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影如光倏忽立于眼前:身披如雪的长袍儿,脸戴狰狞的白色大理石面具,仿佛是谁剪下一束秋月冷光幻化而成,阴森沉寂,就之寒生。
“恭迎大宫主!”宫人们纷纷跪拜。
“大宫主,恕我失职,请允许我将功补过!”二宫主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大宫主面前,“我这就带人把他们追回来!”
“不必追了,”大宫主的声音好似寒霜飞降,“煽动闹事的是什么人?”
宫人们一时语塞,二宫主想了想,禀道:“是三个半大小子,其中一个还会“袖手偷桃”“含明神功”。
大宫主的衣袍儿无风而微动,顿了顿,说道:“找出他们,我要知道他们闯进素清宫的原因!”
“是!”二宫主同宫人们齐声应道。
她们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大宫主的身影。
火狐和令泽抱着火凤一路飞奔,直到看不见素清宫了,方才停下来,寻了间破庙,跑进去。
火狐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将火凤小心地放在上面。
只见她脸色刷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火狐小心地蜕下她左肩的衣领,验看她的伤势:一个黑紫色的手印,深深渗进了她的肌肤。
“这掌有毒!”火狐眼前一黑,心下一沉,脑中轰隆一声,失去了意识。
“铁医谷!”令泽推了他一把,将他唤醒,“铁医谷有铁神医!”
火狐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来的眼泪,抱起火凤:“你带路!”
令泽跑在前面,匆匆赶到铁医谷,他凭借着少时的记忆,穿花拂草,越涧跳岭,很快找到了神医铁礼的药庐。
“铁神医!铁神医!”令泽顾不上礼数,推开药庐的草门就大呼起来。
“你们是谁?”药童芥子还是十年前的模样。
“芥子叔叔,是我,周令泽!”令泽跑过去,“铁神医在吗?我有个朋友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芥子引着令泽三人到了正厅,让他们将火凤放在药塌上,查验一番,说道:“这位姑娘受了内伤,肝胆已裂,且寒毒入体,只怕无药可救了!”
“神医呢?”令泽不相信芥子的话,抓着他的肩膀问道,“请神医出来!”
“好好好,别激动!”芥子从令泽手下挣脱出来,走向后堂,“我去请他出来便是!”
等了好一会儿,令泽实在不耐烦,刚要跑去后堂,神医铁礼走了出来。
“铁神医,”令泽迎上去,要拉铁礼的胳膊,铁礼向后一退,避开了,令泽没在意,继续道,“麻烦帮忙看看我这位朋友!”
铁礼站在塌前,也不把脉,也不验查,盯着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位姑娘受了内伤,肝胆已裂,且寒毒入体,只怕无药可救了!”
“怎么会这样?您是神医呀!”令泽哀求道,“您仔细看看,一定有办法救的!”
火狐从进来就一直跪在塌前,握着火凤的手,此刻突然“腾”一下站起来,圆睁了大眼,怒视神医铁礼。
“你想干嘛?”铁礼下意识后退一步。
火狐猛地撕了他的头发,头发和脸都被扯掉,露出一张春花般俏丽的脸庞。
“你是谁?在这里整蛊作怪!”原来,从芥子到他们身边时,火狐就嗅到了一股药香遮挡不住的脂粉味儿,神医出来时,依旧是这股味道。
“算你聪明!”女孩片刻惊愕后,笑道,“我爹爹不在,进山采药去了,也就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你们要是能等,就等好了!”
“去了哪座山?”令泽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就是神医的女儿铁玲儿。
“我怎么知道!”铁玲儿道,“我要是知道,早就跟着去了!”
令泽火无奈地望了火狐。
火狐眉头紧皱,说道:“我得送她回素清宫!”
“送回去?!”令泽以为自己听错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火狐道,“她们既然能施毒伤人,一定也有解毒救人的法子!”
“我跟你一起回去!”令泽听他说得有道理,忙道。
“你跟这位姑娘去找神医,我们分头行事!”火狐匆匆说完,抱起火凤就往外窜去。
铁玲儿跑出草庐,盯着火狐的背影儿,忽然扭头对令泽笑道:“你的那位朋友必死无疑!”
“为什么?”令泽一惊。
“我们铁医谷千回百转,迷路重重,他不迷路才怪!”铁玲儿得意地说,“那受伤的小白脸儿要是三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就是天上神仙都救不回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令泽半拖半拽,拉着铁玲儿就去追火狐。
当然,他们没有追上,因为火狐顺顺利利地窜过了铁医谷,此刻正飞奔在往素清宫的山路上。
他完全是靠着本能挪动着双脚,因为巨大的痛苦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和思考的能力。突然,一块儿突出地表的山石绊倒了他,怀里的佳人被甩了出去。
他顾不上看一眼鲜血横流的双手,撅着屁股半滚半爬到了火凤身边,小心地掸去她衣服上的尘土,用了指背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灰土,半坐了抱着她,背倚着一棵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哇大哭起来。
可怜的人连伤心哭泣都不能尽情,他知道时间可贵,她急需解药,遂强忍着伤悲站了起来,刚走了两步,一个紫衣少女出现在她面前。
“把这个给他服下,”她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天蓝色小瓶儿,递给他。
他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喂到她的嘴里。
“不怕我害你们么?”紫衣少女问道。
火狐擦了把眼泪,没有说话。
少女又问道:“你们感情真好,是亲兄弟么?”
火狐盯着怀里的人,仔细地给她擦着脸,听了少女的话,突然笑了,疯了一般。
“很好笑么?”少女好奇地问。
火狐轻轻地摘下火凤的帽子,解开束发,一头秀丽浓黑的长发垂了下来。
紫衣少女也笑了。
“帮个忙,”火狐道。
“做什么?”少女看着他。
“帮我扶她一下,”火狐小心地扶火凤坐在一块儿平坦的石头上。
紫衣女子扶着火凤,火狐从腰带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檀木梳子,绕到火凤身后,轻柔地给她梳着头发。
他梳了个蝴蝶髻,中间用了鲜黄色的绸缎打了个结,然后,轻轻地梳着垂下来的长发,“这是她最喜欢的式样,明天醒来,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经常给她梳头吗?”紫衣少女的声音很温柔。
“她太爱动,一睁开眼睛就往外跑,”他温柔地说,“披头散发,就像个假小子。所以,我就学会了梳各种发型,每天换着样子吸引她梳好头发再出门。”
紫衣少女静静地看着月辉中的两人,仿佛怕一开口,惊扰到他们。
他把梳子藏在腰带间,抱她在怀里,问道:“明天,她会醒来的,是不是?”
月光在他的眼睛里,藏在他的泪水中,一仰头,珍珠一般滑落下来。
“为什么相信我?”紫衣少女问道。
“直觉,”他淡淡道,“你跟素清宫的其他人不一样,至少,现在你不带面具不蒙面!”
“你知我是素清宫的人?”
“我闻得到你身上的紫罗兰香味,”火狐道,“素清宫中你遇到我两次,也帮了我两次。我虽未言谢,这情分在我心,我会记得。”
山深夜寂静,流风散,月朦胧。
良久,紫衣少女悠悠道:“杜若流英丸只能遏止寒毒侵入五脏六腑,要想彻底排除体内的寒毒,续接六脉肝胆,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能做到。”
“谁?”听到尚有希望,火狐活了过来。
“景门双煞,阳明子和幽冥子,”紫衣少女道,“他们的‘物化神功’有起死回生之效,如果他们肯出手相助,她就有救了。”
“他们在哪里?”火狐问道。
紫衣女子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也不知道。”
“有劳了!”火狐急急往山下走去。
“等等!”紫衣少女叫住他。
火狐转过身来。
她从怀里掏出几个精致的瓶瓶罐罐,“这杜若流英丸,她明天醒来你可再给她服用;这是玄螭虫象露,喝了可以增强体质,强身健体,如果看她身体虚弱,不妨给她喝,有伤没伤,有病没病,都可以喝,喝了对人只有益处,没有害处的;这是太微液,可以解百毒,你先留着,以后可能用得上。”
说罢,她全部塞进一个紫色的绣花袋子里,打了结,塞到火狐手中。
火狐道了谢,毫不犹豫地往山下奔去。
“等等!”紫衣少女又喊住了他。
火狐回过头来望着她。
少女的头微微垂了,叹息一声:“希望你好运!”
火狐一笑,这次可真是急急忙忙飞奔而去了。
紫衣少女怔怔地呆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背影渐渐消失了,她忙追着跑了几步,直到背影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就这样,她情不自禁地走走停停,一路尾随,直到那个背影走出了深山……
她痴痴呆呆地站了,盯着那背影消失的地方,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