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围城之困8
“她一会半会不会死的，她还没把我们折腾够。”声音越说越大。
妹妹怕母亲听到了难受，含着眼泪来到文仲的办公室，诉说了原委要文仲劝劝嫂子。文仲知道劝说只会火上浇油，只好说：“别理她，你暂时先回去两天，回避一下，我来料理，她不敢把我怎样的。”就这样妹妹含着眼泪，借故说家里有事，离开了母亲。
这一切文仲都瞒着随时就有生命危险的母亲。第二天，文仲因有一件手头急需处理的工作，离开了母亲身边。几个小时过去了，他又没有及时赶回家里，母亲的喉咙疼痛难忍，急需几滴水滋润，有人在身边时，总是过一段时间就用勺子喂几滴。这时妻子恰好回家，母亲听到了开门声就喊：“媳妇呀，我要喝水。”
妻子象没听见一样，依旧做自己的事，母亲以为她没听到，又大声喊到：“我要喝水呀！”
喊声让刚好从外面回来正准备开门的文仲听到了，一开门见妻子坐在客厅里，一动也不动，文仲心里愤怒的火焰“腾”地一下子骤然升起，恨不能蹿上去搧她几个耳光。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对一个已经生命进入倒计时的人，都没有一点儿怜悯和同情，姑且不说是自己应该孝敬的婆婆，就是路遇素不相识的外人，也应该有一点儿施舍呀，这还是人吗？然而理智告诉他，冲动只能让病危的母亲雪上加霜，只能是母亲的催命符，夺魂散。他强忍着怒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去给母亲喂水。可怜的母亲看着文仲滚动着泪珠，嗫嚅着，仍然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他们母子都以沉默掩饰着内心世界的愤怒悲伤仇恨！
这一天，樵野对文仲说什么，文仲都只装没有听见，他企图用沉默来压抑他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直到母亲离开人间，他才把压抑在心里的话对她说明白。如果说过去文仲还在用法律的道德的责任之绳维系着他们之间的情感，维系着他们的婚姻，这次彻底让他死心了，彻底让他对她产生了绝望。在他看来，一个连起码的人德起码的人情世故起码的怜悯之心都没有的人已经没有资格让他对她作出半点儿牺牲，没有任何理由要求他对她负起半点儿责任。文仲相信他的观点他的感受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赞同都会支持。
二00四年农历五月二十一日下午七点三十分，文仲母亲的两眼滚出了她一生最后两串泪珠，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历程，带着对子女孙子女的眷念，带着人生的辛劳和遗憾，也带着人生的凄风苦雨离开了人间。那何止是眼泪，是母亲心里的最后的血，也是文仲心里流出的血。母亲一生饱经风霜，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想到这些文仲悲从心来，一阵痛断肝肠的痛哭之后，任凭泪水流淌，文仲用泪用心用血为母亲写了一副挽联：九岁丧母，四四葬夫，粗布遮身，素食裹腹，勤俭持家，偿尽人间千般苦，过去遗恨哪里补；赡养婆母，抚育子女，星月作伴，风雨为侣，不辍劳作，撑起文家一片天，明日慈容何处寻！
文仲用这副挽联概括了母亲艰难的一生和她对这个家庭的伟大贡献，表明了他无法弥补由于他婚姻选择的失误造成对母亲的遗恨。为了母亲的葬礼能够顺利隆重地进行，让母亲在黄泉路上一路好走，他没有直接把她虐待母亲的内容在挽联里表现出来。
就这样，文仲带着丧母的悲痛和对妻子的愤怒送走了他那一生多灾多难并且以坚韧不拔的毅力把他们五个子女抚养成人的母亲！
母亲走后，姐姐和妹妹们几乎没有回来看过文仲，她们害怕嫂子的白眼，害怕让文仲增加心灵深处的痛苦。文仲常常因思念母亲，思念姐妹们而彻夜难眠，他心里的思念孩子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年放寒假了，小儿子回到家里，借着晚上的机会劝起了她的母亲：“妈呀，转眼快一年了，过去的恩恩怨怨都随着奶奶一起被带进了她的棺材，让几个姑常回来看一下爸爸行吗？”
“我又没捆住她们的腿脚，回来就回来。”妻子冷若冰霜地回答着儿子的请求。
“可每次姑们回来，你总是板着面孔，姑们喊你，你理都不理，她们还怎么能回来呢！我多么希望你能对姑们好一点儿呀！”孩子继续央求着她的母亲。
“想让我好点儿办不到，愿来就来不来拉倒。”妻子仍然是那么的生硬。
儿子听了她母亲那没有半点儿温情的话，一下子跪在她母亲的面前，哭着哀求到：“妈呀，我求你了，爸爸也是人呀，他也需要亲情呀，难道就只能让舅舅姨们来看你，不能让姑们来看我爸吗……”孩子越哭越伤心，越说越难过。
看到孩子戚然泪下，文仲既为孩子的懂事孝顺所感动，也对妻子的冷酷无情所愤懑。就是这样也仍然没有感动她的母亲。
送走了母亲之后，樵野那冷酷无情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文仲的心头。几次都想下决心冲破这个黑暗的婚姻围城，但是每当这时他的眼前都浮现出他那三个可爱的儿女。文仲这一生最值得欣慰的就是他的三个孩子，他们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圆了文仲的大学梦。更重要的是三个孩子品行优秀，对奶奶，对长辈都十分孝敬，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和他们的母亲判若两人。为了让孩子们安心于学业，安心工作，让他们学业有成，工作顺心，他不得不把对妻子的怨恨深埋在心底，让自己一个人承担着死亡婚姻的痛苦。
母亲死后的第二年，因年龄超过了干部任职的规定年龄，教育局一纸文书宣告了文仲的仕途结束，这意味着他将从此退出政治舞台。对于教育局的这一决定文仲早就有思想准备，他知道这是自然规律的必然，花开必有花谢时。孩子们听说后都纷纷打电话安慰他，没想到文仲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比孩子们表现得还要平静。文仲对孩子们说，这是他早就期望的结果，平安平淡平静地走过自己的政治生涯也是难得的幸福。孩子们得知文仲如此豁达，更加佩服文仲的远见。
春节，孩子们都回家了，难得的一次团聚，他们父子父女四人其乐融融，谈得非常投机。他们都一致认为，文仲是一个在事业上成功，在婚姻上不幸的父亲，从他们的言谈中既洋溢着对父亲的敬重，也饱含对父亲的同情。
女儿说：“我为我这一生能有你这样一个父亲感到幸福，感到骄傲。你既有父亲的伟大，也有母亲的细腻慈祥，别人的女儿都把心里话跟母亲说，我却只能跟父亲说，而且你总是给我鼓励支持……”
儿子说：“父亲对事业，对他人，对长辈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对我们，对家庭的付出是我们永远都会铭记的。过去我们对父母之间的貌合神离恩恩怨怨不理解，现在我们理解了，能做到象父亲这样宽宏大量，忍辱负重实在是不容易。对待婚姻上，我们宁可不娶也决不走你的路，我们衷心希望你的晚年是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