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翎握紧手中剑，已经凉了下来，是恢复了状态了。
“嚯，什么时候起的？”后面传来吴冬至初醒来没清嗓子导致的有些沉闷的声音。
“没有多早，我是刚起的。”张北翎坐了下来。
“出去看看吧，看看咱们进没进。”吴冬至甩手一拍罗桀，但罗桀此时处在精瘦的状态，所以没有听到响亮的“啪”的一声，只是罗桀同样一下子醒过来。
“喔~哈，才什么时候，起来做什么？”罗桀伸懒腰的姿势还是适应一身赘肉的那样，所以现在看着挺不自然。
“快点，看看咱们是不是还能在这继续下去，告示应该天一亮就会贴上。”
“啊，好好好。去看。”罗桀不太精神地挪动步子。
出来环视四周，却没发现什么突出的牌子一类的。
“什么意思？”
“好像没人出来哦，连观众都没有。”
·“那怎么着？回山去吗？”
“那当然不能回去，怎么也得到中午再回去。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这样吧，我去买，你们在这等着，如果有消息，一个人就立马去叫我。我只在东西向的这条主街上活动。”张北翎想到很多可能，这是一个考虑比较全面的方法。
“行啊，你去吧，我们等着。”
“你可别拖，我现在饿得有些萎靡不振，要是让我空肚子打架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得了吧你。”
张北翎一转身，消失在街头。
“好了，咱们再睡会吧。”罗桀又打了一个哈欠。
“别人都是吃饱了才困......”
“我就是不是吃饱了就是困了，偶尔才两者兼具。”
吴冬至无语地找到他们初来时的座位，这里一直没人坐。平常等待时间都在准备间里度过，这位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罗桀也就只好陪着他坐在旁边，坐着竟然也睡着了。
一个观众都没有来，整片区域像是死了一样。吴冬至无聊得都开始研究椅子的材质了。
张北翎随便找了个饭馆买了些肉菜，买个葫芦，打上水来装满了，匆匆忙忙就赶了回来。
罗桀远远闻见肉香，一下站了起来，向着街上的张北翎跑去。吴冬至不慌不忙，在原地等着。
铺上层布，三人就在外边吃起来，却只有罗桀什么都不管依旧吃得又快又狠。
“看对面，有人出来了！”吴冬至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张北翎。
“别吃了别吃了，看那边。”张北翎把罗桀啃在嘴里的鸡腿扯下来。罗桀转头看过去的同时又把那鸡腿夺了过来。
“那是第一天雷殿的人。”吴冬至记得最清楚了。
“怎么只有两个人？”
“好像......少了那个......”吴冬至脸色有些白。
“可能是还没起呢，别瞎想。”张北翎立马堵了他的话。
一个入殿时杀了多少人的冷血少年，也会因此而深怀愧疚，张北翎猜想可能因为这只是比试，那一瞬间很可能就断送了一位年轻术师往后余生的所有希望。魂殿的这些日子，他明白拥有是多么不容易，他害怕失去，所以也害怕让别人失去。
“接着吃接着吃。”张北翎把两人拉回来。
之后又渐渐出来了许多队伍，三人吃完了，收拾一下，就在原地看着其他人的下一步行动。那三洵出来了，但是冲着他们笑着摆了摆手就径直走出去了。
下面，有人在静坐，有人回了准备间，有人在活动筋骨，有人在互相攀谈，还有人直接走了。
张北翎没看到那个强得怪异的一个人的队伍。只见剩下的人又走了一些，算一算，最后只剩下包括自己和没现身的那人在内的四支队伍。
张北翎拉了一下不知道正想什么的吴冬至。后者有些慵懒地回视一眼，还未会意。
“这里是竞技场，允许私斗吗？”
“好像要有什么手续......要去写个挑战书的。”
“等裁决太没意思了，也太慢了。”
“你想下去打他们？打完你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有人趁虚而入就彻底没希望了。”
“不是这个意思，挑战书上必须写自己吗？”
“冒名顶替犯法，而且两边都不写自己人家一对证就暴露了呀。”
“去挑拨一下？”
“不道德。”
“好吧。”张北翎不再发牢骚，他突然想到说得太多不太好。
“请影殿二队离开准备间。”裁决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唯一最可怕的对手，依旧戴着银面具，只是换了一袭红袍。缓缓走出西北边的一个准备间，就停在了那里。张北翎能感觉到剩余队伍的气息都瞬间有些不稳定，包括自己。
全场一下子寂静到了极点。回暖的风吹过地面的声音都无比刺耳。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有点凉。
“决战日，开启。”裁决的声音接近咆哮了。
“到头来还是没评出来两支。”张北翎叹了口气。
本来看似石质的圆台化为灰土，渐渐蔓延，周围的楼屋都化为灰土，坍塌，不见痕迹。
荒原之上，站着四支队伍。
张北翎看到的是那人眼中不善的黑暗，吴冬至看到的是较远处依稀的丛林，罗桀看到的是其他两支队伍复杂的神情。
春晖一分为三，三人向着丛林的方向疾驰而去。
撕扯的声音不绝于耳。来得及回头的时候，身后正面对抗的几人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些还未黯淡消逝的剑影反射几缕光。
“他们是不是傻，还不跑。”
“唉，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大。”
“这是哪？”
“这可能是上古裁决搭建的结界，书上说还是生机勃勃的，传到现在可能只有那一片丛林了。”
三人停在林前，确发现后面还是有不绝于耳的声响。
一束光冲天而起，却又转瞬消逝。
三人坐下歇了一会，没注意到，身后的丛林中有一束光从天穹落下，无声无息。
远方有一个极小的红色身影，似乎在缓缓走来。
三人又赶忙窜进丛林中。丛林边缘只有一些低矮瘦小的树木，还能看见地上的杂草。越往里走，树变得越粗越高，枯叶堆积覆盖整个地面。
张北翎不自觉地前后左右都走了几步，没有什么区别，看来不像梦中。倒是身边两人不明所以地侧目，投来疑问的目光。
“没事啊，腿突然麻了一下。”
“好吧。”
“怎么打算？伏击？陷阱？”
“呃，不知道。我觉得战术再巧妙也无法制衡绝对实力的差距。”
“能呆多久算多久吧。”
颓日在不知不觉间沉入远方。黑暗降临。不远处偶尔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来源。
张北翎回头的频率是最高的。
比黑夜更可怕的红衣一直没有出现。
“有别的气息！”罗桀突然止步，低吟道。
“什么？”
“不像正常人的气息，应该是种动物。”
“动物怕个啥，接着走。”吴冬至说着又迈出一步。但他没能站稳，一下摔倒。
大地有一些轻微的颤动。张北翎很确定不是因为吴冬至摔倒。因为满地的枯叶会卸去几乎所有的力道。所以，应该是一个很重的东西落了地。
“又多出来一道。”罗桀闭上眼睛，极力感受，“也是动物。”
“不对......”
“怎么了？”
“有数十道动物气息，但目标不是咱们。”
“我什么都没看见啊。”吴冬至眼放银光，仔细环视着四周。
张北翎附魂向上，站到足够高的一根树枝上，隐约看到远处的密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凑不凑热闹？”张北翎在冲着下面说了句。
底下一直没有回应。
张北翎暗道不妙，立马又下来，两人已不见。黑暗中不敢大喊，许多凌乱的气息在前方纠结在一起，竟是分辨不出两人的来。
张北翎害怕这么早就失去队友，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些混乱的气息冲刺。
疾风过，人不见。
挂在树上的两人，刚刚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们队，要没人了。”一个金属感的声音响起。
“唔......”
面对着一袭红袍，吴冬至和罗桀都出了一身冷汗。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们的好伙伴，打得过狼群吗？”
挥袖，四柄无鞘之剑破空而出。
两人猛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看台原来的位置上。突如其来的日光让两人本能地用手一挡。
张北翎在两人中间，躯体僵硬，双眼无神。
“咱们怎么办？”
“等着呗。”
斜向下看去，影殿一队已经不在了，可能出来的比较早已经走了。光殿有一个人还没出来，红袍就不用提了。
“等等，光殿没有全军覆没？”
“喔，北翎在里面不好过呦。”
今天的天气和昨天简直就是翻了个，正当头的太阳灼烧着一切，让人头皮欲裂。吴冬至跑去买了一匹糙黑麻布，用魂气顶着遮阳。
此时的张北翎，正窝在一丛灌木后边，看着几十匹狼围着一个庞然大物打转。
那是一头熊，但它的眼睛是血腥的红色。右手的利爪上有些血迹，张北翎没看清楚有没有死狼。
不过一会，狼群发起了进攻。它们的进攻很有规律，四匹狼一组，从四个方面扑过去，肯定会有至少一匹狼当场被拍死，但也肯定有至少一匹狼能咬穿那糙厚的表皮。
张北翎只见一组一组的进攻越来越快，一时血光飞溅，竟是看不清它们的动作。
一切终止于怒熊的轰然倒地。就算死去，眼里依然闪耀愤怒。张北翎倒没有感觉到大地颤动，因为它是倒在了无数狼尸之上。
剩下的大约十几匹狼，昂首来，发出凄厉而整齐的狼嚎，在丛林中回荡了很久。
张北翎感觉到更多的气息出现在远方，渐渐聚拢过来，让张北翎一下慌了手脚。这么多，现在的这丛灌木藏不住哇。
起风了，张北翎对气息的敏感一下子上升了许多。但他却吓了一大跳......
在数十道气息中，有一道气息，和其他的狼不一样，吐息之间竟然有人的感觉。
“我的天，这是狼变人还是人变狼，和人已经相似到这种程度了。”张北翎心想。
外围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张北翎甚至感受到地面开始有轻微的颤动。
抬头不见月亮。
张北翎用一个小结界隔开了声音，迅速钻到灌木的最深处。这时的他，痛恨自己没有花时间去学那视觉屏蔽的魂术，本来想着遇到相当的魂师不需要屏蔽，遇到比自己强的屏蔽也没用，到现在竟然能这么救命。
马老师不是说想学啥就学啥吗。
还好，那半人半狼的气息没有向自己这边走来。
张北翎已经可以看到，无数点幽绿在黑暗中靠拢过来。
近了点，张北翎能看清了，好像是一匹母狼，肚子还鼓起一大块，应该快要生了。
张北翎的眼底闪过一丝悲悯，但转瞬即成了无奈。有时不想决绝，不得不决绝。
在最近的那一瞬间，张北翎一剑封喉，然后左手立刻伸出握住了狼嘴，青渊归鞘的瞬间，张北翎用腿接住了已经失去生机的母狼，让她无声地落地。
张北翎庆幸于没有被发现。目前顺利。既然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踪迹，现在抓紧逃跑才最为稳妥。抓住了狼群汇集正在排队的空档，张北翎在身下形成一股气流，让他免于接触地面，就这么一点点滑过去。
不幸的是，张北翎的衣角钩在了灌木丛的一枝上，扯不下来，又不敢回身，只好挥剑斩断了衣角。
张北翎回头看一眼那还没凉透的狼尸，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却突然浑身一悚——有血！血腥味！
由于不知道血腥味在这几秒钟已经传了多少距离，张北翎只能在尽可能远的地方搭起风墙。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至少目前中间那些狼的气息还是十分欣喜活跃的。
张北翎就这么硬着头皮往前滑。
令他惊奇的是，在最外圈又出现了几只狼的气息。张北翎暗道晦气，正有一只冲着自己的位置，只好又倒滑回去。但倒滑毕竟看不见，张北翎只好把身体略抬高一点。
退着退着，张北翎发觉自己好像退到了狼尸地方，脚顶着一坨毛茸茸湿乎乎的。想要绕开，便回头一看，却见那狼尸正以可见的速度腐败，毛皮已经黑一块绿一块了，甚至有的地方已经秃了，清晰可见里面飞速萎缩腐坏的肌肉和内脏。
边上那道气息走得不紧不慢，但还是在不停逼近，让张北翎的心跳又快了一点。
“噗。”
这个声音十分突兀。张北翎一下炸了毛，确定不是自己发出的，那一定是腐肉脱离的整体掉到地上了。
张北翎为了现在回想起来无比幼稚的节约，始终没有开声音屏蔽。他怕一走出去再撞上不好对付的角色。
现在看来，接着隐藏怕是悬了。
张北翎感觉到那些气息突然消失了。
犹豫不得，猛弹起身子来，不管那红袍看不看得到，张北翎附魂像遥远的树冠飞去。几乎在同一刻，身后就有空气撕裂的声音传来。张北翎就这么一直向上，突然似乎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墙，撞得上半身麻痛交加但还是没敢松劲。
张北翎先是以为是什么魂术，细细抚摸却没有感受到有魂气维持，它似乎只是一面看不见的墙，硬邦邦的，摸索很久都没有尽头。回头看见不远处的下方，无数双幽绿的眼睛混着仇恨和警惕，死死盯着自己。
一头狼跳起来，没够着，还差几尺。张北翎松一口气。
又有几头狼跳了起来，但根第一个尝试的那头一样，都差了不少。
张北翎的魂气还剩下不少，就以比较快的速度往一个方向怕爬，希望它是有边缘的。但直到魂气消耗了三成出去，依旧没有任何要结束的痕迹。会看身下，狼群一直追着，安静地追着，几十头狼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己。
张北翎面临一个仓促的抉择，是继续摸索还是下去拼命。如果它是绝对无法触及尽头，然而狼会一直跟着一旦魂气不足下去必死啊。
张北翎又往前移动了几步距离，彻底失望后，再一次看向身下的狼群。
张北翎发现他们留了一部分在死熊哪里，似乎熊的尸体是不会立刻腐烂的。这样似乎好对付一点？数一数，大约六十多只。
天哪。
张北翎不想再这么下去了。附魂向下移动了一点点。但狼群对此十分敏感，立刻又有几头狼跳起来，发现还是够不到，这才罢休。
满腔血液似乎要沸腾了，张北翎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几乎在一瞬间，张北翎竖直坠到地上，同时周围有三匹还没反应过来的狼被割开喉咙。鲜血四溅。
狼群似乎并不认为张北翎是个十分危险的敌人，并没有用猎熊的战术来进攻，而是两两一组一头前一头后，频率却是一样的快。
张北翎左手握鞘，右手持剑，时不时剑气四漾，模模糊糊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血。魂气一点点消耗着，尽管张北翎已经尽量不用魂术，但他依旧不持乐观的心理。尤其对于那半人半狼的气息，还没看见过“它”。
张北翎感觉有点累，偶尔不能准确地刺中喉咙，或是不能很快地拔出，让他又平添几道伤痕，但他感觉不到疼。就这么继续。
张北翎看着似乎没有狼再扑上来了，看看遍地腐败或尚未腐败的骸骨。觉得好像没多久就结束了。
抬头，却看见远处的树冠上，两点透着腥红幽绿跳动着。
人狼。
张北翎能感受到它的气息，已经被自己震慑一些。于是他开始靠着树干冥想，为了保险，加了一个消耗低的风墙。心中暗暗不解人狼就可以到无形的墙上方去。
张北翎没有猜到，人狼并不是被自己震慑的。
光殿幸存的杨毅一直在暗中观察，现在是最佳时机。他有把握在淘汰张北翎之后再杀死人狼。为了不让张北翎感受到自己，杨毅一直调息得十分轻缓，而且一直没有移动。只不过附近应该还有自己绝对无法应对的敌人……影墙上绝对灌输魂气，但自己毫无感觉。
当然，要基于自己并没有猜错，那真的是影墙而不是天然隔绝。
一念之差，张北翎竟然已经起身，杨毅猛一惊，怎么会这么快？感受到张北翎的气息已经完全平和，一下子懊悔不及。虽然在之前那场战斗中张北翎表现并不很突出，但想在淘汰满气他之后再杀死人狼，绝对没有胜算。
张北翎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冥想调息能如此之快。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似乎更胜刚刚开始屠狼的时候。
杨毅此时的内心波动很大。老师不是说结界中杀死四聖的动物才可以吗，难道杀几匹普通怨狼也可以？不对哦，是几十匹，那可能确实有些影响。
张北翎感受到一丝不安的气息，却不知来自哪里，却并不十分惧怕，因为令自己惧怕的事物，是不会在自己或这头人狼面前感到不安的。
还有躲起来的狼吗？
不安的气息消失了。人狼的气息几乎也是同时消失。张北翎猛地抬头，却不见那幽绿。人狼的气息隐藏得很深，很像普通的气流，但只要控制住范围内的气流滞缓，人狼就很突兀了。
难道发现了更好的猎物，甚至能够弥补丧失几十个子民的痛恨？
或许只是不想自己的猎物被抢夺。
张北翎看到远处模糊的灌木丛中有几个不大的光球四处乱窜。光殿还有人。
一抹剑气无声而出，贯穿那灌木，击打在杨毅好不容易搭起来的结界上，割出一到裂痕。
自己的计划被别人实施了，杨毅不敢相信。
人狼的利爪划过那裂痕，撕扯，结界就好像被掀开的铁皮。杨毅身前快速凝起一个光斑，映射出一道七色霓彩的极光，和人狼的左前臂碰撞，穿透，人狼那臂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不见血肉飞溅，只是那极光过后，人狼左臂上似乎仍然在燃烧的一点快速腐败，随后又长出新肉，渐渐就要恢复如初。张北翎惊呆了。刚刚光殿那人展示出的魂术绝对是逼近四等的纯杀伤式，人狼防不住，没想到那快速腐败竟是这个缘由！
可惜没瞄准，要是对着头来一下那自己又省事了。
纯杀伤，消耗不小吧，也是下得起决心。我先跟你别过了了。
张北翎转头就跑。几步之后“轰”一下撞倒，熟悉的触感。哪来的墙啊，来的时候还没有呢。这绝对是人为的。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张北翎想要保存实力，最好逃走。
左手摸着墙，张北翎绕着墙走了一圈。期间时有光束四处迸发冲击，撞倒无形的墙上就顿时消散。无影？还可以这么玩的吗？难道这是最终的局？
张北翎彻底明白了。
现在必须要杀了人狼，因为这样才有资格最终对决。哪里都一样啊，强者为尊。张北翎心生一种弱小被支配的感觉，这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这么年轻到四等上品。自愧不如啊。
张北翎从不远处纠缠的两道气息中都感到了一些绝望，但很明显光殿那人是强弩之末了。
通天的光柱拔地而起，张北翎熟悉无比。“这是他的最后一招了吧。”张北翎暗自道。
人狼的气息淹没在无数炽热的魂气中，越来越不可见。
青渊剑从斜刺飞出，在接触杨毅后心的那一刻，杨毅消失了，被传了回去。一句临败前感叹或恐吓张北翎无耻偷袭趁人之危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光柱渐渐消散，在覆灭的瞬间，青渊插入了人狼已然疲惫的心脏。幽绿浅了，人狼一瞬的暴起，却四处看不见张北翎，冲撞着，不久倒在血泊里。幽绿变成了苍黑。
青渊归鞘，张北翎停止了闭气。
看着人狼腐败的身躯，踢了一脚，见得那人狼的脑处，隐隐亮光闪着。是一枚碧绿的丹。
张北翎偏不吃它。他想挑弄一下在暗中观察的强者。
一道无影剑气飞驰，张北翎疾退躲开。青渊同时搭在绿丹上。又是一道剑气迎面来，张北翎向左边滚躲，丹已然不见。
“贪婪的人不是都不择手段的……”张北翎突然想嘚瑟，却不料正戳窦崖的痛处。
“剑鞘呢？”耳边嗡鸣。
“你很强，我打不过，但是不一定输得那么快。”张北翎避开这个话题，身形一闪已附魂飞出很远。
一道剑气砸在远处的树上，树没有碎裂，只是烙印上了一个陌生的符文。红衣微颤，出现在符文处。张北翎看得真切，这是四等中品才能学的，气印。
张北翎不消许久就到了先前熊尸那地方。收拾几头狼的动作都娴熟起来了。
青渊割过右侧的熊掌，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张北翎猜对了。
身体里有两道异样的气息，陌生，一道凌厉一道醇厚。两道气息时不时打在一起，有点难受，但是张北翎没有排除任何一道。
左边不远处，一个树干“啪”的一声清响，张北翎来不及看，急忙再次附魂。右移而去。
“你会竭尽的。”嗡鸣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既然你不打算尽快淘汰我，就不用担心我会竭尽。”
“你打算杀掉四聖？不可能的……你的实力不足以。你刚刚只是趁机杀死了最弱的寞狼，怒熊也是狼群杀死的，你单挑打不过。”
“恕我直言，这真是句废话。”
张北翎才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走出了丛林，眼前是最初的那无边沙海。张北翎也不附魂了，就这么一直走。
“怎么？不想快点赢了么？”
“只是这么赢，没有什么意思。”
一时沉默。张北翎瞟一眼身后隐去杀意的红袍，还是无比压抑。只好克制自己不去听那布靴踩过沙地的声音，一遍遍告诉自己只有一个人在沙海之中跋涉。
沙海中，深处，张北翎感受到一个不可忽略的古怪气息。时隐时现。
“劝你一句，不要先杀这个。”
“为什么？”
“第一，这必须是最后一个；第二，我……”
“哦，那好。”张北翎赶紧打断，“那不管它。”说着，附魂又去。
沙海有涯，渐渐能看见绿色，土地……
张北翎停在一片巨大的沼泽之前，不远处挺立的几只鹤安静地抬起头，盯着他一动不动。
沼泽里的生物很多，气息很乱，很杂。回头看见红衣正好跟来。
“你觉得哪一个是？”张北翎已经习惯了轰鸣的说话声，但还是觉得这句话不顺耳。
“都杀了吗？”
“那你杀吧。”
张北翎走到那群鹤前，蹲下，鹤似乎并不怕他，依旧死死盯着，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红日渐升，光明蔓延着。
张北翎化出十几道剑气，同时向沼泽中刺去，但有意避开了生物。
水花溅得很高，鹤缩了一下脖子，扑腾几下翅膀，飞了上去。
张北翎抬头，鹤一直在盘旋。听到一声尖锐的鹤唳，应该能传得很远。
远方，看到有一只鸟飞了起来，浑身雪白的，似乎飞得很慢，和巨大的太阳衬在一起。张北翎横剑胸前，等待。
“鹏？”张北翎小声嘀咕一句。
“鹏……”
张北翎感到那恢宏的气息有一些熟悉。
越来越大，鹏影子都覆盖了张北翎所见的大半部分……
“说好，我打不过，你可以试试，要是你完了我就赢了，你没完就说明也具备了与我一战的能力。”
“没说好。”
“说好？”
“嗯……说好。”
大概是青渊说的。
蔽日的双翼完全展开，鹏在与鹤共同盘旋着，倾听着鹤唳。
鹏要下来了。
张北翎顿时感觉狂风扑面，眯了眼睛。沼泽的水顿时窜起老高，在半空中搅动，引来所有生物的仰首。张北翎也是，站在阴影中看着缓缓下降的雪白的巨鸟，心底有些蓦然的触动。
“喔，怎么差距这么大？从熊变成了鹏，这不是一点差距啊！”张北翎很小声地问。
“不知道。”
鹏落到地上，张北翎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地的震动。轻若草珠，坠地无声。凝视这那双有些愠怒和藐视的深邃的眼，张北翎却并不惧怕他。
“你是谁？”鹏说。张北翎意外为什么它会说话。
“我是一个挑战者。”
“我理解你，因为没有死亡之忧，没有代价，人喜欢为所欲为。”
张北翎不关心这些。
剑气缓缓萦绕，没有试探的意思。
鹏的眼里似乎点燃了什么，张北翎可以感受到。威严压抑，鹏一动未动。
张北翎感觉周围的气息凝固了起来，渐渐向自己锁紧。几道剑气被压碎，张北翎随即又化出新的。十几道剑气越来越密，越来越紧，颜色越来越深。
在窦崖的视角，张北翎已经看不清晰。
一瞬，剑气尽碎。
张北翎的眼里晕着澄澈的青蓝，沉重起来，闭气。他本人已经没有意识。
他一句话也没说。
青渊消失了。化入了张北翎周身的一切。
“你的剑……来自哪里？”鹏鸟的眼一样的青蓝。
张北翎不能回答他，不仅因为他不知道，而且他不想思考。他现在看见的，只有青渊。
杀意震撼了窦崖。关于这她终生都不会提起。
鹏鸟俯首，吐息之间，天地黯然。
鹏鸟成了一只小鸟，停在了张北翎的肩上。窦崖看着陌生的他，心里有一些感慨，有一些疑问，有一些愤怒，他做了什么，或许在许多年以后才会有人知道。这也包括他自己。
张北翎再次看清这个世界，感受到有一股磅礴的气息在自己身体里迅捷地游走，牵扯着之前两股，它们都不再威压，显得渺小无力。
“我臣服的不是你，是你的剑。”
“我的剑臣服的是我。”
窦崖无语，她本以为自己不需要出手就可以胜利了。他为什么能这么幸运，这么简单就可以变得强大？她不知道，她觉得太不公平。
“嘿，还要去最后一个么？”
“不用了。”窦崖感受到这个人身上带着太多不可能。她不能输，谁知道他能否杀死沙虫？
张北翎的眼里有一些失落和不解，然后是惭愧。
四剑缓缓显现在她身后。
杀意四溢，张北翎失去了对方的气息。四剑一顿，成十六剑，又一顿，这下就多了，大约二百多？张北翎来不及数。
从最初的四剑开始，一点点消失了。但张北翎依旧感受到每一柄剑上的杀意。
“无影和极影的结合，看来不好对付啊。”
张北翎无处可逃。
这一次，窦崖决定了。她不需要纷杂的剑阵，不需要化剑气。用最基础的战法，最基础的魂术。
二百来柄剑直指张北翎，冲刺。
张北翎躲不了，就不躲了。这一种战法在压制型的单挑中，是无解的。
但是我可以让你也承受一切。
青渊一挥，同样的二百多柄无形剑出现在张北翎身前，带着一样的杀意，奔赴的是窦崖。张北翎本想用剑气能挡则挡，但是他的魂气没了。因为刚刚复制的那一招，窦崖使得起，他使不起。压制终究是压制。
张北翎只能靠青渊了。
青渊似乎发觉这些。但张北翎始终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动都动不了，焦急无比。眼看着二百多剑已然降临，张北翎心中再一次涌起失败之感。
剑尽数穿身而过，张北翎却奇妙地没有感受到疼痛，也没有被传送出去。
窦崖的视角，张北翎在接触第一柄剑的时候，化成了一道剑气。不是化出，是化成，人剑合一。花了好大力气终于把复制出来的百剑击碎，对方却毫发未伤。
也不算毫发未伤，他没魂气了，化成剑气也没有攻击力。
月瑕四剑，化出四道剑气，黑白各两道，冲击着那停滞的剑气。
剑气有创伤，但还在挣扎着存在。
又是四道剑气，这一次窦崖凝聚了自己剩余全部魂气，要是他还能坚强不碎，自己也是没办法了。
张北翎此时已无感自身。寄身剑中，只是感觉青渊本就不圆满的杀意被渐渐折磨。他很伤心，他想离开，失败没有什么可怕。
剑气分成了两道，一道被彻底击碎，消散于天地之间；一道飘忽离去，微弱却不屈。
“你还能分开？”
窦崖跑着去追，红袍上沾了污点，她不在乎，她要的是胜利。跑回沙海，她感受到剑气停在了半空。她也停下了，料到他的想法，她直接开始冥想。
平静的无涯的沙海，有一些愤怒。来自遥远的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