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姗妮回到位于世贸丽晶城的小家,已是晚上十点。
世贸丽晶城是杭州城区内规模较大的综合性楼盘,有高档写字楼,也有精品公寓,入驻了不少跨国企业,国际化程度很高。姗妮父母将女儿的房子租赁在此,自然有全方位的考量。
出电梯,姗妮拐进贴满亮色瓷砖的公共过道。栖霞苑2栋8单元1901室,防盗门右上角的监控摄像头,她每次都会不自觉地瞥去一眼,已经成为习惯动作,微微的红光亮着,那是父母的眼睛。
姗妮父母并未与她同住,沿天目山路西行近十公里,毗邻西溪湿地的留庄别墅区,才是黄姗妮自幼成长之所在。为了让女儿提前适应独来独往的留学生活,黄父在此长租一套小公寓,但跟女儿约法三章,设下不可违抗的前提条件——公寓门口必须安装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摄像头,如无特殊情况,禁止夜不归宿——父母会随时查看。
刚开始,黄姗妮的的确确有被监禁的感觉,浑身不自在。但她渐渐想通,与其和父母同住豪宅,忍受他们不可理喻的部分理念,不如自安一隅,乐得耳目清闲,好歹进了家门,还是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公寓确实袖珍。进门就是不锈钢灶台、水槽和大理石案板,关上房门,才看得到门后的洗手间门。走过短短的厨房用地,便是卧室区域,一张欧式席梦思大床,侧面贴墙一列大衣橱,床尾隔着大半米,是一张压着厚实玻璃的长方写字桌,墙角稳置一个树木枝杈模样的挂衣架,此外再无多余空间。不过,厚厚的窗帘外是玻璃移门,走出就是阳台,倒也不小,放着一台洗衣机,高空有晾衣架,下面是一茶几一靠背椅。对于独自生活的年轻人来说,可算是绝佳的休憩住所。
姗妮在门口甩下鞋子,脱了厚外套,挂在树枝衣架上,失去重心一般躺倒在软软的席梦思床上。天花板的圆形顶灯,透过花朵形状的塑料罩片,散出暖白的光,并不刺眼。她凝视片刻,腰腹轻轻用力,直直坐起。写字台上空空的,一台轻薄版的苹果牌笔记本电脑,一只青花瓷纹笔筒,外加几个未拆封的快递纸盒,别无他物。姗妮想起来,自己网上买的拼图已经确认收货好几天了,一千片的《星空》和《纯白地狱》,但一直放这儿,没空拼。
她挺直身子,细长手臂勾回一个纸盒,拿指甲用力划开,哦,是梵高的《星空》,木质拼图,已经是拼完状态,叠成四份,下面压着说明书、胶水和一个浅紫色半透明布袋。姗妮把拼图掰开拆散,丢进布袋内,摇晃几下,算是完成了前期准备。
她扔下拼图,起身走到阳台。对面的楼宇灯火稀疏,同小区的邻居们大多已熄灯,阳台黑漆漆一片,或者只是掩着厚厚的窗帘而已。
空气清清冷冷,没有特殊味道。黄姗妮深深吸进一口冷气,脑袋放空,自己最近在密室逃脱兼职,常常晚归,母亲来信详询,得知女儿在一家公司兼职上班,倒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告诫路上小心,尽量打车,新通那边的学习进度千万不可耽误。这已经是相当自由放任的态度,姗妮竟还略微有些惊喜。
还有半年,就启程去德国,那时候,会迎来真正的自由吧?
“日仔!你怎么啦!什么情况呀!”
项爷在黑暗洞穴里声嘶力竭大喊,声音传出洞口,音量小下去许多。日仔跳下洞口,才发现有梯子,刚才他从一米多高的洞穴出口直接跳下来,全身肉狠震一下,倒是没有受伤。他朝洞穴里喊,“没事!快爬过来,快来快来!”
大鸡哥首先探出脑袋,他熟练地从固定好的木质梯子爬下,接着是项寒霄、戴晓晨、汪亦哲,日仔和大鸡哥一人一边把扶,几人纷纷下到地面。
第二间密室,如同冲洗胶片的暗房,满眼红光,有些渗人,但相较之下更明亮一些,因了有几处射灯提供了亮黄色光源。四周墙体,除了一部分被悬空的洞穴外立面占据,其余三面皆是均匀分布的古埃及壁画,高高低低,大小不一,有巨大的神像,有细密的符号,有看不懂的古埃及文字,也有容易分辨的英文字母和数字,此中必然蕴含了相当大的信息量。
房间正中央,一个巨大正五边柱形台面,五棱五角,半人高,仿佛拔地而起。台面正中,一个铁质重型电子密码箱,四位数字密码,这是几位骨灰级密室玩家最熟悉的物件了。
一具人形骸骨斜坐在房间一角,耷拉着骷髅脑袋,身体各部位被中性硅胶牢牢粘黏在真石漆墙面上。几人其实都看见了,除了密室经验不多的晓晨轻轻“咦”了一声之外,其余队友,无人理睬。这种装饰性物件,见得多了,就知道根本无需在此类道具上花费时间。
几人熟悉了红红黄黄的室内灯光后,立刻四散开来,仔细看墙上的壁画内容。有平躺在纯黑色案板上,正被狼头神阿努比斯施以法术的人,有相对而坐,一方怀抱婴儿的尊容男女,有骑马张弓,姿态挺拔的强壮弓箭手……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都啥玩意儿呀!”大鸡哥急躁不已,抱怨起来。
“你不是在这儿上班的吗!问我们啥玩意儿?不是喊你多偷听偷听设计师聊天吗?”汪亦哲回击说。
“去你的,汪汪汪!你怎么张口就来!我是那种随便偷听别人说话的人儿吗?”
日仔慢悠悠道,“别闹了,差点忘了这个。”说罢,他把肩上斜跨的解放包脱下,扔到五边形桌面上。
众人聚上来,纷纷指责他。
“哎哎哎,我刚才不是学**做好事,扶你们下楼梯嘛,怎么还抱怨起我来了。”
“快快,别废话,打开看看!”项爷倚着墙,抱胸说。
日仔将解放包头部转向自己,轻轻翻开外层,没有卡口,也没有拉链,薄薄的绿皮布包,里头就一层空间,塞着几张塑封牛皮纸,一目了然。他将牛皮纸一张张抽出,排在五方台上,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
足足十张!
众人错愕。项爷回过神,回想入场之前与乐水的奇怪对话,终于醒悟,长舒一口气说:“呼哇,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水哥说的是文字很多,不是蚊子很多!哈哈,文字果然很多!”
“赶紧的吧,一人两张,读吧!唉。”大鸡哥开始分发牛皮纸。
“慢着!”日仔举手阻止,说,“每张上面都有日期和天气,这应该是冒险家留下的日记,也就是角落里那具骷髅……”
“我这张是1999年5月7日的。”
“我是1999年9月18日。”
大鸡哥按日期逐个收回日记,潦草看看,手写体中文字,倒是工工整整。最初开始记载,是在1999年5月6日,而最后一则日记写于1999年10月30日。
“我终于破译了密码!可以从这鲜血祭坛逃出去了……只需要计算最后的……”
这是冒险家最后的手书,可想而知,在此之后,他便虚弱脱力,歪斜坐下,直至成为一具骸骨。
“行吧,还是一人两张,读吧!”大鸡哥再次分发牛皮纸。
冒险家的日记中详细记述了古埃及各种文字符号的含义和画法,也描绘了一位勇敢无畏的冒险家,由起初的精力充沛,到慢慢体力透支,直至饥寒交迫、死亡降临的绝望过程。
大家开始逐字逐句仔细研读冒险家的绝笔记录。
此时,第一间密室的入口门悄然开启,又一位不速之客涉足金字塔。他将洞穴入口的木质栅栏紧紧闭合,确认无法再打开后,不速之客仍未停止动作,他走到神像身侧,电动机关再次发出“嗡嗡嗡”的摩擦声音,门神受到感应,降下被伸展的躯体,慢慢回归原样。
也就是说,法老密室中的五人,再也无法通过幽暗的金字塔甬道,原路返回,逃出生天。
同一时间,在波斯风背景音乐的掩护下,身处鲜血祭坛苦读日记的几位新晋探险者,对洞穴另一头正悄然发生的一切,竟无丝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