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斗殴持续时间并不久，却不知凌襄、王衍等人的争执之事正午之时就被禁宫密探报与齐国新皇建章帝处。齐国皇族姓高，建章是新皇高珏的年号，是以称之为建章帝。先皇桓帝欲削平世家贵族，改革弊政，岂料朝野世家大族实在实力庞大，壮志未酬。新皇高珏子承父志，却极缺肱骨之臣支持，此次开恩科也不无检拔新政人才的打算，可是看到礼部呈上来的会试榜单，心中不禁一阵悲苦，这近八成的还是世家子弟，如何会有益新朝！此时知晓凌襄、王衍等人之事，这凌襄、孟有桐二人不禁进入建章帝视野。
“这凌襄寒门出身，竟然得了会试第二名，实在了不起。”建章帝赞道。
“陛下高见，这凌襄乡试、会试的试卷微臣都一一研看过，确实是饱学之士才能给出的答卷，其中政略一卷，竟然敢于对世家专政做出点评，其中多封虚爵，分置别地的对策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呀。”礼部侍郎朱长宁可能是当朝不多的帝党成员，亦是青州寒门子弟出身。此次大考主考官就是他，奈何阻力太大，寒门子弟登科者还是少之又少。此种情况下，凌襄这个甲等之中仅存的寒门子弟尤其显得难得。
“此子才十八岁，才学上看来与那个王衍相差仿佛，就看他殿试如何应对了。”
午后崇政殿上，众士子排队进入。走在第一的无疑就是王衍。可此时，王衍形容却并非甚佳。身上多处还能见到尘土粘附其上，身后袍服下摆竟然还有一个清晰的鞋印。原来早晨的争执最后竟然几乎上演为一场文武带打的闹剧。世家子弟虽然众多，却被凌襄的犀利讥讽撩动了痛脚，王衍等人怒极之下撸袖即上。有传言王氏家族虽大，却内有秽乱伦常之事，这点凌襄当然不会放过。有传言王衍即是其家主大伯与其母通奸所生，凌襄以此讥之，王衍被激怒亦是必然。
只是可惜，世家子弟习文轻武，王衍实乃四体不勤之辈，身手上怎及自小就跟行商走镖的父亲习过武的凌襄。况且乱局之下，多名寒门士子也被世家子弟的污言秽语激发了怒气，读书人谁没有一点风骨?一场闹剧上演，乱殴之下，王衍竟被凌襄阴了几脚，赚了个满身鞋印。内臣将此事报与建章帝，谁知建章帝哈哈一笑竟不以为意。
待此时，看到王衍的形容不堪，本就生厌的建章帝越加不喜。待看到第二的凌襄一尘不染，儒雅而不文弱，长相虽稍不及王衍，却显出一份读书人难得的英气，心下不禁大喜。
凌襄远远看着建章帝，心中亦不禁生出好感。只见建章帝面目俊朗，似是家中长兄般威严却不是清高。当建章帝目光扫过凌襄，竟然对凌襄微微一笑，凌襄一怔之下，竟然也报之以微笑。
三跪九叩之后，建章帝当场说明了考题：“制曰：朕初登大宝，身负先皇之志，夙夜忧叹，恐不能承担重任，救万民于水火之中……”题不长，主要说的是国中弊政盛行，内有外患不断，要诸考生发表自己的意见，献国策。虽未明言，这内患自是世家专政痼疾，外辱自是相邻的燕魏等国的时不时的侵扰。这个题目看似不难，不过要拿好尺度才是，别的不说，世家专政这点既要提及，又不可明言。
凌襄知道这次策论，务实才是最主要的方面，开始的那么几句必要的场面话之后便是立即切入正题。洋洋洒洒四千余言，竟然是第一个交卷，这不禁让建章帝心下大奇。
在午门外等候了一炷香功夫，孟有桐终于也交卷出来。
“凌兄弟，你考的怎么样？”
凌襄微笑，“很好，写了足足四千多字。”
孟有桐听了惊讶道：“这么多字也难为凌兄弟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写完了。”他并不质疑凌襄的能力，他相信凌襄能写好。
“孟兄感想如何啊？”
孟有桐摇了摇头，“我只盼着不要又是倒数第一才好。”
“会试、殿试都是倒数第一说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要是凌兄弟是状元郎，孟某与兄弟首尾相望，有何不可？”
凌襄听了一个踌躇，“状元哪里是我说了算的。”凌襄的心里对榜眼、探花算是有些信心，至于状元却是心有戚戚。自己还有些欠缺，状元还是有点奢望，不过自己的科举之路在今日确实已经走完了。
勤政殿，建章帝书房。此时，建章帝手拿凌襄考卷，边看边不禁点头。外患军事方面，凌襄所知有限，新颖观点不多，可这重兴讲武院，编练新军，变革私军等观点却是深和建章帝之心。内政方面的论证，却实实在在为建章帝拨云见日，为削平世家弊政提出了可行之策。凌襄考卷通篇未提世家专政的字眼，却在论述了齐国现行的勋爵封制之后提出了推恩分封令之策。现有的世家大族皆是强干弱枝，所以家族凝聚力强，其影响力也大。推恩分封令强调多封爵位，分置异地无疑是对这些世家大族的温柔的屠刀。
世家子弟有内外房之分，嫡庶之别，推恩令下，无疑争取了人数众多的世家旁支子弟，大大减轻新政阻力。那些旁支庶出的世家子弟有了爵位，自然要分家产，再辅以异地安置的诱惑，发挥他们开荒拓野的动力，世家弊政必然随之而去。世家多了就不值钱了，分家的世家旁支子弟为了自己的利益必然自动维护推恩分封令。
首辅杨道麟看着面色不怎么好的次辅崔钟和卢程远问道：“不知道二位对结果可有异议，若是没有异议那我就要去呈报给陛下了。”
二人倒是想提出问题，对于世家出身的王衍、付润得登三甲，二人都无异议，可对于凌襄却是极尽打压之能。原因无他，此二人如何看不出推恩令对于世家大族的危害，出身颍州世家的崔钟和出身涿州世家的卢程远当然是打压排斥。
“陛下也御览过凌襄考卷，凌襄三甲之名名副其实！”杨道麟面色不豫言道。
“我们没有异见，杨大人便报上去吧！”崔卢二人无奈道。齐国虽是世家当权，但还没有如燕国那样到了世家一手遮天的地步，新皇的面子还是要给点的。
“绝不能让凌襄此子得势，否则必成我等世家大族祸患。”待杨道麟远去，崔钟愤愤地对卢程远说道。
“正是如此。可陛下培养重用凌襄看来是势在必行。”卢程远叹息道。
“月余之后的世族秘会，必能想出一个法子来。此次秘会可是十年来的第一次。据说连洛州郑家，衢州孔家此等家族亦有参加。”崔钟言道。
“孔家自恃文宗传世，清高至极，郑家又是我大齐黑白道真正的幕后之人，平时藏得很深。看来这两家对陛下新政之心也产生了不安，竟然也跳了出来。”卢程远语带一丝不屑言道。“也罢，人多了，到时候必有妙策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