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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郭女王与甄洛

说起甄洛或许有人不太熟悉,但提起曹植的《洛神赋》,估计大家都会恍然大悟。甄洛就是洛神的原型,她是曹植的嫂子,她还有一个名字叫甄宓。

甄洛是一个拥有传奇身世和结局的美女。她是中山无极(今河北省无极县)人,东汉宰相甄邯的后裔,父亲甄逸担任过上蔡(河南省上蔡县)县令,生有三男五女,甄洛是甄家最小的女儿。

史书上称,甄洛小时候就有很多异相。比如说,她睡觉时不小心把棉被踢掉,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她的家人却仿佛看见有人牵起锦衣给她盖上,于是大为惊奇。她三岁的时候,相士刘良应邀为甄家子女看相,看到其他人时都没说什么,等看到甄洛时不禁脱帽说:“这个女孩,贵不可言。”

甄洛果然从小就与众不同。八岁时,有一天,门外锣鼓喧天在玩马戏,姐姐们都兴高采烈地跑出去看,只有甄洛没去。姐姐们不解,问她原因,她说:“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岂是我们好人家女儿做的?”九岁时,甄洛向哥哥要书看,要笔墨用,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甄洛的行为看起来有些不寻常。

这还不算,甄洛的见识也非比寻常。她出生的时候正值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到处饥馑,小老百姓只好变卖家产换取果腹的粮食。甄家是富家,就趁机低价大量收购。当时才十岁的甄洛警告老妈说:“现在不是太平盛世,社会秩序混乱,而我们却大量买入稀世宝物,势必引起别人的杀机。况且人人贫寒饥乏,我们一家在怒涛骇浪中,岂能独存?依女儿之见,最好是将仓库里的粮食救济亲戚朋友和左右邻居,广结善缘,一旦有变,可能避免灾难。”她的家人听了大梦初醒,接纳了她的建议。

甄洛的父亲和大哥很早就死了,到她14岁时,二哥也死掉,她跟二位寡嫂同住,无微不至地照顾侄儿们。以上种种事迹让这位美女的聪明贤淑传播乡里。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了袁绍的耳朵里。

袁绍是东汉末年,各路混战的军阀中势力最大的一支。当时谁都不敢预料鹿死谁手,不过袁绍兵强将广,所以人们都认为袁绍成功的可能性最大。袁绍不断听说甄洛的美貌和贤淑,更听人说她自幼种种大贵异相,就让老二袁熙娶了甄洛为妻。

可惜好景不长,袁家因为内讧,曹操趁机发难,攻下了袁家的大本营邺城(今河北省临漳县)。曹操念及跟袁绍多年老友,下令对袁家不得有任何侵犯,这才保住袁家没有受到蹂躏。可是,他的儿子曹丕不理这一套,他手提利剑,闯入袁绍的官邸。进入内堂,猛然看见与婆婆刘氏抱在一起的战战兢兢的甄洛,顿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宝剑“当啷”落地,他说了些赞美安慰的话就晕晕乎乎地起身告辞了。临走时还告诉军士要严密保护。刘氏这才喘一口气说:“我们不会死了。”

曹操听到这件事后,就把甄洛迎接过来,作为曹丕的妻子。那年甄洛21岁。甄洛进入曹家后,先后生下一男一女。男孩名曹叡,就是后来的魏明帝。

甄洛知道自己不但曾是曹家对头之媳,而且是再嫁之妇,除了美貌,几乎没有资本跟曹丕其他小老婆竞争,可是,哪个小老婆不美貌如天仙?所以,她决定寻觅更强大的后台,这个人就是曹丕的母亲卞氏。她在卞氏身上下足了工夫,而她的孝心和诚恳让卞氏和周围的人都深深感动。

公元220年,是中国历史上重要的一年。这一年曹操去世,他的儿子曹丕迫不及待地把东汉最后一个皇帝,已41岁的刘协赶下宝座,建立了曹魏帝国。紧接着长江以南的孙权建立东吴帝国,加上刘备建立的蜀汉帝国,中国分裂成三个国家,三国时代开始。

按照常理,曹丕既成了皇帝,甄洛作为原配夫人,而且是长子的母亲,再加上婆婆卞氏的喜爱,皇后的宝座本该非她莫属,然而,曹丕却没有行动。稍微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会看出有点不对劲。事实上正是如此,一场宫廷夺床斗争突然白热化。

当时曹丕已有六位妻子,其中最具竞争力的是郭女王。她比甄洛更年轻,更漂亮,更具有政治智慧。史书上有“后有谋”的话。想当初,曹丕在曹操诸子的世子之位争夺战中,郭女王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而且曹丕在登上帝位时,甄洛远在邺城,郭女王则跟在身旁。当时曹丕虽封了太子,却让皇后宝座虚悬,说明他无意让甄洛当皇后。依当时的情况看,郭女王几乎已经十拿九稳可以当皇后了,但甄洛终究是个拦路石,所以她要向甄洛下手。

郭女王的父亲郭永在东汉末年曾任南郡太守,据说她从小也是与众不同,因此很为父亲看重,说她有“女中王”的气度,因此便在闺名之外,为她取字为“女王”。因为生逢乱世,她的家人死于黄巾起义中,她由官宦人家的小姐沦落为婢女,被当作礼品送给了曹丕。郭女王的聪明智慧很快引起了曹丕的注目,并且崭露头角。有趣的是,郭女王比曹丕大三岁,甄洛比曹丕大五岁,这个曹丕似乎有点恋姐情节。

在郭女王刚刚得到曹丕重视的时候,甄洛已经在后宫有了稳定的地位,但是由于郭女王长期在曹丕身边,所以曹丕的天平慢慢向她倾斜。

郭女王用了什么恶毒的手段陷害甄洛,说法不一。《三国志》中说,甄洛因为不能马上当皇后,口有怨言,还写了一首诗,结果让郭女王抓住把柄,向曹丕打小报告,以至惹来杀身之祸。这个说法不太可信。甄洛具有温柔机警的性格,也是一个极有心机的人。她了解当时妇女的地位,更了解自己是再嫁之身,她很能克制自己,所以史书上特别强调她从不忌妒。面临是否能当上皇后的重要时刻,她可能忍不住表露出失望和抱怨,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激烈到激起丈夫杀机的地步。所以,一定还有更恶毒的原因。有史书上说,郭女王不但举报甄洛口出怨言,还说了一番要命的话——她暗示曹丕说,甄洛的儿子曹叡可能是前夫袁熙的儿子。她对曹丕柔情蜜意地说:“我倒不是真的相信她怀着袁家的孩子,虽然有那种可能性。七八个月生产,也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假如这种消息传播出去,而万一曹叡继承帝位,到时候有人以此为借口不效忠于他,就会影响帝国的安全。”曹丕信以为真,亲自到邺城向甄洛求证。甄洛大哭:“您当了皇帝,有权选择皇后,但您不该血口喷人,诬蔑自己的亲生儿子。”

无论怎样,甄洛难逃一死。曹丕忘了昔日“痴立落剑”的恩情,逼甄洛服毒自杀,当时她年仅40岁。此时距曹丕称帝还不足一年。甄洛死后,曹丕和郭女王惧怕她向阎罗王控告,所以下令把甄洛的尸体特别处置,头发披到脸上,用糠塞住她的嘴,让她上告无门。杀人不过头点地,曹丕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自己的发妻,连尸体都不放过,堪称一个混蛋。还有一种可能,对甄洛尸体的侮辱是郭女王一人的主意。在那个年代,皇帝杀死妃子是常见的事,曹丕不可能因此惧怕阎罗王,所以此事纯粹是郭女王做贼心虚的结果。

这件事做得非常隐秘,除了当事人和一些核心服务人员外,没有他人知道。甄洛的儿子曹叡当然也被瞒着。本来曹叡没有机会继位,但是一次围猎中他获得了转机,成为太子。

郭女王是一个相当有心机的女人。她自己没有生育,所以当了皇后后,收养了曹叡,并且视如己出,很是疼爱。而曹叡也投桃报李,将郭女王作亲生母亲一样侍奉,母子俩就这样相亲相爱地过了十几年。曹丕死后,曹叡继承皇位,并尊继母郭女王为皇太后。

曹丕去世三年后,太皇太后也去世,郭女王在这世上的保护伞都消失了。此时,一个了解秘密的核心服务人员——曹叡的奶妈李氏告诉了曹叡他亲生母亲的死亡秘密。有一天,曹叡问郭女王:“我娘死的时候,头发披面,用糠塞口,可是你的主意?”郭女王听完大惊,明白她所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只好哀号着说:“是谁拨弄是非,挑拨我们母子的感情?”没想到曹叡举出人证。在无可闪躲的情况下,她分辩说:“是你老爹干的,为什么问我?”到最后,不断的旁敲侧击和彼此心照不宣的恫吓让郭女王崩溃了,她冲着曹叡喊:“你身为人子,难道仇恨亲爹,枉害继母吗?”然而,这不是枉害,而是复仇。不久,曹叡派出杀手,强逼郭女王喝下甄洛当年所喝的毒药,再同样地让她头发披面,用糠塞口。这一年,郭女王50岁。

郭女王之死也和甄洛之死一样秘而不宣,对外宣称的是她因病去世,曹叡仍旧以孝子的面目大办丧事,以国礼将其下葬。

回头再说说甄洛。她虽冤死,但在文学史上却留下佳话,那就是她跟丈夫的弟弟曹植的一段爱情。这桩奇异的宫廷感情因曹植的一篇赋而流传下来。这篇赋写于甄洛去世后一年,在作品中,曹植当然不敢明目张胆指出跟他相恋的人就是自己的嫂嫂,他用洛水女神宓妃代替她,命名为《宓妃赋》《感甄赋》,后来被曹叡改为《洛神赋》。曹叡显然不知道那位风情万种的女郎就是他的母亲。否则,曹植纵是叔父,也要人头落地。

史书中并没有详细叙述曹植和甄洛怎么相识,怎么幽会。但可以想象,这位弟弟初睹嫂嫂容颜时,一定跟他哥哥一样神魂飘荡。《昭明文选》中介绍说,邺城陷落时,甄洛被不解风情,只知道肉欲的曹丕霸占,曹植“殊不能平,昼思夜想,废寝忘食”。曹植文学方面的造诣跟气质,远胜于浑身流氓气息的哥哥曹丕,假如当初第一个闯进袁家的不是曹丕,而是曹植,或许甄洛会有更好的命运吧。甄洛之死的最大罪人应该是曹丕,如果曹丕对甄氏还有一点感情,那么他就不会下此毒手。但是,曹丕对甄洛起杀机,历来都被认为是有人在曹丕的面前挑拨,这其中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郭女王。

近些年来,为郭女王翻案的呼声越来越高,认为她是一个善良的女性,还有人认为甄洛之死与她没多大关系,她甚至都不是陷害队伍的中坚力量。然而,就算不是她所为,至少她可以劝阻曹丕;就算阻止不了赐死的局面,至少她可以阻止曹丕去那样羞辱一个女人——以糟糠塞口,以发掩面。更不可信的是,身为皇帝的曹丕竟然会害怕一个小小女子的阴魂。所以,陷害甄洛,郭女王脱不了干系。

郭女王无疑是颇具谋略和城府的,也许她本性是善良的,一生只干过陷害甄洛一件坏事,只是这件坏事太过于残酷。世上万事都有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所以,就算拖了15年,她终于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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