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黄昏里,黑鸦悲鸣,暮沉沉的天空被晕上了淡淡绯红,如雾如霜,血蒙蒙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邙山顶上破败古拙的道观外,裸露着精壮上身的英俊少年封无瞳,正在道观旁的大槐树下奋力的劈着柴火。
因发力而从皮肤大量浸出的汗液,将少年棱角分明的肌肉润得油光水滑,落日的余辉洒满了少年裸露的每一寸肌肤,不知不觉间为他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好似一尊从古希腊走出的雕像!就连四周空气,也以他为中心,向外弥漫着大量醉人的雄性荷尔蒙味道。
这一幕,若是被山下十里八乡的俏寡妇看到,少年怕是难免要经历一番龙争虎斗!
“呼~”
不知过了多久,封无瞳轻吐一口浊气,随手将手中锈迹斑斑的铁剑插进了槐树下的柴堆里。
“这些应该够了吧!”封无瞳一边擦着额头上快要流下的汗珠,一边自言自语的来到了不远处的古井旁。
他先是将缠着绳子的木桶扔到井里,随后十分熟练的摇动着把手,嘎吱嘎吱的将装满井水的木桶吊了上来。
封无瞳轻松提起腰粗的水桶,以与长相极不相符合的粗犷,将桶高举过头顶。
张大嘴巴仰起头,任由冰凉浸骨的淡粉色井水从头顶倾下,冲打在脸庞上,流进嘴里,淌遍全身,直至洒到脚下死气沉沉的褐色大地上。
“爽!”
封无瞳一声大吼,显然,这冰凉甘甜的井水冲凉,让他爽到了极点,整个人一扫疲惫,精神焕发。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刚才井水洒地时,封无瞳似乎又嗅到了山底的气息,有迎春花、小蜜蜂…的味道。
可当封无瞳放下水桶,鼻子耸动,想要确定的时候,那味道又消失不见了。
“奇怪了!”
封无瞳有些感叹,这种现象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见了,至从八岁那年下过一次山后,他就总是能在用井水洒地时闻到山下的味道。
当时为了能制造出山下的味道,他把整口井的水都泼洒光了,但最后山下的味道没换来,师傅的毒打却是没少挨!
也是从那次起,以前不限量供应的井水,师傅规定他每天只能用两桶,一桶喝,一桶洗澡!
不过封无瞳的好奇并未因此减少,问号反而增多了。
为什么井里的水会干?为什么干了又会有?为什么山顶光秃秃的,一根草都没有,这颗槐树却长成了参天之势!
说起这颗槐树,它作为邙山顶上唯一一颗植物,长得异常庞大,光主干就需要七八个人环绕才可堪堪围住,整体更是高达十几丈。人站在树下如果距离太近,哪怕极力仰望,甚至往后下腰去看,也看不见顶端。
但这本该十分具有生命力的槐树,浑身却透着浓浓的死气和令人惊惧的诡异。
槐树的树皮是如死尸一般的青灰色,更怪异的是,这青灰色的树皮它有着人皮般瘆人的细腻,触手冰凉,莫名心惊!青黑色的巨大脉络更是潜藏于下,那种颜色,就像人死后很久,血管里的血液彻底凝结的颜色。
最令人感到诡奇的是这颗槐树的分支,如此庞大的身躯,竟然只有五根粗大的分支朝着穹顶以病态的形状延伸,就像一个遭受了极端折磨的人,临死前挣扎哀嚎绝望着伸出每一根因痛苦而扭曲僵直的手指,企图从炼狱中挣脱出来!
痛苦、冰凉、怪异、扭曲种种诡谲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幕,若是旁看看到,恐怕要被吓得癫狂,可封无瞳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这恐怖的槐树在他眼里,有的只是无比的亲切,如果非要打个比喻,那就是像母亲的手。
封无瞳看了看天色,慢悠悠的走到了槐树面朝山下的一方坐下,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靠在了巨大的槐树上,眺望远方。
残阳如血,苍凉死寂的邙山山顶,小憩在扭曲鬼槐下的少年,天际飞过的黑鸦,构成了一副极端矛盾却又十分和谐的画面,诡奇与温馨。
眼睛一闭,当封无瞳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是九月当空,整个天空就像被纱布一层层的蒙住,除了九轮月亮的位置,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模糊,沉甸甸的,好似随时会碾下来!
这九轮月亮中,除了最大的一轮仍是惨白,其他八轮都散发着猩红、残忍的血色,好似八双恐怖存在的眼睛,正隔着穹顶的浓雾,俯瞰着这个世界。
封无瞳凝神,好似被吸引,认真的欣赏着这些妖异得如罂粟花般拥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血月,那些隐隐可见的诡奇纹路,仿佛某种生物虹膜上的血管肌纤维,错中复杂,毫无意义,可认真看去却又能感受到直冲脑内的混乱与毁灭,让人情不自禁的兴奋起来,渴望破坏!
看着、看着,封无瞳突然觉得眼中的血月越来越大,并且正在以缓慢却无法阻挡的轨迹朝自己袭来,就在他觉得有些无措,快被血月撞得粉身碎骨时,浑身猛的打了一个激灵,脸色难看的哀嚎道:
“不好!我还没做饭!这下完蛋了!”
一个鲤鱼打挺,封无瞳从地上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在劈好的柴堆里胡乱抱了一些,一溜烟的跑向夜幕里那个看起来像张着大嘴、却缺了一颗门牙的道观。
这间道观名叫鬼槐观,封无瞳也不知道为啥取这破名字,跟邪魔外道似的,只能心里猜测着责怪道观外那颗扭曲挣扎的鬼槐树,要它长好看点,道观换个名字,说不定山下的小孩就不会一听到自己住哪,就被吓跑了。
从八岁那年起,封无瞳去过很多次山下,很喜欢那里,那里有很多山上没有的,有花、有草、有小动物、小昆虫,还有他最渴望的小朋友。
他童年最快乐的事就是下山,远远的躲着,看那些山下的孩子嬉戏,幻想自己也在跟他们一块儿玩。
为什么是躲着呢?因为远远站着也不行,他们说邙山上只有鬼,没有人,少年哪怕站得再远,也会把他们吓跑。
少年来到道观破旧简陋的小厨房,不出意料的,打开低矮破旧的橱柜就看到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
今天是一大块半人高、肉质如雪花一般、散发着药草香味的不知名兽肉,另外还有一大根要双手才能握住的有些干巴的萝卜,这东西叫萝卜封无瞳也是在山下得知,只是他发现山上的萝卜跟山下的萝卜有点不一样。
山上的萝卜长得不似山下那么圆润,坑坑洼洼,跟个畸形小人似的,生吃起来口感不清脆,水分也少,个头虽跟山下最大的萝卜比起来也差不多,但味道比起山下得就差太多了。
他曾跟师傅提过一次,想把这换成山下萝卜,可师傅非但没同意,还狠揍了他一顿。
想到挨打,封无瞳立马就想到了师傅,想到师傅又立刻想起了做饭,不敢再耽搁,他麻溜的生起了灶火。
待锅微热,先将淡粉色散发着清香的井水往锅里一倒,随后熟练的拿起刀板旁的短剑切肉,封无瞳也不知道为啥道观里自己用的所有工具都是剑,可能是穷吧。
穷人孩子早当家,知道道观很穷,所以少年很懂事的没有跟师傅提这个问题。
因为从小师傅就在用身体力行教会他一个道理,为难别人,就是为难自己!!!
咻咻咻~
封无瞳握着短剑,快如残影,挥动间带着莫名神韵,就好似剑本就是从少年手中长出的。
切好食材后,比起出神入化的刀功,少年的厨艺就显得过于的朴实无华了,随手将萝卜兽肉全部下入锅中,就盖上了锅盖,连辅料都没有。
待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肉香沿着黑漆漆的木质锅盖缝隙散发出来时,封无瞳从厨房角落提出一个婴儿澡盆大小的菜盆,麻溜的盛满后双手抬着就快步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