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苏国中部,有一州名曰羽安,即使放在全部十三州里面,羽安州也算是物阜民丰的一个。羽安州得名于州内的一座名山,该山名曰羽山,山不甚高,景不甚奇,却有仙则灵,据说在很早之前,羽山上的神仙宗门,曾经在保境安民方面发挥过极其重要的作用,解民于倒悬,因此羽山所在的州郡得了个“羽安”的名字,据说是“羽山安,苏国安”的意思。
然而这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这些事情只存在于尘封的典籍当中,现实中却很少有人知晓。在绝大部分苏国凡人眼中,羽山不过是普普通通一座山,山不甚高,景不甚奇,文人骚客也懒得登临,仅此而已。
然而,羽山上的神仙宗门,一直都在。
这天,羽山上腾起一道黄光,眨眼间飞入白云之上,不见了踪影。若是肉眼凡胎的樵夫药翁碰巧见了,也就会以为自己眼花了而已。但事实上,黄光之中正有一位仙人,在白云蓝天之上御虚飞行。
这位仙人名叫薛复,乃是羽山七宝门的一位长老,此刻,他一边御器飞行,一边对着这次的出行安排腹诽不已。
一路飞行到百余里外的某处道观,那道观里便有一道白线平地飞起,于空中与他会合。白光一闪,中间显出一个人形,羽冠鹤氅,一身道士打扮,笑盈盈地冲着薛复拱手致意。
“薛道友,好久不见!数日前接到薛道友传书,约着共赴屠魔会,贫道可是不胜荣幸,翘首期盼啊!”
薛复挤眉弄眼,调笑道:“唉,丹丘道友这话,可是愧煞薛某了。薛某不过是混迹世俗的一介庸医,能得丹丘生道长垂青,真是三生有幸!”
那道士号曰丹丘生,乃是羽安州的神君,见薛复毫不客气地取笑自己,却是一点也不着恼,同样笑嘻嘻道:“大名鼎鼎薛圣手若是自谦庸医,那我丹丘生也只能是一个生火烧炉的牛鼻子了,哈哈哈哈!”
两人本已约定了同行,此时便缓缓御器飞行,一路攀谈着朝目的地前进。
丹丘生道:“日前接到薛道友传书,得知贵门这次参加屠魔会的使者,竟然又是薛道友,贫道可是开心得都睡不着觉了!若是贵门派了其他人赴会,可免不了和他们怄气。”
薛复道:“丹丘道友倒是开心了,薛某可是倒了霉,就因为和你这羽安州神君谈得来,和你们十三神君打交道的差事,十次里面倒有九次被掌门摊派给了我!唉,命苦!”
丹丘生笑道:“屠魔会的差事,可不单单是和我们十三神君打交道,五大门派的道友,哪次又少得了?见见你们修仙宗门的老友,不也是一大乐事吗?不过对于本神君来说,和他们打交道就是一件极头疼的事了,毕竟不是每位道友,都能像薛道友这样,与我们这些神君臭味相投。”
薛复赶紧撇清自己道:“丹丘道友此言差矣!薛某对你们十三神君可是高攀不起,也就是和丹丘道友你,因为都属炼丹一道,志趣相投,才会有许多话说。其他人……哼哼,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丹丘生长叹一声,硬生生转换了话题,两个人开始滔滔不绝地就炼丹之道畅聊起来。
不久之后,两人顺利来到一座石山上空。从空中向下俯视,翠绿森林掩映之中露出一片醒目的雪白,那是石山上光秃秃的岩石在反射着日光。石山正是此行的终点,由虎汤州神君钟离烈发出的惊魔令上,清清楚楚写明了此地即为本次屠魔会的举办地。
两个人降低遁光慢慢飞行。石山并不大,上面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巨石一览无余,很容易就在某处找到了聚成两簇的人群。薛复和丹丘生分别朝着两簇人群飞去,在接近地面时遁光一闪,两人落在了不同人群旁边。
薛复现身的地方,已有三人聚在一块岩石上,那岩石洁白如玉,顶端平坦好似平台,便成了这几位仙人的临时驻足之地。三人中,身后背着一柄巨大仙剑的高大老人,是白帝剑派长老司马行歌,另外两名中年人,分别是招摇山的使者书空和浮玉岛的使者赵宰。
一见薛复现身,书空便笑着打趣道:“薛道友,你们七宝门又来迟了!”
薛复笑道:“哪里哪里!这不是还有祝余门未到嘛,薛某怎么也不算最迟的一个。”
赵宰笑道:“祝余门都是仙子,尊贵的紧,总是来迟一些也是无妨的。薛道友可不要跟仙子们攀比啊!”
薛复笑道:“那自然是不敢的。”他冲着一直冷冷站着的司马行歌行了一礼,道,“见过司马道友。”
司马行歌自薛复到来后一直还未说话,似乎等的就是七宝门的使者主动向他打招呼。站在这小小人群里,身材高出一头的他隐隐便是其中的魁首,其他人也对这种局面未露出任何不满,毕竟白帝剑派正是苏国修仙宗门中的翘楚,而司马行歌本人,也是实力高绝的知名剑仙。看见薛复恭敬行礼问好,司马行歌也仅仅是矜持地点头、微笑。
四人聚在一起小声谈话,丹丘生也已经加入了另一侧的人群,那里的人数足有十一人之多,正是天庭治下的十三州神君中的十一位。他们选了更大更高的一处巨石驻足,两个小团里独立开来,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不久后,一道遁光从天而降,落在四大宗门一侧,却是五大宗门中一向姗姗来迟的祝余门使者到了。她的到来,引得十余位神君也纷纷侧目,因为来者乃是一位双十年华的绝色佳人。她在外形上比在场的诸位中老年知名仙人都年轻许多,不过众所周知的是,祝余门得名于所在地盛产的一种驻颜神草“祝余”,该门派的仙子,一向是不能凭外表判断年齿的。
招摇山使者书空夸张地惊呼道:“原来是杨慕贞仙子驾临,可真是让这小小一座石山蓬荜生辉了!”
杨慕贞微微一笑,略过言辞夸张的书空和激动得手足无措的浮玉岛使者赵宰,向如身后巨剑一般高大挺拔的司马行歌盈盈一礼,道:“小女子慕贞,见过司马道友。敝门掌门命小女子代为转达对白帝剑派掌派真人的致意!”
声音也是如容颜般清脆可人。
司马行歌呵呵轻笑,难得地开口答道:“贵门掌门有心了。慕贞仙子一路远来辛苦。”
杨慕贞这才与书空和赵宰一一见礼,言谈间与二人有说有笑,一副无比熟稔的做派。等到他们寒暄完了,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七宝门的使者。
薛复主动抱拳行礼,笑道:“慕贞仙子,久违了。”
杨慕贞微微一笑,道:“咦,又是薛复道友,贵门七宝难道仅剩下一宝了吗?怎么每次都是薛道友?”
司马行歌莞尔一笑,书空和赵宰夸张大笑,薛复尴尬地放下抱拳的双手,苦笑不已。
终于,又有一道赤色遁光自天边飞来,众人一看那耀目的火遁之色,便知道各自宗门前不久接到的惊魔令发出人,此次屠魔会的召集人,虎汤州神君钟离烈到了。
钟离烈遁光迅疾,飞到石山上空依然并不减速降落,而是略作盘旋,似乎认清两处人群归属之后,才在十三州神君处落下身形。他的到来,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仙人的目光,就连五大宗门这边,也停止了交谈。
钟离烈到来后,先忙着和诸位神君同僚见礼,尤其对其中两位身形相仿、容貌接近的白眉老尼执礼甚恭。这二位是十三州神君中最德高望重、道法精深的二位,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却出家于不同宗门,法名分别是水心、云意。
一位身材矮壮的中年汉子,急火火见礼后便开口抱怨道:“钟离烈,你可是这次惊魔令的发出人,我们大家都到了许久,你却姗姗来迟,这可就不像话了!”
钟离烈冷哼一声,道:“韩擒虎,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自最远的定远州而来,自然不能像诸位这般近便,抬脚便至。”
韩擒虎身形上比钟离烈矮了一头,气势上却完全不输他,反唇相讥道:“咦,你又跑到定远州去了?对何仙子的夺朱剑还不死心吗?”
钟离烈被戳到了痛处,他对夺朱剑的垂涎,早已众人皆知,屡屡被死对头韩擒虎拿来冷嘲热讽。之前应了何浅浅以夺朱剑为酬劳帮忙复仇的邀请,前去定远州一行,没想到区区一个初入仙途的小人物,竟然从自己手下溜掉了!他不但无颜再去讨要夺朱剑,更不巧碰上了定远城出现魔踪,只得代替已经殒身的定远州神君何清清发出了惊魔令。用世俗间的话说,没吃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骚。钟离烈本就恚怒于心,韩擒虎的话更是像钢针一样深深刺痛了他。
“韩擒虎,你这是什么屁话!我几时对何仙子的仙剑不死心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找麻烦!”
羽安州神君丹丘生出来打圆场,笑道:“二位息怒!二位息怒!怎么还都是这般火爆脾气,一个是烈火神君,一个是热油真人,一见面就跟火遇了油一般,非吵即闹!”
水心老尼白眉一轩,道:“钟离道友,你自定远州来?何仙子呢?”
钟离烈面色一肃,道:“何道友遭遇雷劫,渡劫未能成功,万幸的是,总算及时尸解了。”
“啊?”
在场的十二位神君有不少人惊呼出声,另一处的五大宗门使者也听到了这一噩耗,纷纷摇头叹息。
云意老尼垂下白眉,捻着手中佛珠,低声念起佛号:“阿弥陀佛!何仙子侠骨仁心,庇护一方,来世必能重续仙缘,再证大道。”
丹丘生叹道:“我辈地仙只要未能度过三灾,便如利刃悬颈,时时有性命之忧,有时真是羡慕世俗凡人的懵懂无知、无忧无虑啊!”
水心老尼厉声道:“生死自有天定,我等仙人何必效那小儿女姿态!钟离道友,既然你是惊魔令的发出人,那就快点开始本次的屠魔会,尽快说明魔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