,喃喃道:“陛下,您到底看上轻轻哪点了?只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吗?轻轻早说过,报恩的方式有千种万种,陛下何苦纠结于此。”
“是你给了朕机会!”长孙琏语气有些急促,“倘若你与常黎一早成了亲,朕便没有这机会。所以是你赠予了朕这次机会,朕当然要好好珍惜。”苏轻轻沉默了,她用无助的眼神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陛下,他接着道,“轻轻,朕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五年前在安平县与你相处的几个月,朕当时满身伤痛,但心里却是欢快的。那时你尚未成年,朕认识你比常黎早,为何你能对常黎真心相付,而拒朕千里之外呢?”
“陛下恕罪。”苏轻轻满脸泪水跪倒在他面前,“如今的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孙兄了,当年那个孙兄是不会这样逼迫轻轻的。陛下,您后宫佳丽三千,难道不够吗?”
“后宫那些女人,包括皇后都不是朕真心想娶的女子,朕想娶的从来就只有轻轻一个。”长孙琏蹲下身着拉着她的手,她却毫不犹豫地躲开了,长孙琏有些气急败坏,天子的威严瞬间爆发,起身朝殿外喊道:“来人啊!将苏先生带到乾安宫好好看管,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她踏出宫门一步!”
苏轻轻万万没想到这次入宫,会被囚禁在此。
西夏帝都夏州
西夏的夜是静谧的,月色弥漫,群星璀璨。巍峨雄壮的西夏皇宫褪去了白天的沧桑的之感。各处灯光灿烂,五彩的光交相掩映,流银泻辉。风轻轻的柔柔的飞翔着,巨大的翅翼亲切的抚摸着一切。这月光、星光、灯光,还有这微风,交织成一张魅力无穷的网,包裹着世间万物,使全宫上下的人们在温馨的气息里满足的睡去,沉入一个个甜蜜美好的梦乡。
就在这如此美好的夜晚,住在西夏华裳宫的大王李念歌忽然被梦魇惊醒。整整二十年了,每月初六他都会做着同一个噩梦,在梦里,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披散着长发向他走来,有时候还会梦见一个使臣摸样的男子吊死在他的寝宫之中。这个梦连续二十年竟从没间断,他摸清了规律,每到初六晚上他不会召幸嫔妃,而是独自歇在华裳宫默默承受这一切。
殿外传来了脚步声,这是李念歌的贴身内侍邱墨,邱墨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打小在大王身边伺候着,大王这个每月初六梦魇的毛病也只有他知晓。他先给大王端了一杯安神茶,待大王饮下他又伺候大王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衫。
“邱墨,寡人吩咐你的事情查的如何?”李念歌一边用手帕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对正在为他更衣的邱墨说。“哎,寡人梦魇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了,太医说是心结,可梦中那两个人,寡人都不识得,纵使他们真有什么冤屈,也不该纠缠着寡人。”
“回大王,根据大王的描述,大王梦中的女子极有可能被施以酷刑,做为人彘。”邱墨为李念歌系好最后一根衣带,扶着他坐到案边,“所谓人彘,是指把人变成猪的一种酷刑。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汉朝的吕太后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据奴才调查,二十多年前,先王不知为何将一位膳房的宫女依葫芦画瓢做成了人彘丢弃在茅厕里。”
二十年!膳房宫女!李念歌低头沉思着,手掌不停地拍击香案。自己正是在二十年前开始梦魇的,梦中那个向自己走来的女子与被父王制成人彘的膳房宫女也极其吻合。可那女子跟自己有何关系,为何纠缠了自己二十年呢?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没理由得罪什么人呢?还有那个吊死的男子又是何人,他和那位膳房宫女还有自己有何关联?
这一系列疑问在李念歌的脑子里交织成一张网,想要冲破这张网就要慢慢抽丝剥茧。
“邱墨,你接着查,查查父王为何对那宫女处于极刑,更要查那女子家中还有何人,是否有什么冤屈?记住一定要暗查,不要惊动任何人。”他叮嘱道,邱墨点点头便退出了寝殿。李念歌重新躺下半靠在枕头上,回想起了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他今年二十七岁,他却只能回想到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不知道为什么七岁之前的事情他记不得了。
李念歌的父王共有四子,三个为王后呼延氏所出。长子李匡早夭,李念歌排行老二,但是父王和母后并不喜爱他这个长子,反而溺爱三弟李牧。
父王的皮肤黝黑,母后也不是那种白净之人,然而李念歌却长得格外白净俊秀,要不是他遗传父王的卷发,大家可能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西夏党项人。
李念歌十六岁那年,父王忽然驾崩,留下遗诏将王位传给二王子李念歌、这突如其来的旨意令李念歌和满朝文武百思不得其解,先王明明喜爱三王子李牧,且李牧的能力与李念歌旗鼓相当,先王在最后一刻为何要将王位传给在朝中默默无闻的二王子。
一身重孝的李念歌跑到母后那里,打算将王位禅让给众望所归的三弟李牧,令人惊奇的是,太后竟然没同意,拉起他的手跪在先王的灵柩前,义正言辞地说:“念歌,既然你父王如此信任你,将西夏千秋霸业传给你,这个担子,你必须担着,母后相信你,你一定能将西夏王朝发扬光大。”
自此,李念歌的人生正式进入了巅峰状态,他在朝整顿吏治,开展多项改革措施,实行自愿入伍制度。以前西夏征兵比较霸道,老百姓宁可把孩子藏起来也不愿意让孩子为国家效力。李念歌出台一项规定,每户人家只有一个儿子不在征兵之列。如果每户自愿去募兵处报名还会奖励一两银子。如此一来西夏再也不用为征不到兵而发愁了。
就这样,几年之后,西夏王朝在李念歌的治理下,进入了鼎盛的时期。李念歌的野心由此而生,心里开始盘算着南征的打算。统一天下是每一个帝王梦寐以求的事情。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人杰地灵的南晋,这几年中他在南晋与西夏边界发动了多次战争,起初都是李念歌大获全胜,直到长孙琏坐镇西北,李念歌迎来了一生的对手。
李念歌和长孙琏在边界较量了整整三年,李念歌没有打入南晋,长孙琏也没有将李念歌赶回西夏,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慕武帝去世后,长孙恒发了讣告,说长孙琏遇刺身亡,李念歌原本是该高兴的,但他却很落寞,他失去了一个能够威胁他的劲敌,也失去了一个知音。西夏士兵多年作战早已苦不堪言,李念歌决定暂时休兵休养生息。
令他万万没想到,长孙琏不仅没死还在前不久诛杀皇姐夺得了地位,
李念歌的危机感来了,斗争也油然而生。
延庆殿内
太后呼延氏正抱着李念歌刚满月的女儿,西夏的长公主李长平。小公主这个好听的名字是父王给她取的,寓意着一生平安。长平躺在祖母怀中,嘴里不停滴吐着泡泡,逗得太后笑逐颜开,她对一旁的贵妃说:“你看看,公主真可爱,哀家记得牧儿刚出生的时候,也躺在哀家的怀里一个接一个地吐着泡泡,先王一碰他的小脸,他就哭起来了。不过公主倒是比牧儿白净许多。”
“太后娘娘,奶娃娃不禁夸。”裴兰新见女儿如此得太后欢心,不禁掩面笑道,“公主怎能与三王弟相比呢?大王长得白净,父女一脉因此长平也白净。”
忽然太后的脸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大转弯,一下子阴了下来,抬手将怀中的公主给了奶娘。气氛也变得尴尬起来,裴兰新意识到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引起了太后不满,但她把之前自己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又罗列了一下,实在找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
“禀太后,三王子殿下求见!”太后的侍女凤琴前来禀报。太后示意让裴兰新先下去,裴兰新识趣地抱着女儿离开了。
在门口,李牧遇上了裴兰新母女,行了一个礼后走入了大殿,跪在太后面前:“儿臣拜见母后,母后近来身体可好?”
“好!”太后将李牧唤到身边双手捧起他那黝黑的面庞,接着抚摸着他卷曲的黑发,欣慰地说,“牧儿,你这些年驻守怀州,知道母后有多么思念你吗?母后有时候多想跟你去怀州,跟我的亲生骨肉日日在一起。”
“母后说什么胡话!”李牧握紧了太后的手,像小孩子一般靠在太后的肩头,“母后您是西夏太后,自然要留在皇宫中由王兄奉养。”
太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遗憾之色:“若不是当年那件事,母后触及了你父王的逆鳞,你父王也不会因为愧疚将皇位传给了李念歌。这王位本该是你的,咱们母子也不会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面。”说着太后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儿子久经风霜日渐粗糙的双手,“儿啊!你放心,终有一天,母后会让你得回本该属于你的位置。”
“母后,算了,总是咱们对不住王兄,这西夏在王兄的治理下日渐强大,再说儿子最近几年在怀州潇洒惯了,真要治理一个国家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李牧说,太后还准备唠叨什么话,李牧赶紧转移话题,“母后,牧儿还未向王兄请安呢,牧儿晚上再来陪您。”
说完,李牧退出了太后的寝殿。太后看见儿子大步流星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风琴走上前去为太后按摩着肩膀:“太后,你不必着急,三王子还小,理解不了您的苦心也在情理之中。”
“哎,牧儿二十六了,都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还小?”太后缓缓地合上双眸,“风琴,你说当年哀家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哀家不因为妒忌,谋害了李念歌的生母,和他舅父,那样先王临终前也不会知晓,此刻坐在宝座上的就是我的牧儿。”
“太后,您不要这样说!”风琴心疼地安慰道,“当年贤妃娘娘独得先王恩宠,大王子又早夭,三皇子还小,你那样选择是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先王在临终之前查到了真相,为了补偿竟然将皇位传给了二王子。”
“这都是命!一步错,满盘皆输。当年要是哀家不去搭理贤妃那个贱人,牧儿是嫡子,王位怎么轮也轮不到庶子李念歌头上。牧儿孝顺,他宁可舍弃皇位也要保哀家一命。不过......”太后忽然睁开双眸,冷峻而坚毅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哀家静默这些年,在朝中为牧儿拉拢人脉,就是期盼着有朝一日牧儿能取而代之,成为西夏大王。”
时间回到先王临终之前,病入膏肓的大王洞悉当年贤妃夏侯洁与其兄长夏侯宗思勾结南燕叛国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气得他口喷鲜血,趴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而这一切都是王后呼延氏和母家一手策划的。
大王闻着口中腥甜的血腥味,心如刀绞。贤妃夏侯洁是他毕生最爱的女人,他竟然将她施以酷刑,做成人彘丢入厕所里,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全是阴谋。
这件骇人听闻的贤妃娘娘和夏侯使臣叛国一案发生在李念歌七岁那年。当时李念歌的生母贤妃是大王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后宫女子加起来也没有她的恩宠多。那一年贤妃的哥哥夏侯宗思被封为使臣,前往南燕议和,谁知一个月后竟然传出夏侯宗思将西夏的军事机密全部泄露给南燕皇帝,还联合贤妃要谋害大王。
大王起初不信,但是恰恰在那段敏感时期,在贤妃的寝宫里搜出了砒霜,和一封与南燕达成交易的书信。信上说,只要杀了西夏王,南燕就许夏侯洁皇后之位。大王想要召回夏侯宗思问个清楚,起来夏侯宗思竟然违背他的旨意拒不回国。事实上王后的母家派人追杀夏侯宗思,夏侯宗思下落不明。
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大王被愤怒蒙蔽住了心神,一怒之下将贤妃做成了人彘,诛灭夏侯满门。小小年纪的李念歌遭逢巨变,大病一场,当时的太后心疼孙子,就让太医开了忘忧散,给李念歌服下,让他将七岁之前的事情统统忘记。李念歌病好以后,太后下旨从今往后李念歌就是大王与王后的嫡长子。
大王一见到李念歌就会想到那不堪的往事,平日里对他非常冷淡,反而很疼爱李牧。
过了将近十年,一天夏侯宗思忽然出现在夏州城,还带了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人证物证。
“大王!臣当年并没有叛国,臣妹更加没有谋害大王,如今真相大白了,臣请求大王将此案昭告天下,还夏侯氏满门清白!”满头白发的夏侯宗思跪在病入膏肓的大王面前,声泪俱下地哭诉道,他还不到四十,看起来就像一位久经沧桑的古稀老人。
大王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他也想为爱妃昭雪,可此事若按夏侯宗思所言昭告天下,西夏百姓该如何看待他这个大王,被王后和外戚玩弄于鼓掌之间,冤死了议和使臣。最重要的是李念歌,他现在视王后如生母,若他知道王后就是害死他生母的主谋,他该怎么办?
半个月过去了,夏侯宗思见大王没有为他们昭雪,心里焦躁不安。大王时日无多,他日李牧即位,他们夏侯家就只能永远背负着叛国这个黑锅了。他逼不得已,寻了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生生吊死在华裳宫门口,留下了血书,大王若不昭雪,臣哪怕变成厉鬼也要日日纠缠着大王。
大王被吓得目瞪口呆,立刻羁押了首犯王后呼延氏。李念歌和李牧得知母后被囚禁纷纷跑到父王面前求情。大王却只召见了李牧,告诉李牧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时,满朝文武都知道李牧是内定的储君。
大王给了李牧两条路,一,处死王后。诛灭呼延氏满门,昭雪夏侯氏旧案,李牧还是储君。二。这一切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王后依旧是王后,呼延氏依旧显赫,夏侯氏还是叛臣,但必须将王位让给李念歌。
李牧当时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他哪知道该如何抉择,他第一反应先要保住母亲的性命。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母后不对,是母后害得王兄幼年丧母,害得夏侯家背负着通敌叛国的骂名,把王位让给王兄也算给他一个补偿。
“父王,牧儿选择后者!”李牧跪下给父王磕了几个响头,“王兄天资聪颖,能力与儿臣不分伯仲,请父王将王位传给王兄,儿臣今后定会竭尽心力辅助王兄治理好西夏。母后犯下大错,请父王看在夫妻情分上饶母后一命,牧儿感激不尽!”
在病榻上的大王满意地点点头。当夜大王改了遗诏立李念歌为储君,一个时辰后大王崩逝于华裳宫。
李念歌即位后,李牧被封为怀王,自请驻守怀州。
先王以为这么做就能补偿夏侯一族,他没想到冤死的贤妃和绝望自裁的夏侯宗思每年初六都会出现在李念歌的梦中苦苦地纠缠。
南晋帝都建业
苏轻轻已经被困在皇城乾安宫整整两日了。乾安宫紧邻龙延殿,宫内布置豪华的难以言说,地板全是梨花木,最有意思的是乾安宫的墙壁是椒墙寓意着椒房贵宠。连皇后的寝殿都没有这种待遇,乾安宫是南晋开国皇帝长孙炽的爱妃刘氏居住的寝殿,刘氏长得甚为美艳深得长孙炽的宠爱,可是红颜薄命,刘氏染病而亡,长孙炽甚为思念命令乾安宫的宫人们如活人一般伺候刘氏。
南晋历代皇帝都非常尊敬长孙炽对刘氏的爱,一直没安排嫔妃入主乾安宫。
苏轻轻正坐在偏殿的木椅上,双眸直射向远方,整整两日了,二十四个时辰,她不明白陛下究竟要困她到几时?跟随她一同被囚禁在乾安宫的还有薛戎戎,戎戎的心境与她大相径庭,这两天戎戎已经把乾安宫上上下下摸了个清楚,宫里有几间房,几名宫人,甚至是屋里有多少件摆设她都一清二楚。
晚上三四位身着橙色宫服的宫女提着几个精美的食盒进入殿内,打开食盒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她们将精致可口的美味佳肴摆在案上,将餐具摆放整齐,其中一个高个子宫女走到苏轻轻跟前,俯下身子道:“苏姑娘,这是陛下特意嘱咐膳房为您准备的,请您慢用!”
“拿走!”苏轻轻靠在椅子上,冷冷地说:“你去转告陛下,不放我出宫,我是不会吃任何东西呢?”她也很无奈,她何尝不知绝食乃下下之策,可如今她只能用自己的命与长孙琏抗争。戎戎走过去劝道:“小姐,您已经两日水米未进了,再这么下去弄坏了身体可怎么好?”
“拿走,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是吗?拿走!”苏轻轻的语气愈发冰冷,那位个高宫女忽然跪在了她面前,其余三个宫女也紧随其后地跪下了。
“姑娘饶命啊!陛下给奴婢们下了命令,如果姑娘今晚还不用膳,就杖责奴婢们二十大板!”个高的宫女哭诉道,苏轻轻忽然站起身朝着案边走去,她盘腿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宫女们见此情形破涕为笑,赶紧为苏轻轻布菜。
苏轻轻心地善良,怎会忍心因为自己而让他人受苦受难呢?长孙琏则正是利用了苏轻轻这一点。用完膳后,其他宫女都各司其职,而那位个高的宫女进入寝殿为苏轻轻铺床。
“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苏轻轻走向寝殿,站在那位宫女的背后说道,“你可是刚刚调来的?”
那名宫女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子,双腿弯曲:“回姑娘,奴婢方沁,原先在膳房当差,两日前与众姐妹一同调过来伺候姑娘。”
“方沁,我想知道我这是住在哪座宫殿。”
“回姑娘,这里是乾安宫,此宫殿距离陛下的龙延殿最近,风水也最佳。”
“这里的墙壁为何是朱红色?”
“回姑娘,这是椒墙,”
“椒墙!?”苏轻轻对于方沁的回答心生疑虑,跑过去伸手抹了一下墙壁,贴上去闻了闻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椒墙壁,她走到殿外站在门口仰望着“乾安宫”三个字,她想起了这座宫殿的典故,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拜见陛下!”
舍人的声音刚落,长孙琏就出现在苏轻轻面前,她低下头,脸瞬间冷下来了,长孙琏示意左右都退下,然后笑脸盈盈地迎合着她。
“轻轻,膳房做的饭菜合你的口味吗?你若是不爱吃,朕即刻派人去安平县请个厨师进宫给你做家乡菜。”
“陛下,不必了。”苏轻轻冷言道,“陛下放轻轻出宫就是对轻轻最大的恩典。”
“朕万事皆可满足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然后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一脸冷漠的苏轻轻,“轻轻,在朕身边你可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也不必天天在乐斋操劳,更不必为了那常黎受尽常家二老的白眼,轻轻,若你同意,朕册封你为一品夫人,在宫里你的地位仅次于皇后。朕可以将你的父亲母亲接到帝都,让你们一家团聚。”
“陛下说的条件可真诱人!”苏轻轻望着宫里四四方方的天空,不禁苦笑一声,“陛下果真一点也不了解轻轻。陛下问我,您和常黎之间,我为何选择了后者。论身份地位常黎万万不能与陛下相比,但有一点,陛下也永远及不上常黎,常黎懂得轻轻心之所向,懂得轻轻的抱负,他支持我去乐斋工作,支持我实现我的梦想。”她顿了顿,注视着长孙琏疑惑的面庞,“而陛下呢?为了一己私欲将轻轻困在宫闱之中,能成为一品夫人,住进乾安宫,光宗耀祖或许是天下大多数女子的毕生所愿。但就轻轻而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与牢笼一般无二,轻轻不想在这里困一辈子。”
“苏轻轻,你给朕听清楚!那个懂你的常黎已经和静雯郡主谈论婚事了!”长孙琏拉起苏轻轻就往寝殿里走,指着红色的墙壁,指着琳琅满目地陈设,说道,“这里是乾安宫,你应该知道这座宫殿是何寓意,朕对你的心意就如同这朱红的墙壁一般浓烈。”
苏轻轻甩开他的手,突然道:“既然如此,陛下你能为我放弃皇位,随我隐居在山水间过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吗?就像咱们在安平县那样。”
长孙琏愣住了他没有预料到苏轻轻会这样问他,问的够犀利,不愧是苏轻轻,瞬间问的他这个南晋皇帝哑口无言。他费尽心力从长孙恒手里夺回帝位,其中的煎熬与困苦非常人所能知晓,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他更加不想放弃苏轻轻,那是他毕生最爱,他将苏轻轻的玉手慢慢抬起,贴在自己心口上,说:“轻轻,明明能两全的事你为何非要朕选择其一呢?在皇宫里,朕可以将后宫嫔妃视作空气,不也可以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吗?”
“陛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苏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子不再看他,“轻轻小时候就发誓,此生绝不入宫门王府半步,轻轻不想日日勾心斗角与其他女子争夺夫君的宠爱。轻轻也知道,陛下不会为了轻轻放弃千秋霸业,所以,请陛下放轻轻离宫,也是放了您自己。”
长孙琏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不再说话,离开了乾安宫。薛戎戎走了出来,替小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长孙琏说的没错,常家二老已经与国舅爷开始商议常黎与吴素素的婚事了。常黎这两日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他也无心打理大理寺的事情了,称病向上司告了几天假。他去乐斋找过苏轻轻,准备向她解释一切,可是听裴院长说那日宴会之后苏轻轻就没有回来。后来宫里的马大人传陛下口谕,说要留苏先生在宫里居住一段时间。
苏轻轻曾经告诉过他,她昔年救的那位孙毅公子就是当今陛下。起初陛下日日召苏轻轻进宫,他还觉得没什么,不过是陛下想报答轻轻的恩情,款待她罢了。如此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陛下竟然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留在了宫里,堂而皇之让她住进乾安宫,可见陛下对苏轻轻有觊觎之心。陛下若是用强,说不定轻轻已经......
正值常黎心烦意乱之际,孙嘉又来添乱了,孙嘉那一百两黄金已经挥霍一空想再来敲诈常黎一回。这次常黎因为陛下占有轻轻的事情悲愤交加就没有搭理他。孙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扬言要给轻轻扣上不孝之名。
常黎依旧没有搭理他,他只好悻悻离去。
常黎回到家中,母亲笑脸迎人地向他走来:“明思,你父亲已经正式向国舅爷提亲了,国舅爷很满意这门亲事,还说你和郡主年纪都不小了,喜事要尽早,我和你父亲还等着抱孙子呢!”
“母亲,您说什么?父亲已经提亲了?”常黎多么希望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了,眼角流露出一丝怒意,语调也高了许多。“母亲,孩儿是不会娶吴素素的,孩儿今生今世只想娶苏轻轻为妻!请母亲退掉这门婚事!”
母亲捂着胸口失神地瘫软在椅子上,父亲刚好听见了他这番忤逆的话,一时怒火中烧,冲上前去重重地扇了常黎一个耳光:“放肆,你这个孽子,竟敢跟你母亲如此讲话!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苏轻轻,整天就知道苏轻轻,今个我就告诉你,你那个心心念念的苏轻轻已经入住乾安宫了,人家都已经背叛你了。常黎,你拿什么跟陛下比?苏轻轻当然选择陛下了!”
“不!轻轻不会离我而去!”被父亲打翻在地的常黎艰难地爬起来,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一直在摇着头,“她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之人,陛下即使有觊觎之心,轻轻也不会顺从的,她的心只有我!”
“放肆,竟敢对陛下不敬!你不想活了!”父亲正欲打他的时候,母亲及时阻拦住,父亲只好竭力控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常黎,从今日起到你和郡主大婚,不许你迈出家门一步,你放心,大理寺的事情父亲会给你打理好,你就踏踏实实做你的新郎官吧!”
说完,常父拉着常母离开了,常黎感觉到他与轻轻已经渐行渐远,长孙琏是南晋最高统治者,而自己只是小小的大理寺监理,拿什么与陛下去抗衡呢?
苏轻轻经过多番查证,已经证实了常家与吴家的姻亲关系。她犹如晴天霹雳般倒在了地上,吓得方沁赶紧上前扶着她,她意识很清醒,就想躺在地上,让冰冷的地砖刺激着她的神经。
“方沁,你不要紧张,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待方沁出去,她直接平躺在地板上,她那蓝色衣裙散在地面上就像一只蓝色的蝴蝶。她直视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红色的地砖上。
一别两宽,从此各自婚嫁,这就是老天赏赐给她和常黎的结局吗?太残酷了,告别的话都没能说上一句,他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了,而自己还不知要被陛下困到何时?
几日后,龙延殿
马三宝跪在案边给长孙琏递着奏折,阿炎从殿外进来,跪在他面前:“陛下,静雯郡主与常大人的婚事定下来了,九月初六!还有整整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