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已将张墨然的货,按照等级装袋,等待验收。李父见张墨然来到作坊,从大编织袋里抓一把茶叶摊在手掌上,拨弄拨弄捧到张墨然面前。张墨然也拨弄拨弄,闻了闻,然后从李父手上捏了几片茶叶放在嘴里咀嚼着,点头应了声:“嗯!”每件茶叶他都认真地一一检查验收,经点头认可后,李父递给张墨然一份清单。道:“没问题吧?”
张墨然满意地点头道:“没问题,可以打包了。”
李父招呼工人们抓紧时间打包过磅,又望望天空,催促张墨然道:“你点点数就抓紧装车吧!这场雨再下来要到明天才能停了,你们要赶在大雨下来之前开到山下,就安全了。”
“好!”张墨然一一核对数量,核对磅秤重量,李思瑶也跟着里外忙活,心里一直想着再跟张墨然说上几句,却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搭不上话。一阵忙碌后,终于装上了最后一包货,李思瑶跟着张墨然身后来到副驾驶室前,还没等开口,张墨然从驾驶室取出一个公文包,一转身发现李思瑶站在身后呆呆地望着他。稍加犹豫后招呼道:“哦,你等一下。”
李思瑶看着张墨然回到作坊里,跟爸爸结账、开具发票,又握着手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她太想听一听张墨然对她的感觉了。这几年每到谷雨节令,张墨然总是会在她家住上一阵子,可今年不但谷雨后才来,而且来了就要走。她憋了一肚子的话却没有机会说出来,她甚至无数次设想着当面跟他说:我爱你!今天鼓足了勇气,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今天,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向他表白?
她本能地躲开司机的视线,站在车边,心急火燎地祈望着作坊里的张墨然赶紧出来。终于,她的眼里泛起了曙光,张墨然与爸爸握别后,低头整理着公文包,三两步就来到她跟前,李思瑶傻愣愣地站在车边,含情脉脉地望着张墨然,而他似乎走近身边才发现她的存在一般。说道:“思瑶,明年我就不来收茶了。这些年没少麻烦你们,谢谢了,有空到市里去,就去找我啊!”说完便径直走到副驾驶室开门上车。
李思瑶神情迷茫地望着张墨然,守在车窗外,红润的双唇在微微颤抖,两眼闪着晶莹的泪花,一脸茫然。
张墨然有意回避李思瑶的目光,望着前方,他想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如实相告,但,一言两语不但说不明白,闹不好会更加伤害了这位痴心的小妹妹。再说,李思瑶只有一点暗示,并未直接表白,若冒然主动挑起敏感话题,说不准会伤及到她的自尊,闹不好今天真的就下不了山了。寻思片刻后,还是觉得只要以后不见面了,一切都会回归自然,遂扭头对窗外凝眸望着自己的李思瑶微笑着道:“要下大雨了,晚上我要赶不到家,老婆会着急的。你多保重,再见!”
李思瑶就像是被扣在一口缸里,脑子晕乎乎嗡嗡作响,什么都没听进去。或者说,她压根就不想听任何不愿意听的话,一门心思就想知道,张墨然对她的示爱是何反应?
司机挂上排档,面包车缓缓离去。李思瑶才突然如从梦中惊醒,疯狂地跟着面包车奔跑,可距离却越拉越远,最后,只剩下李思瑶孤零零地站在公路上,长发在风中飘舞,泪水被风吹得横流,颤抖的下唇被咬出深深地牙痕……
大山里的清纯少女,一旦认准目标情窦绽放,耳朵就像是塞了两团棉花,要有人提及婚嫁之事,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一概地当杂音给过滤掉。
李思瑶虽然也逐渐意识到,“唇香茶”的故事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爱情神话,却仍然心存幻想,寻找各种理由为自己的判断正名。一条兰花布围裙,只因张墨然经常吃住在李家,出于礼尚往来,出差时顺便捎回的伴手礼,李思瑶却把它当成爱情信物珍藏。去年妈妈当面问及张墨然成没成家,张墨然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成了。就再也问不出任何他的生活情况。为这事,爸爸还骂妈妈:你们母女俩都是花癫,人家国营大厂的技术员,怎么能看上一个乡巴佬?而在李思瑶的思维逻辑里,则把张墨然的搪塞,看成是男人的羞涩,是低情商的表现,只要女孩大胆去爱,就一定能收获爱情。
做母亲的总是连着女儿的心,看着宝贝女儿一天天消瘦,打心底里着急,便四处托人做媒,一时间三天两头就有说媒的上门提亲。今天提一个茶馆老板的儿子,明天又提一个包工头的儿子,后天再来一个某村长的儿子,再又是乡卫生院、县供销社、甚至有县城的老干部不辞辛劳,亲自登门造访,以农转非为诱惑,为有智力缺陷的儿子求婚。
把李思瑶烦的冲妈妈嚎叫:“妈!要嫁你自己去嫁!不要烦我!”
女儿在母亲跟前撒娇任性,像是天经地义,可是,喝斥住了母亲的干预,也不能摆脱从心底萌生的愁烦。每当洗澡时,水莲蓬喷着热水蒸汽升腾,便隐约出现张墨然品茶时,被蒸汽遮罩着的那双深邃的眼睛。遇到下暴雨,眼前自然浮现张墨然抱着她淌过溪流的情景。她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怯弱,为什么不鼓足勇气紧紧地搂住他,耳鬓厮磨向他袒露心怀。