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往内陆100米之后的距离，陆地完全被浓重的灰霾笼罩，可见度仅有一米不到，不时能听到那散发着如同腐尸一般臭味的呼吸声。
在霾区中生存下来的生物早已适应这样的环境，它们的身体结构为了适应环境的巨变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不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模样，就连曾经的名字都被人遗忘，被生物学家们赋予了新的学名。
“快去快回，最好是能多搞点值钱的生物回来。”驾驶员边说着边拉下操纵杆，云梭机的发动机停止运转，被喷射气流吹散的雾霾很快就带着沉寂聚拢而来。
驾驶员是不参与狩猎的，而是留在云梭机上，一方面是为了云梭机不被路过的生物破坏，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随时支援。
“别睡的太死了。”寻路人对已经紧闭双目的驾驶员说道，“有什么情况就顺着信标找我们。”
留在云梭机里的接收器和寻路人身上所带的信标之间使用的是量子频率，因此不会受到磁场的干扰，是在霾区唯一可用的通讯手段。
驾驶员挥了挥手，示意他已经听到了。
走在最后的寻路人刚走下云梭机，大地突然剧烈地颤动一下，感觉到异动的驾驶员瞬间惊醒，紧接着，如同发生地震一般。
剧烈的震感中夹杂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有如百万大军碾压而来，只是这山崩地裂一般的震动却不像是那庞杂的脚步声引起的，相反，那些脚步声更像是在逃离这一场即将发生的灾难。
“回去！”狩猎小队的队长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调头跑回云梭机。
看着即将关上的后舱门，本是像是平稳的海流一样缓缓飘动的雾霾一下变得有如惊涛骇浪一般向云梭机的方向扑来。
再加上那越来越接近的、撼动着大地的庞杂脚步声，很显然那如海啸般势不可挡地滚涌而来的浓雾是因为兽群的移动引起的。
“快点起飞！”队长厉声喊道！
所有人毫不怀疑，一旦被卷入兽群之中，云梭机根本承受不住那些生物的冲击，等待他们的将是死亡。
驾驶员急声应道：“不然你以为我现在在干什么！”
舱门还没有完全关上，驾驶员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拉起了操纵杆，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功率最大的喷射气流将雾霾往后推去。
数不清的外形酷似老鼠、但体型足有一头成年狮子大小的、身上长满尖刺的长尾黑色生物以极快的速度从云梭机旁边闪过，这些速度较快的“先锋队”后面紧随的是兽群大部队。
密密麻麻的大型“老鼠”像是一股激流的黑涌，云梭机在剧烈的颠簸中成功起飞，可云梭机内的人悬着的一颗心没有就此放松，因为这样的高度完全不足以脱困。
地球的生物吸收各种辐射污染后，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体型倍增，其次是它们的表皮都呈现出暗绿、深紫、灰黑等象征“污染”的颜色。
庞大的兽群推动的雾霾简直就是无形的冲击，被涌动的雾霾吞噬的云梭机就像是一艘被卷进漩涡海流内的潜艇。
“快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队长尖声喊道。
驾驶员用力握着操纵杆，金属义肢随操纵杆一起剧烈地颤抖着，好似随时都会崩裂，吃力的驾驶员咬牙怒吼道：“你以为我很想待在这里吗！”
随即，暴乱的气流被冲散，一个从雾霾中冲出的巨大犄角险些刺穿了云梭机，与犄角擦身而过的云梭机在犄角掀起的骤风中上下翻飞。
云梭机显示的飞行高度是48米，它就好比一只在火场浓烟中失去了方向的飞蛾，用脆弱的翅膀挣扎着。
看不清样子的巨大生物不断冲过，庞大的身躯掀起了强劲的流风，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驾驶员保持着冷静的状态，他根据气流的流向，调整云梭机喷气引擎的方向，然后找准机会，先是用最大功率的喷射气流和自然气流形成逆向对撞，以此来稳住云梭机。
云梭机的机身朝上，左右各两个喷气引擎则是横向喷气，虽然机身还在剧烈地抖动，不过比起刚才在气流中“颠沛流离”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驾驶员慢慢调整喷气引擎的方向，使云梭机斜向上朝天空飞去，期间还要不停地躲避那些狂奔中的庞然大物的肢体。
摆脱了兽群以后，云梭机内的所有人这才都松了口气，越往高处，雾霾的浓度就会越低，直到6000米以上，雾霾完全消失，站在7000米高的喜马拉雅山脉往下看去，地表霾区就像是一片灰色的汪洋，和阴暗的天空“水天相接”。
坐在驾驶员旁边的寻路人长长地出了口气，他赞叹道：“要不是你的话我们都死定了。”
“这就是我的工作不是吗？”驾驶员想要谦虚，但语气中流露出的骄傲却是很明显的，“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我都要把你们安全地带回去。”
就在这时，一颗硕大的、燃烧着橙红色炽焰的石块从云梭机前飞过，在远处像是一颗流星般坠落。
寻路人将云梭机后方的视野调到了屏幕上，只见后面一座高达数千米的火山发生了爆发，耀眼的橙色岩浆顺着山脊往下蔓延，火山灰柱冲天而上，高达千米，无数的流火像是雨点一样倾落大地，更有包裹着烈焰的岩石像是被从投石机上掷出一样飞向遥远。
灰霾之上，阴云之下的火山，如同一颗璀璨的明星释放着光热，从远处看去好似一朵绽放的花火，为灰暗的世界增添了炽热的光明。
现在驾驶员算是明白兽群在逃避什么了。
驾驶员加快了速度，目的自然是先远离这片空域。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撼动大地，震慑天空，传到云梭机这边，每个人都为之一颤，他们从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如同兽王宣威，有着征服大地的气势。
火山口，一个漆黑的兽头冒了出来，双眼像是岩浆般冒着橙色的光，它一手攀在火山口边缘，手上的岩浆顺着流下，也就是说这生物的表皮连岩浆都不怕。
“那个是……加美拉？！”寻路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头咆哮的巨兽。
加美拉是生物园公司以1000亿的赏金悬赏的DS级生物，身高达120米，体重估测是200吨左右，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以及和空中暴君卡奥斯相似的吸收能量并进行转化的能力。
此时的加美拉正对着天空喷出火焰，宛若一个超大型的蜡烛，将阴暗的天空点亮。
“它在干嘛？它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寻路人皱眉问道。
“不知道。”驾驶员心有余悸地说道：“我也不想知道。”
刚才放松那么一下子就差点被一颗火岩砸中，果然在平流层下方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地表霾区因为都是雾霾，所以从宇宙中无法看到雾霾中的情况，但是高达千米的火山爆发却是相当显眼的。
边穿上制服边快步走向实验室的博士一进门就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加布拉火山刚才爆发了，还有……加美拉也出现了。”
“为什么会这样？”博士一看大屏幕，朝着天空喷涌火焰的巨兽，大半个身子还藏在加布拉火山口下，被浓重的火山灰包裹，确实是加美拉没错。
“不知道，上次加美拉出现已经是17年前的事情了，我们都以为它已经沉眠在火山底下了，它看上去好像……很生气？是被什么激怒了吗？”
“什么生物敢去激怒加美拉？”博士转而问道：“卡奥斯现在在哪里？”
要追踪卡奥斯的动向并不难，因为卡奥斯移动的时候会带着范围极大的龙卷型风暴，那风暴从宇宙中看去就像是一个圆滑的淡灰色陀螺在地球上缓慢移动，很容易发现。
“距离加美拉1628公里的空域。”
博士表情凝重地说道：“绝不能让加美拉和卡奥斯接触。”
“明白，马上通知生物园公司到临近的空中城待命。”
卡奥斯是空中暴君，加美拉是地表主宰，二者相遇要是发生碰撞争斗，无疑会对地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宇宙空间站、还在进行中的殖民星球改造计划都远远无法满足还留在地球上的人口压力，所以即便现在的地球一片狼藉，但还是一个无法舍弃的存在。
平静的灰海上飘荡着悲戚的笛音，加布拉火山爆发引起的冲击形成巨浪扑向大海，女孩感觉到了加美拉的愤怒，比之前的卡奥斯更为震怒。
火星四射，汹涌的火焰似是要燃烧天空和大地，是宛若世界末日一般令人绝望恐惧的画面，而那始作俑者则像是大地的霸主般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它那不知缘由的狂怒。
从加布拉火山喷往天空的石灰柱中四射下来火岩如同一场流星雨坠向海面，激起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浪花，水浪洒落，好似在灰海上下了一场雨，海风狂乱地吹动着女孩的两条长辫和漆黑的斗篷，一颗飞向女孩的火岩被突然从水中冲出的卷曲触手击飞。
………………………………………………
“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一个沙哑、低沉、阴悸的声音说着：“没错，是为了提升你们的脑量波级，从而改变你们悲惨的命运。”
“脑量波级高的人，就有机会离开这肮脏的世界，去往那美丽的世界，享受美好的人生。”男人伸出一根臃肿的手指指着上方，用激昂的语气说道。
“为了提高你们的脑量波级，我要折磨你们，你们看，痛苦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让他的潜力爆发出来，你们会感到痛苦，但相信我，我是为了你们好，终有一天，你们会感谢我的。”
托尼·帕克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然后被愈来愈强烈的电流刺激大脑和肉体。
“现在你们所遭受的痛楚，将转化为力量！要在这样的世界存活下去，力量就是一切！如果无法承受痛苦，就无法活下去！那些无法杀死你们的痛苦会让你们变得强大起来！所以孩子们，你们不应该恨我，而应该感谢我，更应该感谢在痛苦和折磨中坚持下去的……
你们自己。”
圆脸男人露出阴冷的微笑，然后加大了电流强度，看着托尼的挣扎，听着托尼的惨叫，男人的嘴巴咧地更开，似乎非常愉悦。
托尼紧握着双拳，手背和额头上的青筋暴突，想要宣泄那无处倾诉的愤怒和仇恨。
画面一黑…………
“他已经17岁了！！但脑量波还是C级！！他就是一个废物！！”一个男人的咆哮声令蜷缩着瘦骨嶙峋的身子的、还在睡梦中的托尼微微一颤。
“可托尼始终是你的孩子啊！！你不能把他交给布斯特！布斯特会杀了他的！”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带着哭腔苦苦哀求的声音。
“孩子？！我之所以和你结婚就是想着你或许可以生出一个脑量波级高一点的孩子，否则我宁愿和一个仿生人过一辈子！
我让吉布罗培养托尼这个废物已经十几年了，你知道这花了我多少钱！但这小子却还是一个脑量波级只有C级的垃圾！
他已经17岁了，已经没有可能了，把他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我的钱！”
男人粗暴地拽着托尼的头发，然后重重地扔到墙上，他狰狞狂躁的样子活生生地印在了托尼的脑海中，“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没用？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十几年的时间！你知道吗！”
随即，男人对另外两个蜷缩在女人身后的孩子咆哮道：“你们给我记好了，如果你们将来也是跟他一样的废物！那和他就是一样的下场！”
然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当托尼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里洒满了还没有干结的血液，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和妹妹都死了，托尼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染满了还残留有温度的鲜血，右手还拿着一条滴血的断臂。
惊恐的托尼下意识地扔掉了断臂，他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苍白，双脚发软，倒退几步后碰到墙壁，然后沿墙无力地瘫坐下去，他的呼吸由于恐惧变得急促且凌乱。
托尼转头看着一面镜子，镜子中的他满脸是血，右边的瞳孔变得很诡异，他在凝视着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居然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啊！！”托尼惊醒过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在深海中沉了很久后突然得到了空气一样。
昨天晚上，托尼离开空气系统后逃到了采械区，因为那个时候所有的无人机、四脚怪、监管者都在忙着找诺亚，所以间接给托尼提供了一个逃脱的机会。
身上的血迹和污渍混在一起，干瘦的身体看着可怜兮兮，但这样的孩子在下层流社会是很常见的，没有人会感到怜悯。
阳光照在金属上折射出的光刺中了托尼的眼睛，托尼平复好呼吸，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缓。
“诺亚那家伙居然把秩管区炸了，果然是个疯子。”
“这个诺亚是谁啊？”
“你居然不认识？是个专门接受委托帮人解决各种事情的，现在他的赏金已经是一百万了，我在想我要不去找他算了，万一运气好，拿到这一百万，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诺亚吗？几乎满世界的人都在找他，猎手、监管者，你能比得过他们？还是乖乖捡东西吧，你找到诺亚的概率比找到一个完整无损的意式概率都低。”
不远处，有两个忙碌的身影在讨论着诺亚，实际上，诺亚现在是几乎每个人都在热议的话题，毕竟袭击秩管区，还能把秩管区搞成那个样子，实在是难以想象。
大多数人都觉得爽快，毕竟平时大部分的猎手和监管者都是仗着身份欺凌霸弱，这次毁掉秩管区倒是替那些受过气的人出了口气。
但却没有一个人会因此感激诺亚，相反，所有人都想亲手抓到诺亚，因为那可是足足一百万的赏金。
采械区上空有一辆无人机飞过，无人机下投影着诺亚的照片，还在不断重复播放着一段通告：最高通缉级别，诺亚·域、卡尔曼·洛兰，如若发现请立即抓捕，但不可击杀，藏匿犯人将被视为同罪。
托尼看着诺亚的照片，视线跟着无人机移动，他觉得有点熟悉，很快就想起来了：他不是昨晚我看见的那个人吗？他袭击了秩管区？！
“杀了他们……把他们全杀了……哈哈哈……”
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出现，但却不是托尼本身的想法，托尼晃了晃头，看着远去的无人机，脑海中的狂笑也在消失，这时，托尼有了一个想法，是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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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酒吧，安全屋内。
诺亚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样子，不知道的会觉得他是在欣赏自己的模样。
好一会后，诺亚冷不丁地说道：“我想杀了我自己。”
“什么？！”桑沐、卡尔曼和安格斯同时且异口同声的诧异道。
诺亚难以拒绝地说道：“拜托，那可是一百万！也许我可以献出我的一条手，不不不，还是一条腿比较好。”
“你没有看清楚吗？他们悬赏的是活人，你就算把你自己杀了你也拿不到那一百万。”安格斯说道。
“为什么要活的？”诺亚不解道：“就算我活着告诉他们真相，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就算折磨我我也能顶得住，反正承认的话也是死路一条。”
“窥秘者。”安格斯说道：“高维的意识形态可以通过控制你的意识看到你最真实的想法，在窥秘者面前没有谎言，除非你的意识形态强大到可以瞒过窥秘者。”
卡尔曼表情微变，“窥秘者”是上层流社会才存在的特殊职业，“为什么你会知道窥秘者？”
“我也有我的过去。”安格斯淡声道，恰到好处的冷漠让卡尔曼意识到他不应该继续追问了。
“那如果我让窥秘者看我的脑子，他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了？！”诺亚后知后觉，“那我当时为什么要逃跑？还不如让他们直接把我带到窥秘者那里。”
诺亚把责任归咎于安格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安格斯漫不经心道：“因为没有机会不是吗？而且一旦见了窥秘者，你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安格斯指的是诺亚的特殊性，不是编译者，没有移植神经网络芯片，却拥有B级脑量波。
卡尔曼从诺亚和安格斯的交谈中听出了某些关键的信息，这两个人很显然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们两个应该知道对方的秘密，难怪这两个人可以做到如此地相信彼此。
“所以，剩下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意式的使用者，然后还我清白。”诺亚沉吟道。
安格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分析道：“能袭击0区而且杀了所有人，这样的实力不可能是下层流社会的人，考虑到莫斯的身份地位，我想先从动机下手的话，可以缩小范围。”
“确实。”卡尔曼赞同道：“驻守编队的成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但面对那个意式却毫无反抗能力，几乎是被瞬杀的，拥有这么强大的战力不可能待在这种地方，只是，我想不到什么人会想要杀了莫斯；
而且，我总觉得那个意式的目的，或许并不是想要杀了莫斯。”
诺亚、安格斯、桑沐的视线纷纷聚焦在卡尔曼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