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是蜉蝣吗?”
这是柳书韵离开前留给公子安的最后一句话。
公子安这么许多年以来,一直想不太明白,柳书韵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浮生一日,蜉蝣一生”,这是多少人都晓得的一句话,“蜉蝣”,按照古书上说的,就是一种朝生暮死,一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美丽的昆虫。
他不明白,一向说话直白的柳书韵为什么会在离开之前,问自己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这么些年,偶尔想起那个丰姿窈窕,眉眼间尽是温柔的姑娘时,总是回想起她常着一件浅蓝串蝶褙子,梳着个堕马髻,头上戴了两朵米珠攒成的珠花,一双眸子清凌凌的,时常带笑,说话永远带着江南女子的调调,温温柔柔的,很是好听。
公子安还记得,那天,柳书韵也是穿着那件褙子,梳着堕马髻,戴着珠花,眼中含笑,语调温温柔柔的:
“表兄,”
他们是表兄妹,柳书韵幼时丧母,家中无女性长辈教导,便被接回了公家,养了十几年。
公子安无法忘记那样温温柔柔的一个表妹。
柳书韵笑着叫住他,一双清凌凌的眼里也是笑意,在公子安应过声后,福了一礼后便说明了自己马上要走了。
公子安当时听见柳书韵要被接回家,便连忙道了声“恭喜”。
柳书韵默然,嘴角还是挂着笑,但却垂下了眼皮,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眸子,过了一会儿,又抬起了眼,严重依旧是笑意,温温柔柔的开了口:
“你知道,什么是蜉蝣吗?”
这是公子安对柳书韵最后的印象,当时他是怎么回答来着?——他说:“蜉蝣啊?一种古书有所记载的昆虫。”
蜉蝣,一种古书记载的昆虫。
自己这个回答是没有半点儿错误的啊?
公子安想了这么些年,也没有想明白,究竟为什么表妹柳书韵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低头笑了一声后,又将这个问题问了一遍,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不是离开之后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被小姑丈接走了,回了她的家乡常州。
转眼已是四年过去了,家中祖母已逝,父亲也去了,二娘把持着家中里里外外,书院被二弟所掌控。自己这个所谓的嫡长子,除了祖母给的私房和远在姑苏的、母亲的那些嫁妆铺子以外,竟然是什么都没有。
家中已然是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地,大姑母给了个建议让自己干脆去姑苏,经营这母亲嫁妆里的铺子,也能富贵一生。
姑苏远在千里之外,母亲的母家已经没了,过去之后便是举目无亲,一时间,对于大姑母的意见,是迷茫的。
举目无亲,前望无人识,后顾了了无牵挂。
大姑母见他这样,便又说:“子安,这如今,家里的物什你不想,姑母说难听点,你争不来,那姑苏的铺子虽然不多,但好歹管铺子的是忠仆,姑苏那边,你小姑丈一家前些年在那处置了房子,你过去好歹也算有亲人,过去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公子安点点头。
似乎,也只有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