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塞北使团一战,张铁立了大功。
上面发下的赏赐不可谓不丰厚。首先,是被武文正式擢为亲兵;其次,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赏银,武文大手一挥就打赏了十两,刘大仁也给了五两,张铁一下子阔了起来;再次,武文见他极擅拳脚,却没有兵器傍身,特意从武库里挑选了一把好刀给他。张铁之前身份未定,虽然发下军服,却未有兵刃到手,这里面自然也有防备他的意思。如今总算拿到了全套的装备。刀自然是好刀,直引得其他亲兵啧啧称羡。
武文曾问他会否骑马,张铁老实回答不会。于是被勒令必须三天之内学会,最起码也要能保持坐在马背上不摔下来。
第二天黄昏,张铁去探望了卧床养伤的邓超伦,顺便告半天假,溜出军营。他跑去买了几色糕点,切了二斤猪肉,又给愿君姑娘扯了半匹好布,大包小包地提着,前往李家。
到得李家门口,果然听见李德已经收工在家。他提着礼物进门,李家三口惊喜交加,迎上来嘘寒问暖。
原来,张铁被抓走之后,李德也曾去县衙打探,甚至还使了一些银钱,奈何那县衙上下都被牛家使银子喂熟了,李德的银钱照收,可是消息一毫也探不出来。定远城作为边城要地,既是州城所在,更是县治,因此便有州衙和县衙两套衙门。知州刘大仁那里,牛家高攀不上;这县衙,却与牛家关系不浅。李家探不出张铁的下落,都以为凶多吉少,哪知道他如今提着礼物上门!
张铁见愿君姑娘眼睛红肿,显是这些时日哭过的,心下有几分感动。
当晚,又在李家大吃一顿,席间讲述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李家三口听了啧啧称奇。饭后,张铁告辞回营,李德夫妇特意让愿君姑娘相送。
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长长的。胡同里寂寂无人,家家户户都在辛劳了一天之后,享受三餐中最为丰盛的晚餐。生活的气息,隔着不算高大的院墙传了过来。
一家夫妻在讨论小本生意的艰难。
另一家的老人在呼唤着狗子来吃剩饭。
还有孩子在哭闹。
张铁和愿君一前一后相跟着,默默无言地走完了这条胡同。
“愿君姑娘,请留步吧。”张铁止步转身道。
愿君听话地停下脚步。
借着昏黄的月光,张铁敏锐的目力捕捉到她脸上的红晕。
“什么时候再来?”愿君扭捏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她低着头,目光却悄悄注视着地上张铁的影子。
张铁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在塞北人身上发现了法术的踪迹,他也许此时已经远走高飞了,毕竟,他为定远城立下了大功,不会再连累到李家。如今,自然要好好抓住难得的线索,在定远城待一段时间了。
“将军命我苦练马术,最近可能会远行。等我远行归来之后,再来探望李叔李婶。”
“是。你……你一定要平安……平安归来!”说完这话,愿君小跑着回家去了。进门之前,娇羞地又看了张铁一眼。
张铁见愿君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放下心来,大踏步地走回营去。
……
三日一过,张铁果然接到了新的任务。
这天晚饭后,武文点了赵有财和钱不缺两位武艺出众的将领,各带了几个亲兵,一行二十多人悄悄骑马出城。
张铁,就在这支队伍当中。
他勉强在马背上支撑了好久,接近鸡嘴山地界时,武文一声令下,众人下马步行。除留下两个人看守马匹外,其余人等悄悄摸上鸡嘴山。
此时,塞北大军早已藏于山后扎营,武文等人又专挑偏僻小径前行,却也未曾发现不妥之处。午夜子时,接近地包天匪寨,武文将队伍分为两路。赵有财和钱不缺率领十几人就地休息,天亮后带着金银,走正门前去赎人。武文自己却带了几个熟知地理的亲兵,略作休整后,趁着夜色另寻小路,摸进寨中找机会救人。自然,如果武文这边得手,便会发响箭给赵、钱二将,让他们不必再进寨别生枝节。
地包天在定远城外立寨已久,武文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虽然未曾兴兵讨伐,但是其地形险要,却早已哨探得明明白白。因此趁夜色摸进寨中,对于这一众高手来说,难度其实并不大。
张铁却在赵、钱两位将军队伍里,也是直到此时,他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原来是营救武文的小姨子。看来自己毕竟从军时日太短,武文虽然对自己重视,却也难言有多少信任。
天色大亮之后,赵、钱两位将军并未接到武文得手的信号,便带着众人改走大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匪寨门前。地包天接到守门喽啰报信后,派手下头领将他们迎进聚义厅。
走进聚义厅,厅上已经坐满了大小头领。地包天自然是居中高坐,一侧草莽打扮的,自然是他手下的匪首;另一侧几人,却是熟悉的塞北人装束。
赵、钱两位将军大惊失色!这地包天什么时候和塞北人勾结在一起了?怪不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绑架定远城的贵人!尤其是坐在塞北人首席的那位,他们都认得,却是疆场上厮杀多年的老对手,狡诈如狐的塞北三十六部族大将扎兀尔!如今他毫不避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显然是有恃无恐!
“扎兀尔,你如何在这里?”赵有财指着塞北人惊问道。
“嘿嘿,我为何不能在这里?这里可是你苏国边墙之内?”扎兀尔笑道。
“好你个地包天,竟然勾结敌国!你这是卖国!苏奸!”赵有财又指着地包天骂道。
地包天也嘿嘿一笑,道:“我都到这苏国以北的鸡嘴山安身立命了,怎么会是你们苏奸?俺们可是正宗的塞北良民!”
赵有财还待呵斥,钱不缺制止道:“赵兄息怒。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对地包天道,“我们来此的目的,乃是按照地寨主飞箭传书的约定,带着指定的财物前来赎人。还望地寨主言而有信,也望扎兀尔将军自恃身份,不要胡乱插手。”
说完话,他冲身后一招手,十几个随从里面走出几人,将身上斜挎的包袱取下,打开之后将其中财物铺于地上,顿时金银珠翠等物摆满一地,亮闪闪耀人双目。
地包天看见这些财物,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喉结上下动了两动。他很快忆起扎兀尔之前的吩咐,故意拿腔作势道:“这数目,不对啊!”
赵有财怒道:“如何不对?”
地包天道:“我在信上说得清清楚楚,除了财宝之外,还要盔甲、兵器、器械!为什么这些东西统统不见?还是说,你们打算只给随身的这几把破兵刃?”
钱不缺道:“地寨主未免狮子大开口,过于信口开河了!盔甲、兵器、器械,乃是定远城甚至大苏国的军国之资,如何能轻易给你们?你不是刚说过自己是塞北人吗?我们更不可能卖国资敌了!这些金银珠宝,数目是地寨主所求的两倍,足以抵得过那些军械了!”
地包天佯怒道:“老子要这么多身外之物干嘛用!敢耍花招,你们是不要那何浅浅的性命了?”
钱不缺冷哼一声,道:“别说是区区一个小姨子,你们就是绑架了武将军的夫人……武将军家的老夫人,我们武将军也断不会做那等卖国资敌之事!”
扎兀尔开口道:“地寨主,对方言而无信,我们却不能失信于人。既然他们定远城只带来了一半的赎资,那我们也只给他们半个人好了。只是不知道是给他们上半截好,还是下半截好。或者,分左右两半交接也可。”
他这话一出口,赵、钱两位将军纷纷喝骂出口。对方如此做派,哪里还有诚意履约,分明是挑衅罢了。
扎兀尔看他们群情激愤的样子,突然也变脸厉喝道:“武文为何不亲身前来?难道小小一座鸡嘴山,他也怕了不成!”
“唰”地一声,他拔刀在手,手下众人和匪寨各头领也都抄起兵刃。与此同时,山寨之中响起号角之声,便有密密麻麻塞北甲士冲了进来,将定远城十几个人团团围住!
之前还在定远城摔杯为号,埋伏了塞北使团的赵、钱众人,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几天后就轮到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地包天嘿嘿笑道:“扎兀尔将军算无遗策!定远城手到擒来!”
扎兀尔道:“可惜武文不曾来,否则将他斩杀当场,才是真正爽快!”
此时,忽有两个喽啰跑上聚义厅,向头领们禀报道:“报寨主!后寨有五六人鬼鬼祟祟摸了进来,打杀我们几人,劫了人质意图逃走。好在被我们布下的层层埋伏拦住,如今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扎兀尔仰天狂笑,道:“这次必是武文那个莽夫无疑!”他看看厅中被围住的十几人,轻轻挥挥手,“杀!一个不留!”
众甲士一拥而上,他自己却带着几个人出了大厅,亲自去杀武文了。
在塞北甲士围上来的第一时间,十几个亲兵就围成圈子,将赵、钱两位将军保护在了当中。厅中有塞北首领一声令下,众甲士便层层叠叠杀了上来。
能被选中进山救人的亲兵,自然个顶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可惜对方重重围攻,又都是重甲长兵,在甲胄和兵器上占尽便宜;定远城一方走山路前来救人,自然都是劲装短兵,这便吃了大亏。双方甫一交锋,定远城就不断有人倒下,很快两位将军不得不拔刀补上空缺。饶是所有人奋不顾身,但是全队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万幸的是,还有张铁在阵中!
张铁一伸手便夺了一杆长枪在手,抖开枪花连杀两人,枪枪都是刺在塞北甲士的咽喉。可是只在这顷刻之间,他也有数次险些受伤。没有办法,敌人实在围得太密,处处皆是险象环生!
情急之下,张铁一脚将身前一具死尸挑起,又一脚将其踢飞出去,沉重的带甲尸体挟着风声呼啸而出,将面前一片敌人砸得口喷鲜血!眼见这招奏效,张铁如法炮制,以甲士尸体做炮弹,直轰得面前围攻的圈子七零八散。
赵、钱两位将军眼见有破绽可乘,带着手下仅剩的几个亲兵向聚义厅外杀去!
张铁急忙跟上,并不忘继续以死尸砸开前路。他向两位将军望去时,却发现那赵有财已是伤痕累累,钱不缺却是毫发无伤!心下不禁叹服,以自己的身手,尚且步步遇险,这钱副将竟然如此骁勇!
刚刚冲到聚义厅门口,形势又起了变化!
塞北方面已经有首领发现了问题所在,带着众甲士厮杀的同时,顺手将倒地的伤亡人等尽皆拖走,导致张铁竟无炮弹可用!
更要命的是,他们已经调集了大批弓手列在门外!众甲士得令后向两侧一让,便露出了门外严阵以待的三排弓手!
以及他们紧扣在弓弦上的,要人性命的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