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人马在州衙小吏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前往大堂。
塞北正使扯着猛安的胳膊,急急低声道:“大堂附近杀气弥漫,隐隐有刀兵气象,恐怕有埋伏!”
猛安脚步不停,低声回道:“进了这定远城,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们本来就是待宰的羔羊。”
塞北正使低叹一声,道:“但愿扎兀尔将军信守承诺,善待我等在草原的家人。”
同时,刘大仁和武文也趁着这一路的混乱,在并肩同行中低声密谈。
刘大仁道:“武将军,刀斧手可曾安排好了?”
武文嘿嘿一笑,道:“刘大人放心,本将包管今天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刘大仁闻言,也嘿嘿一笑,一副奸臣模样,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管他什么输赢!赢了固然有面子,输了么,嘿嘿,自然是摔杯为号,刀斧手尽出,把什么塞北万人敌,剁成肉酱啦!哈哈哈哈……”
武文拱手道:“刘大人坏坏的样子,真是越来越对本将的脾气了!哈哈……”
刘大仁极力压制自己的笑声,眉毛胡子抖动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那模样更加阴损了!
一行人来到州衙大堂,早有从人将一应不相干的杂物清理干净,偌大的大堂上除了几把椅子,只剩下空空荡荡的青石地面,开阔空旷的空间正适合比武斗技。
刘大仁礼让着塞北正使,在首席上分宾主落座。武文和猛安也各自带着自己的手下,分东西两向泾渭分明地相对而坐。
武文麾下的老段本就是个急脾气,日前又因为在演武场上被晾了半天,自感折了面子。他这次生恐又被人抢了头彩,不待武文下令就站到了大堂中央,向猛安挑战道:“俺老段,先来试试草原第一勇士的斤两!”
那猛安也有几个手下摩拳擦掌,不过却都被他拦下。猛安亲自走到大堂中央,与老段相向而立,道:“我们草原上的勇士和你们苏国人不一样,不会让部下无谓地出来送死。一共三场比试,对吧?我先送你上路!”
塞北正使端坐在上首,没有任何表示。
刘大仁和武文对视一眼,也没有进行反对。
虽然猛安言语无礼,让武文心下恼火,不过他作为定远城主将,不能轻易涉险。现在正好借着老段的冒失,看看这猛安的身手。
邓超伦全程陪同在武文身边,他作为其亲兵队长,一直带着几个手下侍立身后。此时,他凑到武文耳边,轻声道:“小人请将军恩准,去打第二阵。”
武文道:“老段抢了头阵,你来抢第二阵。怎么?对老段不放心,对本将还不放心吗?”
邓超伦道:“将军身系全城安危,万万不可以身犯险。还是由小人代为下场,一定将那塞北蛮子的人头取下。”
武文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邓超伦又道:“小人还有一言,请将军采纳。万一那猛安果真勇不可挡,将军一定记得让张铁对敌!”
武文诧异地回望一眼,此时张铁自然是被带来了的,正懵懵懂懂地和其他亲兵站在一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武文道:“本将知道了。看来你对这个张铁,相当有信心啊!”
张铁一动不动地站在武文随从亲兵群里,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乍看之下,会让人以为他正在凝神细看对面的塞北某人,仔细一看,才会发现他双目空洞,目光投射之处并无焦点。
“快吃午饭了吧?早饭明明多吃了两个大饼,怎么饿得如此之快?午饭要是有肉吃就好了!快吃午饭了吧?不能白白替武大胡子陪站,中午一定使劲吃,吃个够本!看样子这些人要打架啊,但愿不要耽误午饭才好!”
谁知道他此时的心中,只有蹭饭的想法!
大堂正中,老段和猛安相对而立。两人怒目相视,都想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先动的还是脾气火爆的老段!他不愧是纵横沙场的老手,在这众人瞩目之下,竟能压下心急火燎的性子,没有贸然出手,而是以猛安为中心,移动步伐缓缓绕起了圈子,并试图以此方式寻到猛安身上的破绽。
处在圈子中心的猛安,也被老段调动起来。他双眼死死盯住老段的眸子,随着他的移动缓缓转动身子,始终保持正面朝向他。
绕了两圈之后,老段见对方无懈可击,存了出手试探的心思。只见他突然暴喝一声,疾趋而进,左手虚晃一下,右手握拳直奔对方面门。他这下看似动作刚猛,其实也是虚招,只要对手做出应对,他立马撤拳变招,根据对方暴露的破绽相机而动。
即使是虚招,以老段这样的刚猛身手使出来,也是迅若闪电!
哪知道他的右拳刚刚递出一半,拳头上一紧,已经被对方伸手握住。右拳上随即传来彻骨的剧痛,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生生将它握至变形!
“啊!!!”
老段的惨叫刚刚叫出半声,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自救反应,其庞大的身躯已经飞了起来。猛安拧身发力,一记简单利落的过肩摔!老段像条破口袋一样,被狠狠地砸在青石地面上,来不及喊出口的那半句惨叫,也被硬生生砸了回去!
“噗……”
老段口喷鲜血,浑身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百根,五脏六腑也不知道碎成了几块儿,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老段老段,这下是彻底了断!
见此兔起鹘落的变化,刘大仁一哆嗦,将手中的茶抖了半盏出来!武文刚刚坐在亲兵搬来的椅子上,此时豁然站起!塞北正使邪邪一笑,对己方的完胜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老段身受重伤,不死也残废了。双方已经完全分出了高下,比试似乎没有了进行下去的必要。然而猛安却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他此时依然扯着老段的右臂,任由它翻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抬起右脚,狠狠当胸跺了下去!大堂上众人只听一声闷响,老段胸口已经以一种无法描述的惨状瘪了下去!
“住手!”
“你敢!”
“塞北狗!”
“日你奶奶!”
定远众将呼喝出声!自主将武文以下,饶是身手敏捷,却也来不及在电光石火之间冲进场内救人。
猛安缓缓将脚从老段胸口拔出,靴子已经被鲜血浸泡。他嘿嘿一笑,转头面向武文道:“哎呀,来不及啦来不及啦!抱歉抱歉,没收住脚,哈哈哈哈……”
“呛啷啷!”
一片刀剑出鞘声响,武文麾下将领已经各取兵刃在手。眼见袍泽惨死,他们个个红了眼睛,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将猛安乱刃分尸!塞北使团的几个护卫见状,也纷纷拔刀在手,一场大混战爆发在即!
“住手!”武文踊身而出,拦住了手下的将领。
塞北正使依旧端坐不动,慢慢呷着茶水,道:“怎么?说好的一对一比试,不知道贵国是喜欢食言而肥,还是喜欢倚多为胜?”
武文手下众将纷纷喝骂回去!
“放你妈的屁!”
“塞北狗纳命来!”
“妈的欺人太甚!”
一片吵嚷声中,刘大仁面色铁青,缓缓端起了茶盏。他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武文,只要武文不阻止的话,他就要翻手为云,摔杯为号!
武文也注意到了刘大仁的举动,他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嘴!”
众将像被人捏住了脖子般瞬间噤声,刘大仁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尊使好强的身手!好狠的手段!我们定远城就是不缺英雄好汉,接下来,就让我……”
“就让我邓超伦替段将军报仇!”
武文的声音又被打断,打断他的,是忠心耿耿的亲兵队长。
刘大仁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武将军不可轻举妄动!我们还是按原先定好的进行为好。”说到“原先”两字,他故意咬重了几分。
武文虽在盛怒之中,却仍听懂了刘大仁欲召刀斧手的意思,不过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闷气。召刀斧手容易,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承认己方在比试中输掉了!这如何能忍!苏国与塞北交战两百余年,战死沙场的同袍何止千万?武文自己身边马革裹尸的将士,也是成千上万!死了这么多人,唯有一口气不能输,输了这口气,就输掉了整支军队的军魂!可是如今,竟然被对方气焰嚣张地杀到州衙中来了!
这是第一次!也必然是最后一次!
武文只觉胸中怒火直欲喷薄而出,脸上也仿佛被抽了一鞭子那样火辣辣地疼!
“将军!”邓超伦的大声呼叫,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到身边的亲兵队长身上。
邓超伦腾腾迈步来到武文身前,单膝跪地,抱拳大声道:“小人邓超伦,恳请将军暂息雷霆之怒,让小人先去打个头阵!”
刘大仁劝道:“武将军息怒!还是让小邓将军先打一阵吧。将军身负全城百姓安危,是国之干城,万万不可轻易冒险!”
武文站在原地,双目如欲喷出火来。他瞪视着猛安,而后者抱着双臂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挑衅的冷笑,道:“武大将军,和我赌斗可是危险得紧。您还是让手下先上吧,等到我打死十个八个,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武大将军再出手不迟啊!”
塞北正使也嗤笑道:“知州大人刚刚说的对!武大将军身系定远城安危,整个苏国都靠您一根擎天白玉柱撑着,您可不能以身犯险啊!”同样的言语,在他口中说出来,却另有一番滋味。
听了二人的冷言冷语,武文反而恢复了部分理智。对方言语相激,其中必然有诈!
却听塞北正使继续道:“打打杀杀不过是匹夫之勇,武将军就当是看看戏、听听曲儿,可千万别和这些武夫一般见识啊!”
武文就是一名“武夫”!他向来自负勇力,最看不起只会躲在后方看戏听曲的懦弱文官,闻听塞北正使此言,怒火顿时按捺不住,戟指骂道:“塞北狗!”
猛安毫不相让,回骂道:“苏国猪!”
武文将双拳骨节握得嘎嘣乱响,迈前两步就要与猛安动手!众将齐刷刷跪倒一地,纷纷劝阻道:“将军息怒!万万不可轻身犯险!”
此时一个轻飘飘的声音道:“不就是一个激将法么?至于这么容易上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