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帆三人没有想到,青蛇与黑猫也没有想到,先于二者争斗之前的,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与泥石流。
一声震天的狂吼响彻在整个青城后山,所有处于其间的人都经历了一场始料未及的灾难。
天地间狂躁的风忽的停了,停到无一丝风吹草动,停到人心胸发闷,停到百兽震惶逃窜,极静之后又是极动,紧跟其后的是狂暴的天谴,炽烈而疯狂。
先是无边的“炸雨”——所有人都觉得“暴雨”已不足形容其猛烈了——如刀子般降临在所有生物的身上,脆弱的朽木在一瞬间崩塌,随之崩塌的还有人们那脆弱的心理防线,哭喊声消弭于雨幕,惊惧之意被压迫在体内,面对真正的浩劫人们所能做到的唯有默默地承受。
像是承受最终之日的审判。
后是地动山摇,坚固如山岩也变得如同豆腐般脆弱,它甚至没有像豆腐那样发出些微的弹性,就在绝对的霸道下被无情切割,唯有混着泥水堆落一地的悲戚下场。
李正帆几人早已被震得东倒西歪。
三人中最靠谱的就是张洛南,此刻拿出了爷们发狠的血性,背靠着一棵参天大树,一左一右将李正帆和姬冰清的头颅搂在其宽阔的胸膛内,一股真气环绕三人周身,让暴雨刷脸时都显得温柔了许多。
“西山駮!”
一声怒喝响起,在“炸雨”中不见声势,但随之而来的一幕就声势浩大了——一只巨型猛兽神兵天降般重重踏在三人身前的地面上,庞大的身躯硬生生扛住了大半惊雨落石。
如果此时李正帆能开口说话,那他一定会大喊“独角兽”,如果张洛南能够张口解释的话,他也一定会大声反驳。这东西跟随了师父多年,是他从小就无比向往的神兽,有关它的名讳、它的身躯、它的一切都不容歪曲。
兽名为“駮”,如今在简化字中已经找不到这个字了,虽然通“驳”,但张洛南固执地认为“马交”更具神韵,《山海经》中对它的批语是这样的——
西山駮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皮毛发亮,额头独角长约一米,虎牙虎爪,长嘶如鼓,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仿若隔世的几分钟后,天地重归于寂静,风寂云寡。
李正帆摔摔脑子,从张洛南怀里爬出来:“奶奶个腿,张洛南老子他妈要是个女人,我也喜欢你。”
姬冰清一脸骄傲毫不遮掩,撇撇嘴道:“别想了,我的。”
“哈哈哈,诶你看哈……张洛南,洛南落难,果然落难了吧,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狼狈呢。”
李正帆顾不得整理衣服就开启了嘲讽模式。
姬冰清表示不服:“才不是落难呢。”
李正帆好笑道:“那总不能是‘裸男’吧。”
“呸。”
张洛南却突然脑回路一阵清奇:“姬冰清,疾病轻?”
没想到向来一本正经的师兄竟然调戏自己,姬冰清鼻中“哼”了一声,一捶砸在张洛南肩膀上:“哇,人家刚才可是再帮你说话呢!”
张洛南笑道:“轻嘛,又不是很重,再说李公子这不也是,再正的帆现在也不能风正一帆悬了吧。”
李正帆检查过随身的物品后,突然正经起来:“完了,手机没信号……早知道就是嫌沉,也把卫星电话带上了。”
张洛南拍拍李正帆的肩膀:“放心,就算没有林子外那天上地下的保镖,师兄也护你周全。”
根本不顾宣布主权的姬冰清,李正帆脱口而出:“我靠,师兄你太有安全感了。”
张洛南却没看他们,而是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身前:“真的假的,得看看眼前这关我们过不过的去了。”
眼前,青蛇和黑猫正吐着信子炸着毛。
姬冰清轻声说道:“我猜它们把我们当成正一宫弟子了,眼下正一宫弟子正在山里四处追杀妖物,但这跟我们没关系呀。”
张洛南不动声色:“你觉得跟它们有的讲吗?”
李正帆也压低声音:“听说丛林里遇到猛兽,装死可能管用。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说不动,就不动。我就躺个‘大’字,二位哥哥看这样混得过去么?”
张洛南:“你也躺不成‘大’字啊,最少也是个‘太’字。”
思索了一下,姬冰清突然俏脸微红:“师兄,你变了。”
李正帆压抑的笑声听起来很有趣:“不不不,师兄你错了,按我的长度,少说也是个‘木’字。”
“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姬冰清娇喝。
“有心情开玩笑才说明有活的希望嘛,两只受伤的畜生而已,师妹,你护李公子安全,待我收拾了它们给你们煲猫蛇羹。”
说着,张洛南拔出随身的佩剑白切,欺身向前,白切剑身如雪,寒光如翼,轻轻递出去就给人以莫大的心理压力。而那西山駮也随着主人杀将过去,于是,一人三兽战在一处。
姬冰清看了眼李正帆,后者给了她一个眼神:“去吧,我可以自保。”
姬冰清感激地一笑,拔出佩剑绿缎:“师兄,我来帮你。”
绿缎剑身若翡,清澈透绿,如果贴的近了,甚至可以闻到剑上隐隐的腊梅寒香。据说,白切和绿缎是一对情缘剑,是一辈子以打铁为生的老艺人生前的最后一对作品,因青年时期与青羊宫结缘,便将此物赠予。
如今,两把剑经过青羊宫掌门的重新淬炼,在保留了原有雕饰样式与纹路的基础上,算是“开过光”了,斩妖诛邪,自当不在话下。
……
“哎呀,疼死老娘了。”
何欢不满地从地上爬起来,衣冠不整,发型凌乱,裸露在外的右手臂上还有几处擦伤。
“你才多大,就敢自称老娘了?”张棋安伸手揉揉被何欢压到的大腿。
“倒是您,张老板,刚才不是说护我周全的嘛!”
“这不是没大碍么,刚才那大雨毁天灭地的,还有乱石横飞。”张棋安尴尬笑笑,揪揪自己的领子,“没有我这宝贝衣服,咱俩可就大结局和观众说再见了。”
“就是,突然间跟谁炸了老天爷的锅似的,黑的白的沆瀣一气。”
“大姐,虽然我没上过什么学,但也知道沆瀣一气不是这么个用法。”
“我说沆瀣一气,就是沆瀣一气,沆瀣一气,沆瀣一气!”何欢颇有些忿忿不平,只是语气又突然间软了下来,“完了。”
“怎么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手机没信号了,GPS也没法用了。”
顾不上再去感受伤痛,张棋安皱起眉头:“快追,刚才显示距离这不远了。”
见状何欢也不再矫情,三俩下收拾好自己的零食包裹,跟着向前跑去。
被暴雨鞭笞过的山路更不好走了,好在二人并没有走多远,就有了新发现。
张棋安突然感到一股危机,仓促之下忙拉着何欢蹲在面前的土沟里,何欢却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脚上的靴子跟厚,并不怎么疼。
“干什么啦?”何欢不满道。
“嘘,你没听见么?”
何欢也意识到了不对,仔细听,确实有声音从前方传来。于是两人悄悄地向前移动,令人吃惊的情景逐渐暴露在了他们面前。
未等张棋安阻挡,何欢便一把冲了出去,张棋安无奈,只能跟上。
粗粗看去,场面十分混杂——
十几棵参天大树折的折,断的断,无数的木屑土石混着烂泥散落一地。
在为数不多的落脚之地上,除了一对男女和一头凶兽,还有一只睥睨众人的成年白虎,其身白底黑纹,通体无杂色,体长足有丈余,比体型最大的东北虎还要壮上一大圈,一条凌厉的虎尾正在空中逡巡不定。
何欢冲到了战场之外的一块地方,将李正帆一把推开,从地上扶起腹部受伤正虚弱不堪的夏婉璎。
“哎,你们是谁?认识她?我并没有做啥,只是想把她扶到树边上靠着……”李正帆正懵着呢,不知道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但何欢此时哪里顾得上旁人?
看到夏婉璎腰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襟,还有额角上干涸的血迹,登时她就泪眼婆娑了起来:“婉璎,你怎么伤这么重啊……疼不疼呀?哎呀,我看着都疼。”
夏婉璎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给何欢擦擦眼泪:“好啦,别哭,我这不是没事了嘛,是他们救了我。看你,眼泪都滴到我伤口上了。”
何欢举起袖子抹抹眼泪,哭中带着笑:“吓死我了!你饿不饿?我买了吃的。”
张棋安心道:您老还吓死了呢,我看你明明还有心情搞春游咧。
不过,看到夏婉璎性命无忧,他也算真的放下心来,何欢那镇定的伪装在看到夏婉璎时瞬间崩塌,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伪装了镇定呢?
看到一旁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李正帆,张棋安笑笑:“谢谢你了,兄弟,我叫张棋安。”说着他还脑子一抽,伸出手去。他不也知道为何,在他这个年纪,还从没主动找人握过手,丝毫不熟悉这成人世界里的礼节。
李正帆还以微笑,倒是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不用谢我啦,主要是那两位的功劳。”
“噢,我叫李正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