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倾诉衷肠1
文仲早早地就站在那里朝着竹君出现的方向极目眺望。半个小时之后，她穿着一件紧身长裙，淡淡的翠绿中点缀着一朵朵素雅的百合，步履轻盈地从远处飘来，似一阵轻轻的风，又似一缕缕浓浓的香，从天空中飘来。远远地看见了她的影子，他就快步走上前去，来不及犹豫地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那竹君也落落大方地伸出那纤纤细手，两只手第一次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股幸福的电流瞬时传遍全身，这是文仲做梦也没想到的千年一握，就象《新白娘子传奇》的主题歌里唱的“千年等一回！”
“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会委屈尊驾，同我在江边约会，你知道吗，我非常激动。”文仲说的是肺腑之言。
“其实，你的小说我当天晚上通宵达旦一鼓作气地把它看完了，第二天我又看了一遍，就好象你是在写我的经历，引起了我的强烈共鸣。今天我实在按捺不住这种感觉，无论如何也要找你聊聊天。不觉得我很唐突吧？”竹君非常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读后感。
“哪里，哪里，我为我的作品有了知音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斗胆问一句你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我先问你，小说主人公的原型是不是你？”
“是的，而且作品叙述的都是我的亲身经历。看了我的小说就了解了我的全部人生。了解我的人都说我的一生历经坎坷大气晚成，这只是一种表象，其实直到今天我仍然有难言的苦衷。我出生在腊月的飞雪弥漫之际，我的一生就象那漫天飞雪总在盼望春天能够按时到来，可是春天来了仍是春寒料峭，时不时会出现大风降温。”文仲话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忧伤。
“一部作品无论是写自己还是写他人，总是作者思想感情的载体，作者的思想感情总是要通过他的作品直接的或间接的折射出来。从你的小说里我不仅了解了你的人生经历也看清你现实的思想。能让我产生共鸣除了我们的经历有很多相似之处，更多的是我们的思想具有共同性。”竹君站在创作的理论高度慢慢地把话题引向深入。
“能不能把话说得具体点。”
“我父亲生前是一个大学的教授，五十年代的反右被划成了右派分子，不仅丢掉了一家人赖以生存的饭碗，而且戴着右派帽子流放乡下。一家人东躲西藏，就在已经风声鹤唳的家无法生存的时候，我又呱呱坠地了。在母亲怀里吮吸着她那因生活所迫而过早干瘪的奶水，还不到一岁，为了活命，父母就把我送人了……”说到这里泪水已经在竹君的眼里打转。文仲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开朗的女子原来也是如此命运多桀。
竹君擦了擦将要滚出的泪珠继续她的倾诉：“收养我的虽然是我的嫡亲姨妈，但在那个人们连温饱都得不到保障的年代，加上姨妈的吝啬和重男轻女，吃的是残汤剩饭，穿的是破衣烂衫，寒冬腊月还光着脚丫，年刚七岁就帮姨妈扯野菜喂猪料理家务。好在那时读书不要钱，学校就在姨妈家门口，勉强送我上了学。半日制的学校，上午上学下午就帮姨妈家做事，就这样还不能满足姨妈的要求，挨打挨训是家常便饭……”
“唉，没想到你比我更糟糕，我虽然经受着政治炼狱的煎熬，但我还拥有父母和奶奶的亲情，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我的年纪大，你的年纪小。所有这些相比之下，我都比你要好过得多。”文仲的心被竹君的遭遇深深地撞击着。
“我们俩一样聪明，可是我们俩都是念完了初中，被迫离开自己喜爱的校园。所不同的是你是社会让你结束了读书生涯，我既是社会又是亲情使然，政治让我从小就离开父母，亲情让我不能上学。到了初中毕业那年，姨妈下决心不想让我读书了，理由很简单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做什么。也象你一样，听说姨妈不让我读书了，我的班主任找到我的姨妈。”竹君这孩子天资聪颖，长得灵秀文雅，不读书怪可惜的。“班主任是个女的对我特别钟爱，几次三番地找到姨妈。可姨妈总是说：”读书有什么好处，她们家就是她爸书读多了害的，要不是她爸读那么多书，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句话姨妈是铁了心不让我读书了。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认命了。”“那后来你又是怎么重进校园的呢？”
“我虽然寄养在姨妈家里，姓也随了姨父的姓氏，父母一年中总要来看我一两次，小的时候我只知道父母是我们家的亲戚。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发现父母对我有一种亲戚之外的关爱，每次来时总要竭尽所能为我带点什么。就在我被迫离开学校的那年，一次父亲来到姨妈家，一眼看到衣衫褴褛的年纪刚到十四的我，已经和姨妈一道开始为姨妈家挣工分了，眼睛一下子潮湿了，当天就征得姨妈和姨父的同意把我带走了。当时一听说为我找一个地方读书，我的心里万分高兴跟着父亲就来到了我真正的家。那天晚上母亲抱着我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后，父亲第一次向我说明了我的身世，听了父亲那泣不成声的诉说，我不仅没有责怪父母，相反更加理解和敬重父母。那时父亲的一个同学在一所乡村高中当校长，父亲把我送到了那里，总算又走进了校门……”
“你父亲的问题后来没有得到平反昭雪吗？”
“粉碎”四人帮“后我父亲和所有被打成右派的人一样很快就得到彻底纠正，恢复了他原来的工作，我们全家也重返江京，我也从农村高中转到江京市的一所重点高中。然而政治上的枷锁刚刚砸碎，新的厄运又接二连三地降临到我的头上。常年累月的重荷早已把父母压得透不过气来，重返故里的父母已是心力憔悴，就在我高中毕业那年先是母亲撒手人寰，到了那年的腊月父亲又魂归黄泉路。带着痛失双亲的凄风苦雨我完成了我的大学学业。被分配到银河中学当了一名教师。”说到这里竹君落下了思念父母的悲切的泪水。
文仲听着竹君的叙述，联想到自己的不幸遭遇，也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泪水，一对有着相同经历的人就这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任凭泪水洗刷着那深埋在内心的酸痛，过了一会儿，还是具有男人特有的坚强的文仲，掏出手绢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又替竹君轻轻地擦去满脸的泪珠，边擦边说：“好了，好了，乌云总算散去，现在正是我们人生的黄金时期，珍惜眼前的幸福，我相信你一定是工作家庭都正处于春风得意之时，开心地过好每一天就行了。”
“工作如意，倒还说得过去，可我也是和你一样曾经生活在婚姻家庭的围城里，没有生气，没有温情，这正是你的作品让我产生共鸣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我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命运这么相似？是巧合，是偶然？还是命运的必然？”竹君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文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