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郊,烽火如璀璨的烟幕般冉冉升起,无数的宅邸在烟火中沦为一片废墟。一阵细雨飘过后,遍地的泥泞为整个城市涂上了一层水墨色。百姓们扑倒在废墟面前睁着空洞的眼神感叹苍天的不公,一夜之间,整个城市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战乱时的颓废。
李廷鸾一把扯过已经受伤的杨渥,一脚将攻过来的卫兵踢开,喘着粗气,疲累的眼神像是一只受困的野兽。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金陵城原本的士兵,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杨渥扑倒在一边的倒塬上,受伤的左臂上鲜血淋漓,喘了一口粗气,俊脸上渐满了泥泞。
“不清楚。你快带着他们先走!我断后,出了城在城门外左五十里汇合。”李廷鸾重啐一口,看着杨渥拖家带口导致伤痕累累,不由劝道。
“好。”
杨渥点头,知道此时根本就不是客套的时候,李廷鸾怎么说都是孤身一人,即便是打不过,到时候也可以一个人逃生。
转身看了一眼躲在不远处的家人,杨渥硬撑着头皮杀出一条血路。
“李大哥——”
突然,城门大开,一骑白马当先冲了进来,在来将的身后杀声震天,清一色银盔铁铠手中的利器浸染着浓稠的血腥戾气。李廷鸾抬头望去,却见到一张稚嫩但与某人有着五分相似的笑脸。
“官官?你怎么来了!”
“李大哥?怎么样?我这一次还算是及时吧?可是救了你一命哦!你要怎么感谢我?”
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梅家老四——梅武官。
李廷鸾收起剑势,豪爽的一笑。洛阳攻防一战,曾在周怀英身边见到的身材矮小的小豆丁,如今已是能独立带兵,虽然仍是一副乳臭未干却总是爱装成熟的样子,但却已能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将军应有的潜质。恍然还记得几年前,那个被周老将军惩戒的小鬼,一边挨着打一边却仍在吹嘘自己的姐姐是多么了不起的样子。当时刚好路过自己,细细一问才知道,这人小鬼大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心上人的弟弟。为了卖给他一个人情,自己可是亲自去为他求情的!现在倒好,一开口就要讨要人情。看来,梅家的人每一个都不是善良之辈。
“小鬼,你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不要告诉我这些都是靠你自己猜出来的?”
“呀——你怎么知道?”
李廷鸾一愣,讶道:“真的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是啊!我原本是陪着我的朋友景延广来的,前两天,他吵着要到安徽那里去买党参,我只好陪着他一起去喽!没想到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了我大哥,他正奉爹爹之命去徐州那边办点事,从他口中偶然得知徐州境内宪兵调抽一空,说是江宁知府为了在金陵郡内查抄乱党,借兵征伐叛乱,盖有金陵知府打印,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说什么就真的借了。我刚从金陵出来,从来就没有听说什么叛乱,当下吓了一大跳,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就延边向丹阳县借了精兵两千人平乱来了!谁知,刚过来,果然就遇见了你……哈哈!怎么样?李大哥,我是不是越来越聪明了?你说要是姐姐知道我这次立了大功,她该是要多高兴啊!”梅武官讲的眉飞色舞,稚嫩的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真有你的,小子!等我什么时候见到你姐姐的时候,一定会好好的在她面前褒奖你!”
“切,李大哥!别吹了。姐都成亲了,当然什么事情都只会是听姐夫的,你褒奖我又没有什么用。”梅武官撅起嘴,不满道。
“什么?成亲?什么时候?和谁?”李廷鸾闻言神色大变。
梅武官看着李廷鸾变得铁青的面色,劝解道:“有两个月了吧?你不知道吗?也对啦!姐都不喜欢张扬,连爹爹和大哥都是只寄了封信告知一下而已,不过姐夫这人我看过,很不错哦!听说从姐在山西那阵就一直在姐身边保护着她呢!算是日久生情啦!李大哥,你没戏啦!连那个叫什么天辰的也没戏唱,你常年见不到姐几面,又怎么能博得姐姐的欢心呢?李大哥?”
梅武官有滔滔不绝的讲着,半晌没有看见李廷鸾回应,扭过头去,却看见李廷鸾俊美的脸上堆起了一层寒霜,面目因为怒气无法宣泄而变得狰狞起来。
“李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狰狞的怒瞪着远方,李廷鸾完全没有心思再将官官的话都听下去,心中已经被“成亲”两个字所盘踞着,隐忍着,只感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熊熊的烈火在炙烤着。转首看了梅武官一眼,冷声道:“告辞。”
“……”梅武官看着李廷鸾仗剑远去,心中一颤,闷声自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将军!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了,相信再过不久,徐州城的宪兵应该可以收到消息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将军,江宁府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府内的人都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焦炭,现场乱成了一团,不过一直都没有找到景少尉的身影。”
“什么?”梅武官大惊,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厉吼道:“继续找!一直到找到为止!”
凉州。
现在除了城南渭空城仍有大将氏叔琮率军守卫之外,其他大部分的几个州郡都在朝廷大军的镇压下被屠戮一空。但是与此同时,惨无人道的杀戮换来的则是更加顽强的抵触,这使渭空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上下一心的团结场面。
李克用坐在凉州阵营的大帐内,对于发生在距离凉州不到两百多公里的西安城内发生的屠城事件,显得有点淡漠。事实上,若不是有氏叔琮在最后关头率兵回援了西安城,现在的凉州早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梅葚会突然将远在洛阳的周怀英突然调到他身边,但是,周怀英的到来,无意中也将士兵的士气提升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