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璘朝,首都上京。京都西北角有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巷。在这条街巷之中坐落着两座府邸,分别是街东尽头的宰相府和街西的廉亲王府。
坊间人口相传,廉亲王此人行事为人一贯低调并且与当今圣上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说到这位廉亲王,他在年少时可谓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子并且与当今圣上相交甚好,但可惜这位廉亲王对朝政之事并无兴趣,后来被公主看上,于是圣上便封他为廉亲王。京城百姓都知道廉亲王极疼其妻子,但说到他的这位夫人,正是皇太后的亲女儿平宁长公主。坊间的百姓谈及十五年前廉亲王迎娶长公主之时,那场婚礼之盛大可谓是全京城绝无仅有。但由于十几年间王府未曾入过侧室且只诞生了一个女儿,名唤峷夷。因此,这位廉亲王在坊间还落了一个“惧内”的名声。
与之同街的宰相府住的是北璘朝第一宰相谭墉巳。说到宰相府,大街小巷都知道那是当今圣上亲赐的府邸。在百姓眼中,宰相府与亲王同处一街巷实属非常。谈及这位宰相,说他是北璘朝开国以来八面玲珑极擅世故的权臣中的翘楚也不为过,论及聪明圆滑几朝均无人能与之匹敌。也正因如此,其公子凌钰随之也就成了京城备受关注的对象。传言这位相府公子,风度翩翩,原本就是口含金汤匙出生,极尽荣华。但是即便如此,若是不论其尊贵身世,其才华横溢竟是可以媲美廉亲王年轻时的风采。这位相府公子因而也备受圣上恩宠。可奇怪的是,这位公子偏偏性格落拓不羁,每每自嘲“不是人间富贵花”,视功名利禄为尘土。因此类传言在京都盛行,坊间大都称颂小公子品行不同于流俗。于是,这位凌钰公子自然也就成为了京城大门大户世家小姐心目中数一数二的择婿人选。
然而,坊间更是有谣言,这位相府小公子早已与廉亲王府的峷夷郡主定亲,并且还是圣上亲自为二人订的婚。但是由于两家都没有对外正式公布婚讯,所以大家也都认为这可能只是民间的猜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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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亲王府门前秋风习习,院子里的梧桐树叶纷纷飘落。屋内确是另一番景象。
峷夷看着淇君,趴在淇君房里的软榻上,眼睛一眨一眨的说道“淇君哥哥,后天是我母妃的生日,太后传话说挂牵我们母女,所以我要和母妃进宫一趟,你在王府帮我照看好我这两天种在院子里的芙蓉哦,最近我总感觉有人要对我的小花图谋不轨。”
说着说着峷夷还撅起了小嘴,好像谁真的动了她的芙蓉花似的。
这一番话在旁人看来无外乎是小姑娘的玩闹话,但听在淇君耳朵里却有了另一番滋味。
淇君想到了2万年前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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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人一鹿玩了许久也玩累了。白鹿驮着小女孩慢悠悠的走在江边的小路上,小路的右侧是淇君每日休息的兰泽。
敖岸山的水泽是整座山最漂亮的地方,岸边一束束的兰花在风中摇曳,清幽的香气弥漫在山间。看到这番美景,女孩常常想,八荒仙境也不过眼前这样了。
白鹿慢悠悠的走着,忽然察觉到背上的女孩睡醒了,于是便停了下来。
只见女孩轻身跳下来,三步两步走到前面,亲了亲白鹿的额头,微微一笑,手摸着淇君的鹿角,看着淇君清澈的双眼,缓缓说道:“淇君,后天是王母娘娘的诞辰,我要去给娘娘贺寿,所以这些天我不能在这陪你了,但我会很快回来的,你要在这乖乖等我哦,还有,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种的芙蓉花。”一边说着,一边用纤细的粉嫩小手指了指江里小湿地。
那里便是女孩前几日刚种下的芙蓉园。
女孩说完话便又爬上白鹿的背,甜甜的睡去了。
是了,她最喜欢在白鹿背上睡觉,喜欢摸白鹿软软滑滑的白毛,喜欢白鹿身上清冽的香气...
淇君载着女孩缓缓沿着江边踱步。王母娘娘他是听闻过的,西王母乃西华至妙之气所化生,为先天阴气凝聚而成,掌管对灾厉的预知,是所有女仙之首,配位西方,其神格仅次于三清,是降诞于神州伊川的崇高女神。
转而突然想到女孩要离开几天,白鹿的心里就感到丝丝缕缕的难过与不舍...
没错,就连女孩离开半步,他都是舍不得的。他真的很喜欢她的声音,尤其喜欢她有事无事甜甜的叫他的名字...想到这里淇君微微低下头,他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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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峷夷的这一声叫喊,将淇君的思绪强行拽回了现实。他的目光转移到峷夷身上,只见峷夷一脸像是忘了什么大事的表情。
“怎么了?”淇君淡定问道。
“因为后天要入宫,所以母妃让王府里的管家请来了宫里的嬷嬷来府上教导我礼仪,算算时辰,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说着说着,峷夷一溜烟的便跑出去了。
峷夷一向是这样,凡是涉及到廉亲王府,尤其是关乎到他的父王和母妃的事,她都是上一万个心,肯定也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个女孩在重要事上一向非常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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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淇君初次见到峷夷的那天,那时峷夷还很小,刚满7岁,正是天真爱撒娇的年纪。而那时的淇君,自从5万岁修成人形后,便时不时的会来到凡世呆一段时间。
因为他一直记得女夷曾经同他说起过她在凡间的故事,但因彼时的他还未修成人型所以不能离开仙界,他还记得每每女夷说不能带他去凡间玩耍时,女夷的语气里所带的遗憾,大概是一种知道无法与他分享,却想拼尽全力把她喜欢的事物都带给他,但是现实不允许的那种失落吧。
所以自从女夷消失后,淇君经常会来凡世。在淇君心里,似乎这样就可以与他深深爱着的她,彼此的距离更近些。
虽然只是虚妄,但他也乐得其所、心满意足。
来到凡世后,一日,他同往日一样,回到平日休息的水泽,水泽的一侧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正当他准备回水泽另一侧他搭建的竹楼休息时,林子的西北方向传来了小女孩的哭泣声,他循声过去便发现了迷路的峷夷。
他的目光流过女孩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女孩受伤,他俯下身,轻轻擦掉女孩眼角的泪水。
淇君轻轻问道:“你是谁,一个人跑到林子里来的?”
峷夷带着警惕的语气回答:“我不小心迷路了。”
“那你的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真的吗?”女孩问道,她在心里打着鼓,想着万一这个男人要是坏人怎么办,她不能告诉他她的家在哪,如果告诉他了,他会不会拿她做要挟去伤害她的家人?
女孩一脸紧张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淇君被这个女孩问的一愣,觉得这个女孩很不同,又觉得小姑娘很有趣,恍惚间竟然觉得这小丫头和女夷古灵精怪的性子颇有些相似。
淇君浅浅的笑了,随之说道:“你不想告诉我,那就算了,我先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罢,还是你想一直呆在这?嗯?”尾音一个嗯字声调被淇君拉的长长的,淇君言语间多了些活泼的韵味,但是这一番话又与淇君那张干净面庞极为相衬。
女孩抬头看了看淇君的脸,环顾了下漆黑的四周,眨眨泛着泪珠的眼睛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后来,女孩在竹楼住了许多天,淇君每次问女孩家住哪里,女孩都没回答。再后来淇君也不再问了,任凭女孩在自己的竹楼住着,他倒是很好奇这个小丫头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日复一日,峷夷对这个男人渐渐开始了解起来。
他每天在书房里画画写字,她在她身边学他写写画画;他在水泽的木桥上呆呆的站着,她就在房门口静静看着他瘦高的背影;他在院子里给芙蓉花浇水,她就坐在旁边静静等他;他为她煮稀饭熬鱼汤,她盯着炉子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半个月的时光过去了,她对他的心防也无声无息的瓦解了...
一日,峷夷在喝汤的时候看向坐在对面的淇君。女孩默默开口道:“我是廉亲王府的人,我叫峷夷”
淇君抬头看了眼女孩,点了点头。
“好,你先吃饭,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在我这的这些日子,你家人应该会很着急。”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
“我叫淇君,报答就不必了”淇君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出了房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救这个女孩,但他知道如果换作是女夷,她一定会选择救人。只有他自己的内心知道,或许是因为他的生命中只留下过女夷的痕迹,所以他一定会做同她一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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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一片宁静祥和,京都人仰马翻。
“王爷、夫人,手下的人还没找到郡主”
“那还不继续找”平宁公主揩着眼泪依偎在王爷身边,声音中带着沙哑。
“下去吧,让家丁继续细细寻找,务必寻回郡主。”廉亲王一边安抚伤心欲绝的夫人,一边对手下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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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回来了!”院子里紧张的气氛突然被叫声打破了,院子一时间热闹起来。
廉亲王和平宁夫人听到院子里的喧闹声,两人对视一眼,心想这些日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于是夫妇二人来到院中,看到女孩安然无恙,两人开心的不知说些什么,一时情绪百感交集。
女孩小跑着投入廉亲王的怀里,又张开白嫩嫩的小臂抱了抱平宁夫人,声音甜甜软软的说:“父王母妃你们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你个调皮丫头,你不知道父王和你母妃这几日有多担心你,下次再敢一个人乱跑出去玩,你娘亲可说了,非要让你吃点苦头不可。”
廉亲王捏着女孩的小鼻子,言语里充满着宠溺。
“父王,我给你介绍个人”说着,女孩从男人宽厚的胸膛里挣脱出来,走到站在不远处的淇君身边。
“他叫淇君,我是他救下的,这几日多亏了他的照顾我才得以平安回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既然是救了你,那就是整个王府的恩人。”廉亲王望向淇君说。
只见眼前的男子,面上一双淡然清澈的双眼光彩熠熠,一颦一态举止有度,一看就绝非凡俗,廉亲王对眼前的淇君颇为欣赏。
“请问这位公子可否愿意在府里小住一段时日?也好让我们能好好招待贵公子,以报答公子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淇君看着廉亲王诚挚的邀请也不好拒绝,于是便答应下来。
“太好了,你能留下真是太好了,正好我还没有同胞兄弟姐妹,我以后就当你是我的哥哥了。”峷夷高兴的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淇君能留下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事。
女孩突如其来的话让淇君吓了一跳,但他思考了一下,多个妹妹兴许也不是件坏事,这些年他确实过得太孤单了。
只因他的内心深处是一个渴望温暖的人,看着女孩天真烂漫的神情内心竟不忍拒绝,每每看着峷夷这个凡间女孩,他总会回忆起女夷讨人喜欢的娇软模样,就仿佛曾经的一切都不曾离他而去。
谁让她是第一个带给他温暖的人呢。
他如此想念她,想念女夷的陪伴,他们在一起快乐的时光就好像琉璃碎片,那么美好,但又像一把把匕首扎在他的心上...
思念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因为女夷再也不会回来了。
毕竟自那以后,世上再无花皇。
再无女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