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夜色安然地降临。
忘川河边丛生的曼珠沙华中,少年静静地坐着,看习惯了千百年来的生离死别,流淌着血黄色水的忘川河只能在少年的眼中融化入一抹淡淡的笑意。
"冥王,有些事情可能需要您处理一下,请您赶快回府。"侍从慌慌张张的声音扰乱了静谧的氛围,少年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什么事情这么急?"
侍从对着少年耳语了几句,少年便果断起身:"回府。"
可惜府中早已是人仰马翻了。
这是怎么回事?
柱子后窜出一抹蓝色的身影,少年还没有回过神来,冰冷的剑锋已经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放了他。"
少女的声音和他的剑一样寒冷,似是不带任何感情,可是少年冥王却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意味,他扯起一边的嘴角微微笑。
少女显然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情况,有些心虚地把剑又向着少年细长的脖子靠了靠。
"不知您说的那个他,是哪个他呢?"
明显玩味的意味,少女惊愕,随即觉得心碎一般的疼。
那个他,是哪个他?有两张脸不断的在少女的脑海中盘旋着,可是少女啊,就是选不出正确的答案。
"夙夜,我等你好久了。"
"啪啦......"
......
夜挽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所能看到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这里是哪里呢?
她似是没有记忆,到处摸索着走,却撞上了冰冷的铁墙。
没有痛感。
"吱嘎--"黑暗中一道光线拐了几个弯来到她的跟前,有些不习惯地迷起眼睛,手腕却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拷住了。
磕磕绊绊地被拖着出去,她想喊,却发现自己不能说话。
到底,为什么?
一步一步走上水色的台阶,远处对饮的两个人逐渐变得清晰,她无奈地看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蓝衣的少女一脸惊愕地表情,回头对着那个少年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不是他,哪一个都不是。"
"没错,一点错都没有,他是夜挽,只是前世一点点小小的错误,她变成了男人而已。"冥王挑了挑细长的眉眼,伸出手指抬起了夜挽的脸,长长的指甲掐入了夜挽的脖子,拔出来之后却没有血,"所以,你们最终都无法在一起,因为这本身就是错误。"
"夙夜,你可还记得,七世之前,你院中那棵白藤萝?"
......
来到这里之后,夙夜在早就回想起了自己几百年前的样子。
无忧无虑的少女,在漫天飞舞的白藤萝花里翩然起舞,仿若天仙。
一边的藤萝,并不很粗,但铺开的白花却美过她见过的所有的藤萝。
舞姿不是很美,带着少女的青涩。她是孤独的神之女,住在龙炎山顶,只有那棵从仙界带回的白藤萝常伴左右。
她不常下山,唯独那一次,却让她爱上了他。
他是年少的亡国之君,只是,罪不在他。这片江山在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形势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她见过他白衣带血,满满地都是心疼,他却淡定自若。
绝决然一句:"动手吧。"
眼底尽是薄凉。
他应该是个好君王,这不是他的错。她如是想。
于是,在浑浊的忘川河畔,骄傲的神之女跪在了少年冥王的跟前。
她愿意做一个凡人,只求让他爱她,她爱他。
冥王看在她是神之女的份上,愿意给她七世轮回,只是,只能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她还记得她离开时漫天的白藤萝花,带着淡淡的忧伤。
.....
"到底是道行未够啊,太心急的话,就是现在这样不能说话的样子。"是在被嘲笑么?夜挽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少年,眼底一片倔强。
夙夜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夜挽的脸,那幽红的眸子里迷茫的表情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酸:"夜光,我是夙夜啊,你不记得我了么?"
夙夜,夙夜是谁呢?
"不用问了,她不会有记忆。"冥王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夙夜,你可知道,植物若是道行未够,便是没有心的?"
"......"
夙夜不知如何回答,她此行的最终目标其实并不是来找她,而是另一个人,可是现在的局面却让她无法控制,丢下她么?可是她又怎么做得到?
"你若想丢下她也没事,扔进忘川,她也就会魂飞魄散,化为没有灵魂的水鬼,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
"夙夜,我给你看看真正有灵魂的生物可好?"
顺手折断身边莲花池里的一朵白莲,夙夜惊讶地看到白莲花变成一个女孩的形状。
"......师不莲?"
"夙夜......"
"啧啧,情敌相见呢,会有什么场面?"
"你闭嘴!!"师不莲狠狠地骂了回去,下一秒,眼泪砸了下来。
夜挽安静地看着他们。
忘川,忘川是什么地方呢?
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是谁呢?
.......
"冥王大人,黑白无常又告假了。"
"哦,这次又是什么原因?"冥王有些不耐烦,黑白无常的告假对他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了。
"说是有严重的事情,具体小人不知。"
"哦,你下去吧。"
黑白无常对冥王大人的意义,并不只是重要的属下这么简单,他们还是冥王大人无聊至极时最好的牌友,时常玩着三缺一的麻将,总是输钱给冥王,却也仗着和冥王的关系,经常告假出去逍遥。
少年冥王感觉到的只空虚。
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池中的莲花。
"小不,陪我搓麻将如何?"
绿衣裳的少女突然出现,怀中紧紧抱着的,是一棵藤萝。
"诶啊,舍不得放手呢?只是抱着这种东西,怎么陪本王搓麻将呢?"
"......"
师不莲空洞的眼神只是落在那藤萝上,曾经铺开灿烂白花的藤萝,如今只是一枝光秃秃的杆子,那么的不起眼,如同枯死的树枝一般。
"真是搞不懂你们,一棵没有心的植物而已,也值得这样?早知道就不该好心肠地留着,直接扔进忘川算了,真是,要不是看在七世轮回命中注定的份上我早处理掉了。
"诶诶黑白无常也真是的,要不是他们老是告假搞得没人陪我搓麻将,我也不至于心神不宁让你们上辈子出这样的差错啊,搞得我还要收拾烂摊子,还要再让你们轮回一世,我很闲吗?诶诶......"
冥王七仰八叉地躺在了自己的石床上,翻来覆去就看见"无聊,空虚,寂寞"几个词在自己的周围晃,偷眼看看一边的师不莲,仍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就不甘心了,大声地吼叫起来。
"夙夜!来人,把夙夜带过来!"
片刻,夙夜翩然而至,微微地欠身算是行礼。
"冥王大人叫我前来,莫不是替我寻到了那人前世的魂?"
"前世前世前世,你们这群女人的心里除了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以外还有些什么?"
冥王觉得自己快要被怒火点着了。
"大人没有寻到?那您这么匆忙地传我过来是......"
"找人陪我搓麻将啊,你不觉得麻将很好玩么?"
麻将?
夙夜疑惑地看了冥王两眼,又瞥见了一边的师不莲,顿时有些明白了。
应该是已经在师不莲那里碰过壁了。
想是师不莲心中幽怨,还是对冥王不理不睬,又想到自己的心事,也霎时觉得没什么心思了,只得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并不想玩。"
冥王真的被激怒了。
"都这样,你们都这样,就为了那些无法再回来的东西,很有意思么?"
一只看上去十分名贵的翡翠花瓶就这样在地上碎开了花。
"人心难破,又如何破得?你若是曾在人间呆过,也会懂得这份牵挂与不舍,这是人间特有的东西,叫感情。这种牵绊,你不懂。"
一边沉默的师不莲突然开口,声音四平八稳不起波澜,眼神落在冥王的身上,淡淡的,又仿佛渗透着笑意。
"师不莲,夙夜......呵!"
冥王拿起一本册子翻了翻,嘴角勾起妖娆地笑容:"你们,想知道黑白无常这次翘掉的任务是什么么?"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那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前世因为夜挽的那个错误,完全脱离了正轨,所有与你们有联系的人都走着一条脱轨的道路,这很麻烦,完全超过了我们的想像。
"这个错误需要纠正过来。我本来是想等着黑白无常回来后再把这个棘手的任务交给他们,不过现在想想,也许,交给你们会更好也说不定。"
"真的么?!"
这算一个惊喜吧?冥王看着师不莲和夙夜脸上那种突然活过来般的神色,暗暗高兴自己走对了一步棋。
"只是有个条件。"
"请您直说。"
冥王笑着,手中一道绿光,有什么东西幻化了出来。
"陪我搓麻将。"
"如果结局如我所愿,那么,我会给夜挽一颗心。"
.....
夜挽静静地坐在桌边,迷茫地看着一切,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她并不明白。
从一开始就知晓会输的。师不莲和夙夜都不曾搓过麻将,更何况夜挽。
放在一边被用来代替钱的零碎花瓣在冥王的身边越堆越搞。
"哈哈哈,你们又输了哦!!哈哈,今天就玩到这里啊哈哈......"
"啪--"
夙夜将所有的牌都推倒了。
"够了,这样耍我们很有趣么?明知道我们根本不可能有胜算,给别人一个希望再亲手毁掉,算什么?"
"对你来说,什么才是胜算呢?"
夙夜愣住。
"其实,你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输不输钱,你们在意的,其实是那个任务啊,只要接到任务,不是就可以了么?"
"......可是您说要是有希望的结局,就会给她一颗心。"
"是啊,我是这么说没错。"
冥王看着师不莲眼底的绝望兀自发笑,果然是太在意了么?
"可是我,并没有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啊!"
"......"
"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会履行我的承诺,请你们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