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腊妹
罗家湾,是一个偏僻穷困的小山村,距离太镇城有二十多里路,母亲她们一家人就生活在那里。外公外婆育有四个孩子,二姑从小夭折。母亲排行第三,家有大姑和最小的妹妹是腊月出生,取名腊妹。
小腊妹皮肤白里透红,有一双乌黑漂亮的大眼睛。外婆说她长得那么乖,是因为怀着她的时候,外公正在广兴场帮助叔爷推豆腐,隔三岔五回家时,叔爷让他带些豆渣豆浆啥的,给家里的人充饥。豆渣豆浆有营养,比吃野菜强多了,所以小腊妹长得跟仙女一样好看哩……。
外婆带大姑到地里干活去了。小腊妹跟着母亲,总是三姐三姐的叫着,她的嘴甜很招人喜欢。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小腊妹总是“哇哇”的哭个不停,经常夜半三更在床上哭闹翻滚,烦得外公吼她,外婆打她掐她。
有一天,外公正在院坝劈从山上拖回来做柴火的小柏树,劈开的柴块晒满院地。旁边玩耍的腊妹突然倒在地上双腿乱蹬,发浑似的哭閙起来,柴块被弄得乱七八糟。
气得外公捡起一根柴块边打边骂:
“你这死女娃子,白天晚上都在嚎哭,看我打死你……。”
“啪啪啪”柴块在外公手上飞起又落下,狠狠的打在腊妹的屁股上。腊妹凄厉的惨叫着,突然间哭声又嘎然停止,嘴唇乌紫得背不过气来。外婆急忙跑过来,一把夺过外公手中的柴块吼道:
“你这个老东西,真想打死她吗?……。”
自从腊妹挨打过后,她那两条象连藕一样白白的小腿,再也站立不起来了。屁股肿的不能动弹,吃不下食物,白天晚上哭着喊疼,瘦得不成人样。外公外婆请来的医生,都难过的摇摇头说:
“可怜哪,骨头打破了,烂成塌骨黄了,医治不好了……”
腊妹的哭声越来越小,腊黄的小脸上,留下两道干凅的泪痕。
没拖多久,小腊妹闭上美丽的眼睛,永远的离开了人世。她一动也不动的睡在冰冷的门板上。
当时才只有几岁的母亲,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意义,以为腊妹是睡着了。象往常亲热腊妹一样,弯下身子,想悄悄的挨在她身边。
突然,母亲惊恐的看到,腊妹的两只鼻孔里,尽然蜷曲着可怕的蜖虫,吓得她立刻大喊大叫起来:
“啊呀!腊妹的鼻孔里有蜖虫……腊妹鼻孔里有蜖虫……。”
外公外婆听到喊声,急忙跑过来,果然看见腊妹两只鼻孔里蜷曲着蜖虫。
外婆拉着腊妹的手,撕声裂肺的哭喊起来:
“可怜的孩子啊!原来你是肚子疼才哭闹的呀!我们好狠心哪,还打你,把你给打死了啊……。”
一声声撕心的痛哭,让前来看望的乡邻们都流下了不忍的泪水。
外公知道做错了事,捶胸蹬脚的嗷嗷大哭。母亲和大姑也依畏着哭成一团。
外婆用白被单裹了腊妹的身体,祘是厚葬了她。
从那时候,母亲才知道,从今过后,再也见不着可爱的小腊妹了。
外公熬了一些石灰水,让母亲和大姑喝下去,说这偏方可以驱蜖虫。
母亲还时常跟我们念叨,腊妹那么小,那么乖就见不着了,多可怜哪。
后来,外婆又生下了小舅,高兴一阵子的外公,又愁眉苦脸的叨着烟卷生闷气。他知道,一家子大人娃儿都张口要饭吃,这日子难过啊。
就在外公一筹莫展时,突然接到叔爷带来的口信,要他去接手豆腐房和他家的几块土地,前提是要给他交租金。叔爷叔婆的好意,外公心知肚明。豆腐房离广兴场口很近,每逢赶集,人来人往的,豆腐和豆腐干都有人前来购买,可以赚到一些小錢。
叔爷家的日子还顺畅,早已出嫁的女儿,女婿家道很殷实。唯一的儿子在太和镇城里做绸缎生意,早几年就想接他们进城去享福,老俩口总是舍不得豆腐房和依山傍水的土地。这次终于放开心了,人老了三病两痛的都需要有人照顾,就愿意去城里跟儿子团聚了。
外公答应了叔爷的要求,带上全家老小搬到了广兴场。
要说苦,推豆腐。一家人忙着选黄豆泡黄豆。外公外婆更是夜半三更就要起床,杠着大石磨转呀,转的头晕眼花。磨完豆子,要用大铁锅烧火煮熬豆汁。然后点卤,淖浆,要经过好多道工序,才能做出白嫩嫩的豆腐来。等干完那些活计,天已经大亮了。外公又忙着挑上豆腐担,去市场叫卖了。
外婆把剩余的豆腐切成方块,再一块块的摆在铁条炉架上,让点燃冒出浓烟的松枝慢慢的熏烤。母亲和大姑负责把烤干的豆干装进竹篮子,再提到河边清洗去上面的烟尘,洗干净的豆干又黄又香,能卖出好价钱。
夏秋天气还可以,数九寒天的冬可不是好做的活。刺骨的河水冰得她们浑身颤抖,手上的冻疮裂口,沾了凉水象刀割一样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