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蜀城南城门
“小姐就不再带个人吗?”
“不过一日的路程,我跟小桃走官道还更近一些,没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我是去找人的,又不是去游玩,人多了反而不方便”张妜馨见林翰一脸不放心,不由得心中惆怅,这林翰真是跟亲娘也没差了
林翰拽了拽肩膀上的包袱可怜兮兮的又说道:“小姐,还是我陪您一起去吧,我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个小病小痛还是很拿手的”
“哎呀林大夫,你是不是忘了我家小姐师承何人了,你再婆婆妈妈,小姐今晚就该要睡野地了”小桃早就不耐烦了,那林大夫刚开始明明就是来送别的,也不知道后来从哪儿拿出个包袱,竟然非得跟着一起走
林翰好说歹说都不能说动主仆二人带着自己一起,连自己平常引以为傲的医术在小姐面前也不能为自己增色半分,他不由得感到万分沮丧,最后只能期期艾艾的目送张妜馨和小桃绝尘而去
小桃实在见不得一个男人如此婆婆妈妈,害得她们白白耽搁了两刻钟,小姐从来都是自己在照顾,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非要来凑什么热闹,看他那胳膊上都没有二两肉,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连个鸡都抓不住,这不是添乱吗(ps:那个词是“手无缚鸡之力”)
“小姐,这林大夫以前就是这样的人吗?”小桃以前并不认识林翰,只是听说过他的事迹,昨日里也只觉得他细心,却是没想到今天早上的情况让她大跌眼镜,这哪是细心,这是恨不得把自己拴在小姐的身上了
张妜馨面覆薄纱,头发梳得高高的,一身淡紫色骑装衬得她英姿飒爽,她夹着马正走着,听见小桃语气纠结的问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林翰当年就是那般非要留在我身边,还是师兄帮我解的围,今晨又是如此,我正害怕说服不了他呢,还是我家小桃厉害,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
小桃听到自家小姐的夸赞不由得挺起了小胸脯,那是当然,作为最得力的的贴身丫鬟就是应该“铲除”小姐面前的一切“绊脚石”(小桃好凶残嘤嘤)
张妜馨二人到达云城正是黄昏,刚好赶上关城门的最后时间。进到城中,小桃心中狠狠地舒了一口气,这个林翰,要不是他早上的耽搁,自己何小姐也不用如此风尘仆仆着急忙慌了,还好赶上了,否则自己还真有可能打马回去收拾他一顿
二人牵着马走在街道上才发现,已经黄昏了,街上仍四处都是小商贩,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也不着急回家,反而个个穿红着绿,花花绿绿的颜色映在落日的余晖下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四周的商铺也是喜气洋洋,到处都装扮着鲜花,小桃心中纳罕,难道南疆的商铺全是不休息的吗,她抓住迎面而来的一个老伯就问道“老伯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这些商铺都还开着呢?”
那老伯头发虽白了不少,但还耳清目明,身体康健的模样,见小桃一脸不解,他笑道:“小姑娘外乡来的吧,因为明日就是云城的花朝节了,今明后三日,所有的店铺都不关门,好玩儿的可多啦”小桃闻言点点头,原来明日就是花朝节了,张妜馨却知道得更多一点,由于南北方气候不同,北方花朝节一般在二月十五,南方提前一些,明天才二月十二。
张妜馨想了想也上前搭话道:“老伯可知花朝节的花王之争啊?”
老伯闻言笑得更欢了:“哈哈,小姑娘说的花王之争也就是斗花皇,是整个南疆每年花朝节最盛大的事了,我当然知道”
张妜馨又问道“老伯可否告诉我们明日的斗花皇是在哪里进行呀?我们姐妹有些好奇”
老伯当然乐意当个指路人“在城西花神庙附近,哎呀,我跟你们说,那斗花皇可壮观了,到时候整个南疆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成千上万的鲜花堆在一起,铺成一大片,还有些人把那里比作万花谷呐”
“万花谷?”张妜馨闻言有些诧异
“对啊,成千上万的花可不就是万花谷嘛,哎呀,不说了,我得走了,你们一定要去看呀,万花谷好看的紧呐,一年也就这一次机会”老伯一边往前走一边还不忘回头让她们一定不能错过这一年一度的盛景
张妜馨与小桃慢慢悠悠的走着,一边欣赏着周围的布置一边留意着周遭行人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但大街上还是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小桃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张妜馨感受到小桃身上逐渐哀怨的气息,指了指前方一铺面,问小桃:“你觉得蜜炙鹌鹑好吃吗?”
小桃闻言精神一下子就来了,她顺着张妜馨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嘛,那食肆的小二正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蜜炙鹌鹑走向窗边的一个桌位,那甜甜的蜜糖味道混合着鹌鹑的焦香,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姐,咱们不去济世医馆吃饭了吗,这鹌鹑好像还挺嫩的”
前言不搭后语,张妜馨哪儿还不知道小桃的德行,但她将马绳紧了紧,偏着头问道:“为什么不去济世医馆,难不成你想住大街?”
小桃都急哭了:“小姐!你故意的”
张妜馨见小桃可怜兮兮的模样哈哈大笑“好啦,不逗你了,咱们就去这里吃饭吧”
小桃破涕为笑,率先走向那食肆。二人来到店门口,有眼色的伙计早就将她们的马牵了下去喂草料
堂中小二见又来生意,帕子一甩,精神抖擞上前来的为这两位贵客滔滔不绝的介绍起自家店中的特色来。
张妜馨见这名为“天下食府”的食肆中真的囊括了天南海北的各种菜品,心中诧异这店家的大手笔,在仔细询问过后便让店小二看着上几道厨子的拿手好菜
二人等了不一会儿,小二就端着菜品走了过来,一共有四碟,别看数量很多的样子,但其实那碟子统共也就一巴掌大,两个人吃是刚刚好的。菜品分别是凉菜银丝肚,果味的缠梨肉,素食莼菜笋还有那把小桃馋哭了的蜜炙鹌鹑。
果然,那两只小小的鹌鹑一上桌就被小桃两眼放光死死盯着,张妜馨见状不由得扶额,太丢人了,以后再也不要带这个死丫头出门了,是平日里克扣她吃食了么,那眼神活像一匹饿狼
张妜馨施施然捻起一筷子莼菜笋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清香爽脆,果真不错,小桃见自家小姐终于动筷,手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筷子,蓄势再发。终于,在张妜馨吃完第一口的瞬间,小桃将手中的筷子插进了小鹌鹑的身体,大快朵颐
一边的小二见状不由得上前道:“二位姑娘第一次来云城吧,咱们‘天下食府’的蜜炙鹌鹑可是整个南疆数一数二的,当然啦,还有别的美食,不如二位今夜就在这里住下,也方便品尝其他的特色菜肴”
在北方,客人用饭时贸然上前打扰是绝对不允许的,可见南疆较于北方确实要更加宽容,张妜馨本来也就是在山中长大,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加上小二温和有礼,也不叫人讨厌
小桃咽下最后一口鹌鹑肉,开口道“你这不是食府吗?怎么还做客栈的生意了”
小二笑着回答道:“二位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食府的隔壁便是天下客栈啦”
张妜馨瞬间便明白了,都冠以“天下”二字,想来是吃住一条龙了,她开口问道:“听你的意思,要是不在这里住下,还吃不到那些美食了么?”
店小二有些涩然“这不是花朝节么,近日里许多大人物住进了天下客栈,我们店里许多好菜都被那些人提前订好了,也就是我们东家自己养了鹌鹑,否则连这蜜炙鹌鹑也早卖没了呢”
张妜馨闻言心中了然,看了看仍在跟缠梨肉奋斗的小桃,笑道:“那你给我二人安排间上房吧”
店小二闻言大喜,忙不迭道“姑娘放心,天下客栈声誉在外,绝对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会让人给二位姑娘安排个好的房间的”
张妜馨满意的点了点头,小桃也终于咽下了缠梨肉,一脸幸福的看着自家小姐,张妜馨发誓,她绝对不是为了让小桃能吃到好吃的
二人用完饭,那店小二细心的将二人送到了客栈中,果然,张妜馨与小桃的房间在四楼最里面,紧挨着隔墙,张妜馨看着店小二有些不明白,店小二心中一抖,开口解释道:“姑娘想必也看见了,这边贴近过道的房间有些吵,里面的清净些”
张妜馨皱了皱眉,没有再纠结,她带着小桃进了房间,小二也退走了。
客栈拐角,一黑衣男子沉声问:“怎么样?”
海青色短葛男子回答道:“成了”
这边,主仆二人洗漱过后,张妜馨歪坐在床上,小桃坐在榻櫈上正给她揉腿
“小姐怎么住客栈呢?客栈可没有济世医馆舒服呀?”
张妜馨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小桃缺不说话
“小姐可别骗我,您可不是那种为博小桃一笑一…额…一掷千金的人”
张妜馨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死丫头整天胡说八道什么,一掷千金是这样用的吗,不过你猜的不错,你可记得那店小二说为什么不住店就吃不到好吃的呀”
这还难得倒小桃吗“那当然是因为那些好吃的都被这客栈里那些个贵人霸占了呀,可是这……”
小桃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姐真是聪明,这样不就能更加近距离的接触这些贵人了吗,甚至有可能……”张妜馨见小桃口无遮拦,马上捂住了小桃的嘴
“嘘,还不知道那送信之人是何目的,不可大意”
小桃眨着大大的眼睛用的点头
二人一番忙碌过后便熄灯入睡了。
整个南疆的花朝节就数云城最为盛大,花朝节这天,闺中女子要剪五色彩笺,并用红绳将其系在花树上,谓之赏红,还要去花神庙烧香祈福,有道是“花朝月夜动春心,谁人想思不相见”,这一天,男女出游,赏花谈情,夜间还有挂花灯,赏花灯的活动,十分热闹。
这样盛大的节日对于两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了,别看张妜馨在大事上头一点都不含糊,但在这些生活小事上却始终跟个孩子一般爱玩爱闹。二人吃过早膳便去了城西的花神庙,张妜馨想要知道那句‘公子入谷’是不是在指万花谷,或者能见到送信之人,毕竟全云城的贵人都会在斗花皇的现场呢,当然啦,还能顺便参加一次花朝节,真是一举三得。张妜馨心里想着,不禁有些感慨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哈哈哈
虽然来到城西的时候还是一大早,但花神庙外面早就停了数十辆马车,行人更是数不胜数,反正小桃扶着张妜馨出从马车里钻出来就看见了一片头顶在移动,若是胆小的人怕是都不敢下车。当然啦,这些人大多数是年轻男女,还是很养眼的。
二人见花神庙外有卖香烛果品的摊子,一问价格,被吓了一大跳,这起码是平日里的五倍,更不用说周围的其他玩意儿了。这些商贩就在花朝节这一天都能赚到平时两个月赚的钱,自然十分卖力的吆喝,所以也显得花神庙更加热闹非凡。被问价格的婆子见二人不买东西,便赶紧拉拢下一个顾客,张妜馨也不恼。
二人好不容易来到了花神庙的主殿,花神殿,见到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拜花神,有的人求姻缘,有的人求平安,还有的人求子嗣,甚至连身怀六甲的孕妇都被人护着前来许愿生童子,张妜馨的认知又被刷新了,这花神还管送子娘娘的差事?
张妜馨摇了摇头,带着小桃又挤出了花神庙,二人顺着行人来到了传说中的万花谷,张妜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小桃更是张大了小嘴
这万花谷的名字真是一点也不夸张,只见上万盆花围绕着最中间的斗花台绵延摆放近一里地,人站在斗花台上,就仿佛身处花的世界,眼中一片姹紫嫣红,或浓烈或清幽的花香争相恐后的钻入人的鼻腔,又或者是几种味道相互糅合,形成一种更新奇的芬芳,让许多调香之人激动不已。
说起来张妜馨就要及笄了,但是她五岁就去了九华山,对花朝节实在没有印象,而九华山上大多是些糙汉子,也没人去过花朝节,如今刚下山不久便能见识到一场最盛大的花朝节,张妜馨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但她仍然记着来这里的重要目的,于是一整天下来张妜馨都处于又兴奋又紧张的情绪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张妜馨想错了,一整场斗花皇下来,她既没有找到附和信笺主人身份的人,也没有找到沧玉
主仆二人回到城中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城中灯火辉煌,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小桃手中抱着各式各样的花糕,随着张妜馨在人群中穿梭,突然,张妜馨被一名男子撞了一下,她停住了脚步,只见男子面戴一张杜鹃花妖面具看不清模样,但身形高挑,一身月白气度不凡,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妜馨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她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男子也知道自己撞了人,声音温和带些歉疚道:“还请姑娘原谅”
张妜馨听这声音熟悉的感觉又多了几分,她摇摇头道:“无妨,人本来就多,不怪公子的”
男子揖礼之后转身想走,却又说一句:“还望小姐当心一些”
张妜馨心中奇怪,一把拦住男子问道:“公子此言是何意思?”
男子摇头不语,张妜馨皱眉又问道:“公子,我们可曾见过?”
男子仿佛被吓住了,忙不迭侧身逃走了,张妜馨见他的身影一瞬间被人群淹没,不由得跺了跺脚
小桃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学起那登徒子的做派了“小姐你没事吧,那男子脸都见不着,您怎么……”
张妜馨扁了扁嘴:“我也不知道,感觉他说话也怪怪的”
小桃:“哪里怪了,不是还贴心的提醒您走路小心吗?”
张妜馨眉头一挑:“是吗?”
小桃一边啃着手里的花糕,一点头
张妜馨甩开了心中的疑惑,不再多想,继续带着小桃穿梭在人群中,只希望能偶遇师兄
小桃总觉得怪怪的,像是总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将自己的感觉告诉了张妜馨,张妜馨笑道“傻丫头,哪儿有人能看上你呀,便是拐子也不拐你这样年纪的,怕是哪个小乞丐看中你怀里的花糕吧,还不快些藏好,仔细被抢了去”
“哎呀,小姐,你明明知道小桃不是这个意思”二人打闹着倒是让小桃忽略了那种感觉,可是张妜馨的心里却是越来越沉重了。
她自从出了九华山就感觉到有人在暗处,可是一路上既没有发现暗地里的人是谁,那人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威胁到自己的举动,一直到了云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愈发强烈,连向来神经大条的小桃都察觉到了。她不能打草惊蛇,只能等着对方先动作,这种自己处于完全被动境地的滋味真是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