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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某一类人 (1)

1. 生肉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呢?马领想不通。左脚的大拇指有股奇痒且微痛的感觉,尤其是夜里睡在被窝里,一暖和,就更加强烈。该不会是生冻疮了吧。可是怎么可能呢?天气是凉下来了,但距离真正的寒冷还差着很远呐。马领把痒处在被子里来回摩挲。他决定亲自看一看,于是把左脚从被子里举出来,抬在眼前观察。果然,大拇指有些红肿,很像是冻疮的症状。多长时间了,从夏到秋,到深秋,一直是另一只脚承担了大多数的行走,这只左脚一直处在相对闲置的状态,它成为了一个摆设,于是现在它就病掉了,在并不寒冷的时候害上了可笑的冻疮。

起床后,马领又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的嘴唇上居然长出了一粒红色的疙瘩,顶部还有白色的脓点。刹那间他便失去了方寸。他感到在镜中看到了处在青春期的那个少年马领。时空在这里发生了故障,它颠倒啦,没有秩序啦。

在这个早晨,马领生了冻疮,长出了粉刺,体内滋生出一股生肉的气息,而这些玩意儿早就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龄了,只有血液粘稠的少年才可以毫不惭愧地拥有它们。

羞耻感强烈地啃噬着马领的神经,他在心里狠狠咒骂自己,还会怎么样嘛,难道真的还会在梦中遗精吗?或者幻想着女人,蜷缩在被子里绝望地手淫?事实上近来他的确常常做梦,在梦里和那只非凡的抽屉痛苦地搏斗。

他出门骑上自行车,满怀着那种少年才有的潦草的愤怒与粗鲁的忧伤,沿着环城路疯狂地骑了一圈,直到浑身汗水淋漓。他想通过运动把血管里粘稠起来的滑稽的血液稀释掉,从而恢复一个大龄青年应有的血液浓度。

骑回来时马领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楼门前的马袖。起初他以为是罗小鸽,有种马上要与之做爱的冲动不可遏止地升腾起来,欲望杂乱无章地布满脑海,他感觉需要,他需要。看清楚是妹妹,身体从燥热逆转为冰凉的倒置感让马领感到悬天浮地,几乎停不稳车子。

马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白毛衣,白裤子,白皮鞋,站在那里发呆。

进到屋里,马领仍然没有恢复过来,说不清的一种不适仍然折磨着他。他想调整好气息和心态,但是做不到,他始终没办法正常。

马袖的头发剪短了,是那种男孩似的短发,蓬蓬松松,一直剪到后脑勺以上,令脖子显得特别长。马袖因此在马领的眼里变得陌生。他联想到一些中世纪的油画,画面中的修女们无一例外地都是这种长而细的脖子,充满了忧郁和不祥,神秘和阴暗。

马袖不急着放下手上的旅行包,眼睛在屋子里四下审视。

“你和小鸽姐分手了?”

“没有,你怎么会这样问。”

“你不要骗我,你们一定是分手了。”

马袖冷冷地说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马领心情烦躁,他觉得妹妹有些反常,浑身上下冷若冰霜,她怎么啦?曾经的那些问题,真的全都“拿掉”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马袖质问道,“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没有,我们没分手。”

“哥你不要骗我,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何必要不承认呢。”

“马袖你怎么了?这问题根本用不着你这么激动嘛,你先把包放下,休息一下。”

“我不休息,你们都让我休息,我一点也不想休息!”

马袖放下包,动手把茶几上吃剩下的方便面往厨房端。

“你就吃这个?”

“偶尔吃一下。”

马领跟在她身后,想去厨房拿把扫帚。

马袖突然回头问道:

“是不是?”

“什么?”

“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是,是!”

马袖这才心满意足。她把碗筷放在水槽里冲洗,在哗哗的水声里大声向马领说什么。

马领扫着地,问道:

“你说什么?啊?我没听清楚。”

“我说,哥你别伤心!”

“我为什么要伤心呢?”

滴在地上的一滴水让马领吃了一惊,因为根本没有防备,自己都不能确定它是颗真的眼泪。那滴水在干燥的水泥地面上很快就没有了痕迹。

“哥你不要伤心。”

“我没伤心,有什么好伤心的!”

“那就好,我们都不应该为爱情伤心。”

“你能这样想就好,说明你成熟了。”

马袖从厨房里甩着手出来,她坐到沙发里,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盒烟,抽出一支放在嘴上,然后把烟盒递给马领。

“是啊,成熟啦,这说明我们可以去死啦,并且死而无憾啦。”

马袖用天然带有那种孤注一掷、一了百了的蛮劲儿的兰城话说着,仿佛是在背诵格言警句之类的东西。

马领盯着她。她嘴里含着的烟卷随着语言上下跳动,神态轻松了不少,嘴角已经有了笑意。马袖娴熟地替自己点着烟,又把打火机的火苗向他伸过来。马领低头把烟就着,心里一点干涉的愿望都没有了。

2. “你们的时代”

马袖从兰城带来了父亲的一封信。父亲在信的开头写道:

马领,我们真的应该走进彼此的内心,父子两个,成为了互相的魔鬼,这怎么行呢?如果能够成为彼此的天使,那该是多么美妙啊。所以,在我,决心坚持到底的努力,直到生命结束。我有时对你发火,完全是因为焦虑,方方面面,你都不能让我感到安心——尤其从你不可理喻地辞职以后。

这样的语言让马领的梦中有了片刻的安宁,他梦到他和父亲都长出了翅膀,像一对亲密的肉鸽子,双双飞翔于天空。

父亲在信中告诫道:

人生是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首先应当具备生命意识,你应当尊重生命,生理和心理应当健康,远离疾病,不损害身体;其次要有规范意识,人是社会的人,应当尊重社会秩序,要有“安全阀”,不越雷池。

如此多的“应当”,夹着一股兰城的方言味儿,给马领的梦配上了响亮的节奏,应当,应当,应当,应当。

最后,父亲在信中鼓励道:

说老实话,我是老了,这是你们的时代,但无论什么时代,人的奋斗精神都是最宝贵的,你应当像一粒顽强的种子,冲破泥土,到那时,所有的阳光雨露都会普照于你!

于是马领在破土而出的快乐中苏醒,仿佛爬出了一只漆黑的抽屉,在过分光明的“你们的时代”里,患上了短暂的雪盲症。

然后他再也睡不着了,左脚的大拇指在沙发上蹭来蹭去。沙发的布罩比床单粗糙得多,他感到患处火辣辣的舒服。

他出门时马袖还没起床,他替妹妹煎了两只鸡蛋扣在碗里才走。走到楼下马领思考了一下去向,然后骑上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起来。正值上班高峰,自行车在各主要街道都汇聚成一股股洪流。马领裹挟在浩浩荡荡的洪流中,因此也具备了方向感。他和上班的人们一同前进,一同追赶时间。东走西奔,渐渐地洪流开始消退,最后变得稀稀拉拉。清晨的空寂一下子突现出来,变得有些荒凉。

已经是九点多钟了,他仍在大街上骑行。这时大街上又渐渐热闹,但性质迥异,与那股积极向上的洪流相比,此时上街游荡的多是些城市中的闲散分子了。

骑到北新街时,马领看到了那个卖刨冰的白胖子。他现在当然不卖刨冰了,改为卖炒栗子,一口大锅支在路边,一堆炒好的栗子上竖插着标价,露出“五元”,不知道下半截隐藏了什么玄机。

白胖子还认得马领,满脸堆笑地招呼他:

“哥们,来啦!”

说着用报纸包上一把栗子塞过来。

马领也不推辞,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用两条腿支撑住平衡,一粒一粒剥食。

“怎么样?”白胖子关切地问。

“嗯,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是有点为你担心。”

“什么?你说什么?担什么心?”

马领一怔,感觉他们说的并不是同一个话题,对方可能并不是在问他栗子的滋味。

“酒精中毒啊,那天你喝太多了,要不怎么会直接送到医院去呢。”

“你记错了吧,认错人了?”

“别逗了,要不你就真的是喝傻了。”白胖子忧心忡忡地揉着自己的下巴,“老吴是怎么说的?小五你迟早有一天会喝废的,可不是吗,我看你就快被他说中了。”

尽管捧着一包栗子的马领表情看起来是在说:胖子,你他妈的认错人了,不过没关系,谁都有走眼的时候。但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间,他真的感到自己被一股神秘的风卷走了,落在一个昏暗的小酒馆里,以小五的名义与胖子还有老吴推杯换盏,劣质白酒哽咽在喉头,但依然无法阻挡内心那种卑微的、粗糙的、患难与共的温暖。

两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孩走过来。她们都穿着那种底子很厚的鞋,窄小的短裙把屁股勒得紧绷绷的,上身是颜色漂亮的短风衣,两只背包背在各自娇小的肩膀上。她们从炒栗子面前走过去,又走回来。

其中一个说:“怎么卖啊?”

白胖子大概认为这样的顾客不适宜他的买卖方式,因此表现得不是很热情,他用手指指那块韬光养晦的标价牌,眼睛向天上翻着。

“你没长嘴吗?”

另一个女孩厉声喝问。

白胖子被吓了一跳,咕哝道:

“你们没长眼睛吗,自己不会看。”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下,让人以为她们会共同喊出两个字:扁他!

但她们只是对视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道:

“来一斤。”

白胖子伸手去包炒好的栗子,不料一个女孩尖声细气地说:

“我们要吃现炒的。”

白胖子说:“这就是现炒的。”

女孩纠正道:

“这是炒好的,不是现炒的,我们要吃那种边炒边卖的,你炒给我们。”

白胖子愣了片刻,大概觉得挺有意思,嘿地笑出声,然后就挥舞起一把铁锨,在那口大锅里炒起来。两个女孩不屑地撇撇嘴,她们不计较这个白胖子的傻笑,她们要吃现炒的栗子。

等待的时候,两个女孩开始议论起某件衣服的优劣,不好,太长,穿上像个麽麽。挺好啊,麽麽才好呐,性感。

马领依旧滞留在那个昏暗的小酒馆里,那里面着实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让他流连忘返,只是身边现在多出了两个时髦的女孩,她们坐在另一张桌子,内容混乱地交谈着,正在说麽麽,突然一拐,就说起了某个明星。傻×,我不喜欢,鼻子太短,还翘起来,像猪八戒。自己养的狗还不了解什么毛病,他就是想搞我,滚他奶奶的蛋吧,我有那么好搞?好像又是说某个男朋友了。

“现炒”的栗子炒好了,白胖子的鼻头累出汗珠来。两个女孩接过她们的栗子,先各自剥一粒,其中一粒热气内聚,“砰”地炸开,惹得两人夸张地一阵尖叫。

该付钱了,白胖子很紧张,他想象不出自己的把戏会在这两个女孩面前遇到什么打击。所以指向那块牌子的手指在颤抖,它已经露出了真面目:二十五元。

两个女孩毫不诧异,顾自小心地剥食着热栗子,你十元,我十元,其中一个再多翻出五元,全部扔在那口大锅里。

这太令人失望了,好像憋足了劲一拳打出去,却打在一团空气里。

白胖子又是半天回不过神,随后他气愤地骂一句:

“臭鸡!”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两个女孩同时回头,像两只凶恶的母鸡般地齐声喝问:

“你骂谁?”

白胖子不由自主缩了一下脖子,一脸无辜地说:

“我没骂你们啊。”

两个女孩将信将疑地瞪了他半天才扭脸而去,同时叽叽咕咕地骂道:

“真是个傻×,长得像某某某一样。”

此刻马领也将自己从那个小酒馆拖拽出来了,他骑上车子离开。

白胖子在身后喊他:

“这就走啦?少喝点,你少喝点啊小五。”

马领并不想纠正他,相反,他现在非常渴望自己就是那个被朋友担心着的小五。

3.“拐”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马领骑到菜市场买了些菜,然后才回家。回到家里马领觉得屋子有些变化,但说不出是什么地方变了,只觉得不对劲,好像缺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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