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早之前。
韩力随人下了城墙,找寻那穴攻的地点,以完成其封印任务。
穴攻,是人族战争中常见的攻城手段,身经百战的定远军中自有专业的人手监听地底的动静,在整个北城墙内侧,每隔一段距离埋着一口大缸,一些受过训练的军卒,伏在这些大缸边上,随时监听来自地下的动静。
早在韩力下城之前,他们已经监听到了穴攻的迹象,只是以简陋的监听手段,只能大致判断有无出现穴攻,以及穴攻的大致位置,却无法做出更细致准确的预判。
张铁交付的驱妖符不少,但是与庞大的整条城墙防线相对比,却又显得杯水车薪。韩力下城后能做的第一件事,只能是等待。等待监听的军卒判断出更准确的穴攻地点,乃至等到野兽真的挖通出口,到时才能以最高效率进行封印。
仰望城墙,上面依然杀声震天。
不时有身影从城墙上坠下跌死,这里面有被打落的野兽,也有力战坠城的军卒。幸好监听的地点与城墙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不虞被落尸砸到。
韩力叹一口气,嘱咐士卒有事叫自己,便闭目打坐起来。自然,以此地嘈杂的环境和他年轻的心志,这也只能是一种徒劳的自我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叫他。
“小道长,有一处快被野兽挖通了!”
韩力起身跟了过去,被领进一处小小的院落。这里处处还留着生活的气息,可以想见今天白日里,这里也许还生活着幸福的一家,只是如今大战一起,他们都不知道被赶到哪里去了。
十几个军卒围成一圈,紧张兮兮地执刀持枪对着地面。这些人乍看起来也算不少,可是与即将面临的危险相比,这人数却实在寒酸。更何况,比他们精锐的勇士如今尽数上了城墙,他们的战力也实在难有保证。
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韩力挤到圈内看时,只见地面上已经可见一些细细的裂缝,将这庭院仿佛即要打破的瓷器般分裂开来。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这些裂缝显露出嚣张的扩大趋势,渐渐变多变粗起来。
韩力赶紧从怀中掏出几张驱妖符,慌慌张张要张贴上去,却见那些裂缝所覆盖的地面实在太大,若贴在裂缝之外,不知道符箓之力是否能够遍及;若贴在裂缝之上,又唯恐一会儿地面崩塌,这符箓随之落尽洞穴,失了封印的效力。
正诚惶诚恐间,忽见喀啦一声响,裂缝中间的某处破了一个黑洞,初时只有拳头大小,很快便扩张为饭碗那般!在那不规则形状的洞口里面,不仅传来哗哗的刨土之声,影影绰绰还能看到野兽的爪子与眼睛在晃动!
韩力一个激灵,不待别人催促便跳出去,在洞口周围贴起符箓。只是头几张符箓贴得离洞口过于近了,洞穴不断扩大,那几张符箓果然随着石块泥土坠落洞中。
韩力急得直跳脚!
周围围着的军卒已不敢继续等待,有弓箭的便纷纷向洞穴中攒射,里面不断传来野兽的哀嚎;又有持枪矛等长兵的,也争先恐后地向洞穴中戳刺,拔出兵器时,锋刃上往往便沾了血迹。
韩力继续着自己的工作,这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离得稍稍远了一些,张贴了许多符箓。等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有野兽不断从洞穴中跃出,与围剿的士卒厮斗在一起。此时那些持长兵的士卒便吃了亏,而那几个持短兵的士卒挺身而出,主动接下了对手。
韩力冲着一路引他前来的士卒喊道:“快放响箭!快放响箭!”那士卒从城墙上领了军令,一路跟着韩力至此,无疑已经相当于他的随从。
那个士卒此时正在与野兽厮杀,旁边有人拼命连同袍的对手一起接下。士卒闪身避开,抽空子弯弓搭箭,便有一支鸣镝直冲天际!
韩力也没有闲着,在这个野兽不断从洞口涌出的当口,他自然也闲不住——不停有野兽向他扑来!他既没有张铁那般矫健的身手,又没有士卒们手中的兵器,只能掐诀作法,身上腾起一股红艳艳的火光!
两头野狼刚刚扑到他身上,将他扑翻在地,此时适逢其会,火光一起便被灼烧起来!两只野狼嚎叫着跳了开去,沾在皮毛上的光焰并不停熄,将它们烧得一路狼奔,在不大的院子里乱窜乱跳!
可怜那些被它们碰到蹭到的野兽,身上也沾了火焰,自己燃烧起来。这些野兽又加入了先前那两支的队伍,一时间院子里狼奔豕突,火光乱飞!
初时韩力见了这等情形还在拍手叫好,直到几名士兵身上也被野兽带上了火焰,被烧得嗷嗷乱跳。他才急忙作法熄了他们身上的火光,连带着那些野兽也得了救。只是此时已有不少畜生被烧得倒毙地上,尸体上还冒着袅袅青烟。
得了韩力这一波相助,跳出洞外的野兽实力大减,很快被士卒们围杀干净。
本来还有野兽不断从洞中跃出,结果被韩力几个火球术砸进洞里,里面变成了烤红薯的地窖,燃起了腾腾火光。
地面上的符箓红光一闪,韩力知道,城墙上的张铁终于作法催动了驱妖符。他赶紧作法熄了洞里的火——谁也不知道那火烧大了会否连带着上面的符箓屏障也烧掉!
“快走!下一处!”
韩力扯着跟自己前来的“随从”说道。
接下来,韩力带着人有惊无险地继续封印了几处。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初步掌握了野兽冲出洞穴的时机和封印的节奏,大大减少了参与围剿的士卒的伤亡。在那几处完成封印的地点,除了留下少量人手继续监视监听之外,更多人手得以解放出来,或跟随他继续完成封印的使命,或到其他战区进行支援。
浩浩荡荡几十名军官军卒,众星捧月般簇拥在韩力身边,唯他马首是瞻,同时也在用性命保护着他的安危。
他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虽然人数并没有这么多,但这并不妨碍那份荣耀的体验。如今,他可是封印兽穴的关键人物,不对,应该说是全城存亡的关键人物,一身而系整个定远城数十万军民的安危!毕竟,如果野兽大军通过地下攻入城内屠戮百姓,身后的那道城墙再怎么稳固也失去了意义。
可惜法力有限!
在封印与战斗的过程中,韩力的火球术与火甲术无往不利,他也凭此建立起强大的自信,而唯一制约他这份自信的,便只有自身有限且用一分少一分的法力。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一会儿等闲下来了,一定要好好打坐吐纳一番!
唉,凝练法力的速度也是有限!
他如今的法力自然要比张铁深厚得多,这可是他数月来的所有积蓄。他和张铁不一样,如果说张铁凝练法力的过程就像熊瞎子掰苞米一样,掰一个掉一个的话,他自己就像储藏冬粮的松鼠,别看每次从天地灵气中吸纳的法力没有张铁多,但是存得住啊!
有了这样的自得心情,他对自己的法术愈加悭吝起来,越来越舍不得使用。谁也不知道围城会有多久,战事会有多烈,等回到城墙上面对无边的兽海,有的是大展神威的机会!
就这样封印了几处,一直到最后一处野兽穴攻的地点。之所以说这里是最后一处,并不是因为野兽们除此之外放弃了穴攻的打算,而是因为,韩力手中的符箓,只剩了最后几张,仅够封印这一处了!
就在他要动手的前一刻,突然一个士卒慌慌张张跑来。
“道长,旁边街道上又有了一处!离这里只有几十步远!”
“又有一处?太近了!”韩力喃喃自语,看着手中的符箓,不知道如何是好。
“道长,这边的洞穴快要打通了!”
这是防守身边一处的士卒在催促。
韩力咬咬牙,心中做出了决断。他以最快的速度在地上贴好了符箓,此时地面上刚刚打通了铁锅大小的一个洞口,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刚刚扒在洞口边缘,身子还没有窜出地上,就被韩力一个火球砸了下去!
韩力咬牙切齿,恶狠狠又往洞里丢了三个火球,这才对身边那名扮演随从兼信号员角色的士卒道:“数到二十,再发响箭!”
说罢,转身带着部分士卒,向着几十步外的另外一个穴攻地点去了。
他奔到目的地的时候,正好听到身后的响箭升空。
与之前的几处不同,他即将面临的这处穴攻地点,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监守的士卒与袭击的野兽战成一团,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的人尸兽尸。
韩力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套上一重火甲,对一个临时随从喊道:“快去把刚才那处的所有人手都叫过来,那里应该完成封印了!”
随从应声奔去。
韩力带来的人手已经呐喊着冲进战团,有了他们的加入,地面上的守军逐渐扳回了劣势,重新列成阵势,不断缩小围剿的圈子,将窜出来的野兽一一斩杀!只是洞穴里不断有新的野兽跳上地面,数量源源不断,守军一方的战斗减员仍在持续。
韩力在临时随从的护卫下挤进战团,他不管那些已经活跃在地面上的野兽,只是瞄着越扩越大的洞穴,狠狠发射着火球!
有了他的火力压制,洞穴里鬼哭狼嚎,一时间再也没有新的野兽能窜得出来。
有几只野兽曾经向韩力发起袭击,都被他身边的士卒眼明手快地拦了下来。
守军们步步为营,一步步缩小着围剿的圈子,在新的人手加入之前,地面上的野兽已经被斩杀殆尽!
“万胜!”
大家欢呼起来!只是没有人敢于抛掷手中的武器。
守军的阵势已经压到洞口边沿,在黑乎乎的洞穴里看得见挣扎的野兽和它们身上的火苗,一阵阵的焦臭刺激着他们的鼻腔。
手中没有驱妖符了,韩力也不知道该如何封印这处洞穴,只是既然里面还有能动的野兽,那么多多扔下几个火球总没有错。
法力虽然宝贵,但是此时却也不是节省的时候。
他也已走到洞穴的边缘,这样更方便低头俯视洞中的情形。
随着又一记火球砸下,洞中终于再也没有了声响,火光中也再见不到一只能动的野兽。当然,长长的地道里也许还有活的野兽存在,只是他们恐怕也被还在燃烧的兽尸堵在了后面,一时间无法对地面形成威胁。
韩力长长舒了口气,呼……
呼气之后继之以吸,却突然醒悟到此处最是恶臭难当,当即屏住呼吸向后退去。
“喀啦”一声,他所站立的地面突然坍塌,他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
身边的士卒一片惊呼!
大家纷纷要伸手拉他时,却又都笑了起来。原来那塌陷的洞穴并不深,只是到韩力腰部而已。他的身子虽然直直坠落,却还能好端端站立,双臂撑着陷坑边缘,正要自己爬上来。
韩力自己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
突然,小腿上一阵剧痛,陷坑深处传来了不知道什么野兽低低的嘶吼!
韩力“啊”的一声惨叫,慌张喊道:“快!快拉我上去!”
这下子所有人都慌了,纷纷涌上来要拉他胳膊。
在将要拉到之前,韩力突然猛地向下一沉,整个身子被拖入洞中,在黑暗的洞穴中再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