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成冷谈的扫了两人一马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们仨,把广场上所有的砖换一遍,铺整齐。这砖嘛,李道仙和英招不是会御土诀嘛,自己造吧,限定半年铺好,老夫要看到这广场上的每一块砖都是新的。”
英俊打了个响鼻,皱起眉头,恼声道,“是英俊,我叫英俊!”
妙成眼睛一眯,鼻腔里“嗯?”了一声,英俊一缩脑袋,低眉搭眼不吭声了,棺材脸的恐怖,让他印象深刻。
妙成继续说道,“既然一天这么闲,四处为祸,那么,李道仙和英招,铺完广场,然后便去西南的山壁上,用御土诀凿一对尖石出来,回头安放在前山的山门石阶两边,权当青羊山的羊角了,要是凿得难看,丢了青羊宫的面皮,便将你们俩的皮也扒了。回头派个监工,仔细看着。”
李道仙和英俊震惊了,这没个十年八年能完工?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我们还是孩子啊!
李昭心里凉了半截,这两位的处罚这么重,我怎么办?他双手放在胸前,食指相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妙成怯怯的说道,“师叔祖,我如果说我是从犯,你会信吗?”
李道仙和英俊听到这话,心里大骂李昭不要脸,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说好的共患难呢!
妙成一声冷笑,斜睨着李昭,“在青羊宫待了四五年了,屁的道术没学会,一天闲着,就你为祸最多,铺完广场后,你去背书!《乐平政要》《行军总要》和《无为经》,也就三本!先正着背,然后倒着背!背不出来,腿打折!”
李昭心里一合计,《乐平政要》有六十七卷,《行军总要》有八十二卷,《无为经》有五十六卷,共计两百零五卷,百万余言!还要倒着背!
神特么也就三本,禽兽都干不出来这样的事啊!
李昭目瞪口呆,他敢肯定,这世上没有人能背出来!
妙成转身走了两步,顿了顿,微微偏头,嘴角含着冷笑,轻飘飘的补充道,“但凡有偷懒的,吊起来打。”然后抱着胳膊,端着拂尘,施施然走了。
明远轻咳一声,扶着绷着脸的道翼,快步跟上,当场笑出来,终归不好。
两人一马面面相觑,一脸悲痛,简直生不如死。
这时殿外一个面相温和的女道人,紧促着眉头,匆匆拾阶而上,走了过来,正是李道仙的母亲张玉成,也就是明诚女道长。
她迟疑着问道,“刚才那只蝎子妖,是你们放出来的?”
两人一马垂头丧气的点头,苦着脸也不说话。
明诚复又问道,“师叔是如何罚你们的?”
两人一马争抢着,连委屈带谴责,愤声说着妙成的处罚!
简而言之,妙成不是个东西!
明诚绷着脸,嘴角含笑,用食指戳着三个小家伙的脑门,“该!一天四处祸祸,看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李道仙顿时怒了,悲愤的说道,“这是亲娘说的话吗?”
看着委屈的三个小家伙,明诚绷着笑,“自己做的好大祸事,自然要自己承担责任!好了,现在先跟我回去吃饭,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便开始铺地砖吧!铺的时候要仔细着,省的返工,师叔定是要检查的。”
三个小家伙愁眉苦脸的啊啊啊叫唤着,跟上前去。
走到半程,三人一阵嘀咕,李昭的书是不得不背了,至于羊角,三个小家伙一致认定,“西南石壁有百丈高,到时候凿他个五六十丈的羊角出来,看棺材脸怎么安放到山门处!”
至此,三个小家伙过上了充实的童年以及少年生活,每天除了两个时辰的功课,还有三个时辰或背书或凿山,镇魔殿的玄清长老成了监工,验过广场石砖,而后每日里查验李昭背书进度,仔细看着凿石头的李道仙和英俊。
就算如此,但有空闲,总免不了去灵果园去骚扰一番藏在花朵里的花仙子、偷点果子,或去乐林盗几只山鸡野兔烤了,或去偷了貌美女冠的内衣丢到某个执事的房间里,乃至路上挖个坑然后让某个道人跌一跟头等等。
青羊宫里总免不得隔三差五便鸡飞狗跳一阵,彻底坐实了青羊宫三害的名头。
后来妙成真人的亲传弟子明川,收了个憨厚少年做弟子,名叫韩琦,带回青羊山让妙成帮忙带着,本就是个老实孩子,被三个祸害捉弄的愈发木讷了。
如此忙碌下来,数年时间匆匆而过,两人一马只觉得少年时代尤其漫长,其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表。
昭武十一年至昭武十八年,七年间,蛮夷入寇,四处劫掠,诸侯征伐,烽火成山,天下间民不聊生,兵祸过处,生民多被掳掠,发卖为奴。
昭武十八年末,青羊山迎来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场雪。
妙音与妙成站在草亭中,看着山下银装素裹的子虚国,感叹着,“估计这里是天下间唯一的净土了。”随即咬牙道,“那个疯子,但有庙祝行占卜之事,若起刀兵,便为大吉,若要休兵,便是大凶,天道终究开始有疏漏了。”
远处,少年李昭穿着厚厚的斗篷,瞳孔边缘带着一丝淡淡的如鹰般的金黄,顶风冒雪,手持一个卷轴,匆匆走来,妙音吩咐妙成道,“枫叶丘陵那里,被蛮族破坏的地方,抓紧修复,切记不要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有三十五年了,我们时间不多。然后联络周边的滇西常卫翊五国出兵讨伐吧,顺带跟诸夏城知会一声,让辅国观的人也帮帮忙,终归天下道门是一家。”
妙成叹息一声,皱眉道,“枫叶丘陵南面的翊国这几年被枫叶蛮反复骚扰,上个月被荆国灭了。”
妙言眼中怒火一闪而逝,冷淡的说道,“那便让荆国出兵!”
“是,师兄,我亲自走一趟枫叶丘陵吧,顺带去灵州看看,那边死了两个明字辈弟子。”说完,两人相互作了个道稽,妙成随即离开。
李昭亭边遇到妙成,作个道稽,道一声,“师叔祖好。”
妙成站定,扫了李昭一眼,“《行军总要》背的有些滞后了。”
李昭嘿嘿一笑,“弟子一定加紧背。”
妙成嗯了声便走了。
李昭黑着脸在背后挥了挥拳头,然后走进草亭,在案几上摊开卷轴,朗声道,“师祖,这是游方殿新制的舆图,我拿过来了。”所谓舆图,就是地图。
舆图之上,四面皆是不可知之地,中间最大的一片陆地即是盘古大陆,占据了整个舆图一大半,大陆东面约三分之二大小,皆是夏帝国疆域;大陆北面是冰雪覆盖的广袤荒原,南面有一个天狗岛孤悬,周边有零星小岛,西面有三座大型岛屿孤悬海外,东面是一片汪洋。
李昭的指尖在舆图上划过,一条大江自西北盘古草原发源,一路向东,过御武关,穿过穆韩诸国,折而向南,汇入一钩弯月弧形般的三千里昆仑湖,而后一直向南穿过皇图山,到博州入海。
李昭的指尖点在昆仑湖南部位置,北岸的诸夏城大的让人着迷,他沿着文江一路向东划过,横断山脉在大陆最东面分割出一片占大陆约七分之一左右的狭长平原,南部为海州,北部便是东域了。
而子虚侯国的位置,正是东域!
东域中间位置,沿着墨川向西,有一片六七百里的山间河谷,这里就是子虚男国,李昭在子虚国的位置点了点,砸吧着嘴,“真小。”
天子直属的诸侯国分为王公侯伯子男六等,没错,子虚国就是最菜的弱鸡,李昭感受到了来自大头娃娃最深的恶意。
妙音呵呵一笑,“小?为了在地图上标出青羊山,周围这一片已经是画大了的,实际比这还小。”
“那这图不准确啊!”李昭惊了,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妙音提了提长衫下摆,跪坐下来,一挑眉头,“我青羊宫又不行军打仗,历来如此,不然我青羊宫制作的舆图上,青羊山还不如芝麻大,那像什么话。”
李昭目瞪口呆,随即,伸出手指,子虚候国一路向西,偏南而过,这里有一条六千里长的横断山脉余脉,名为长岭山脉,长岭山脉尽头正是匡国东北部边境。
“那匡国呢,是不是也缩小了?”李昭指着匡国,连声问道。
妙音看了看舆图,道,“这个自然准确的,也就青羊山周围这一片高山峡谷有所差异,子虚国东面铁门关下都是正常的。”
李昭讷讷道,“我还以为子虚国真有拇指大呢?”
妙音呵呵一笑,“放舆图上,不放大点,子虚国也就豆子大小,你们那六城一关根本画不上去。”
李昭看了半响,闷声道,“确实太小了。”
妙音笑着安慰,“不小了,快三十万丁口了吧,挺好。”
李昭抬头看着妙音,这安慰是认真的吗?“师祖,匡国两千万人口呢?”
妙音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前两天看到的游方殿文书,说道,“现在不止了,这个月宋希烈帅军沿洵水而下,攻陷了南巢国都巢州城,兼并了南巢国,匡国的人口估计得有三千万了。”他叹息一声,“哎,这新舆图又过时了,图上的十多个封国已经不存在了。”
李昭想起游方殿明远执事脑门上那稀疏的头发,一时间欲言又止,然后便兴致盎然的索要起记录此事的文书来。
明远执事再苦再累,终究好过那些封国破碎、身死族灭的君主和那些遭了兵祸被发卖为奴的难民,一时间竟生不出对明远执事的同情。自然,这与游方殿门口挂着的那个李昭不得入内的牌子这种小事,是没有关系的。
闲谈片刻,妙音说道,“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你这两天也该回家了,你爷爷来信说,年后他要去攻打铁门关下的杜国,想让你跟着他历练历练。”顿了顿,妙音继续说道,“你这也十四岁了,也能学着拿主意了,我想听听你是什么想法?”
打仗啊,铁甲纵横,气吞万里如虎的铁血浪漫,李昭的想法简直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